七、詭譎的祭典

“謝謝你,一見面就送我這樣一個大禮”,我激動地說。

她眉目含笑,深情款款,“誰讓你是第一個試圖瞭解我的人,又讓我感覺你有着別的其他人所沒有的氣質呢!”

我默然,開始思考是否要開口詢問她的來歷。但隨即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覺得還是先來討論其他的比較好。

她似乎觀察到了我情緒的變化,一雙精緻的眸子來回在我身上流轉,顧盼,我感覺自己在她面前沒有了一絲遮掩的勇氣,還有,能力。

“你似乎很喜歡詩歌跟橫笛啊?”我看到她總是對這兩樣愛不釋手。

“是的,在這遼闊的宇宙中,在這明媚的陽光下,也只有躍動的詩篇與嫋嫋的笛音纔是生命的寄託。”她看向窟外,那裡已經是一團漆黑,似乎比裡面還要模糊而朦朧。光明似乎被外面勞作生息的人們大口大口的吞噬殆盡。

“那上面的詩篇是你寫的?”我擡手朝牆上指去,好奇地問。

她循跡走了過去,死死的盯着那面牆壁,不時的發出一聲嘆息。

我知道我的一番發問勾起了她對過去憂傷的回憶,但也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她打破這侷促的安靜。

良久,她終於轉過身來,“是的,那是爲了紀念之前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爲了他,你躲進了荒野?但你自己呆着不孤獨麼?”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孤獨?當然孤獨。有誰說過,‘爲逃避孤獨,我來到沙漠’。而我來到郊野。爲擺脫孤獨卻導向了更深的孤獨,來路,卻是回不去了的。命運的抉擇從來沒有回程票。”

“你之前是?”

“我之前?我之前跟你一樣,也生活在這個村子裡,也曾在高中讀書,也經歷着種種的幸福與痛苦。……”

“然而你還是離開了。”

“是啊,然而我還是離開了——我受不了那種世俗的喧囂與人情的冷漠,彷彿一條條蛇遊弋於乾癟的沼澤,它們置我於一個完全陌生的灰色地帶——在一個明媚的六月的午後,上帝終於給了我這個機會。”

“話雖這麼說,但生活還是要過的,我們終究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我知道那個六月必定與那個之前她最重要的人有關,於是也不細問。

“當娛樂變成了消費,生活變成了生存,在黑壓壓的人流中,我們如何去獨善其身?我們如何去自由的選擇自己的歸宿?”

“寧願不自由,也就自由了,人的自由本來都是相對的”,我辯解道。

“也許吧,每個人都會有着不同的選擇;但當我們的靈魂覺醒,我們需要的便不再是對社會的妥協,而是對命運的反抗”,她的臉頰由於情緒激昂而微微泛起了潮紅,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格外的寂寥而憂傷。我真想走過去抱住她,爲她消釋所有的哀怨與彷徨,無奈與感傷。她頓了頓,接着說道,“理想主義者寧願在自己的峰頂毀滅,也不會對這樣的這樣一個社會妥協。”

說完後她沉默了。我也感到一絲的沉重與無聊。但除了這些,我們還有什麼可說呢?我們都是被社會拋棄的“零餘人”。

“風吹不散蒼白的言辭,

我的無奈,你可懂得。

默唸經文,彈指青煙淡盡。

若往生流轉,我知道我會記得你。

用一轉身離開用一生去忘記。

忍受,任何忍受,都可忍受。

抵擋,只是抵擋,無法抵擋。

一滴淚流進另一滴淚,

冗長的從時間的廢墟走向無序。”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曲調再次響起,我知道她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我走過她的歌聲,拿起桌上的鋼筆:

“正如風吹不散蒼白的言辭,

誰也偷不走曾經的記憶。

與其獨守枯壁,青燈下玉漏聲聲,

倒不如情緣化爲今生巖頂的凌厲。

轉身之後已經無需忘記。

回憶,一切回憶,何需回憶。

忘記,所有忘記,都已忘記。

一顆心融進另一顆心,

剩下的從靈魂的天堂走向人間。”

見我停下了筆觸,她開始盈盈向我走來,默唸紙上的文字。我則觀察起了文字下的檀木桌。好一團濃豔的綠色,猶如天池水注入了碧月的潭影;上面雕鏤的花紋清晰可見,自然而又純樸,一圈圈猶如久遠的年輪,散發着遠古的純然氣息和夢幻般的迷離光澤。“好桌子——”,我不禁一聲長嘆。

也許是我擾了軒琴的思緒,她惶惑地看着我。不知是由於我剛纔的一聲嗟嘆,還是由於那首有所迴應的詩。

我突然擡起了頭,於是看見了過去的壁畫與文字。我不知道這是真實的存在於牆壁之上的,抑或僅僅是我頭腦中記憶的殘留。每每看向這些舒展的色彩與線條,我都有一種眩暈感。已經兩次了,結果都一樣。

軒琴彷彿十分忌諱牆壁上鋪展的光澤,始終低頭端詳那一句句已經看了十幾遍的詩句。我忽然感覺到她竟然有些可憐。

“嗡—嗡,嗡嗡——”,刺耳的喇叭聲穿透了這個黑夜的岑寂直達我們脈脈的心田。

“零點就要到了”,她的話裡聽不出一絲的波瀾。緊接着傳來一陣陣鄙俗的男聲,“祭山大典第二階段就要到了,那些沒到的趕緊的趕過來嗬”,一遍遍不停地喧嚷着,聲音越來越大,彷彿牛頭馬面手中的催命符。

“我們,走吧”,她輕嘆一聲。

“你…去哪?”我懷疑的問。我知道她是不會去參加大典的。

她指了指村北那座曾經的古廟屹立過的地方,也是好友陸敘家在的方向,“我回家”。

於是我們雙雙走出了洞窟,朝着不同的方向。

我感到一絲的釋然。

看到我的到來,那個粗壯的男人破口大罵,“怎麼纔過來!”

“能過來就不錯了”,我在心裡還擊,卻還想着剛剛與軒琴談話的情景。她確實已經走入了我的世界,像一隻亂突亂撞的蝶,我想。

“一—跪—拜,月——色——昏——暗”,衆口齊聲的低吼駭了我一跳,緊張的身子忙匍匐在地,發出一聲“a-n…a-”……那彷彿不是我的聲音。

“二—跪—拜,太——陽——無——光”……

“三—跪—拜,星——星——躲——藏”……一浪高過一浪,一浪比一浪低沉。我的耳膜開始下意識地嗡嗡響,彷彿遭受了鑽擊。

那夜的夢中我看見呼啦啦的人羣一起涌向一道窄門,橫衝直撞,血肉橫飛,彷彿都瘋了一樣。而我卻躺在自己的牀上沒有了知覺,想站卻站不起來。一個紫色的身影向我飄來,“來,跟我一起走吧”,她說,聲音繾綣而溫柔,空靈的彷彿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我看着她,卻不能迴應,只能焦急地望着她。頭上滲出的汗液已經將整個枕頭浸透,黑色的汗珠像一隻只斷臂殘骸一樣向後飛去;突然,黑色的汗珠竟也滴落下紅色的點滴,隨之擴散、擴大,蔓延、包容,衝突、飛竄,地上全是血紅的斑點,一股惡臭夾雜着血腥迎風而來,撲到我的面上,直灌着我的神經。這時紫色身影似乎皺了一下眉頭,也許是我的漠然迴應,也許是滿地的血腥令她也承受不了,她向門外退去,退去……竟然穿透了掙扎的人羣,透明物一樣隱沒在漆黑的夜幕之下……

我感到恐懼,這種恐懼蔓延到我的全身,我開始瑟瑟發抖,幻想着自己像一條蜷曲盤起的蛇。我的牀突然斷裂,從中爆開,我看到了延伸而下的樓梯,“奇怪,爲什麼他們看不見呢?”我一躍而起!啊!我竟然能動了,還是如此的敏銳!啊!我的上帝!我得救了!我朝樓梯狂奔過去。樓梯咯吱咯吱作響,軟綿綿的,彷彿踩在了一具具屍體上。我義無反顧地往上跑。跑!跑,跑!……

跑,……跑……,不停地跑!……

天哪,原來是一個夢!真的是一個夢啊,感覺是這樣的清晰。我現在的感覺是不是也是一個夢呢?!我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我悔恨怎麼當時沒有停下來也捏一捏自己的胳膊。

大典過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說不出的歡快,匆忙地穿行於大街小巷,熱情的談論着鄰里鄉間的風俗佚事。彷彿一場祭典就改變了他們的態度,連着改變的,還有命運本身。他們會不會也作了跟我同樣的一個夢呢,我想。

時間過得真快,這是我始料不及的。轉眼間在家裡已經一個多月了。望着堆積如山的各種課件、各式書籍、各類資料,我突然間也有了一絲厭世的感覺。這個世界的存在是如此的荒謬,我們不能做我們一直想做的事情。

父母整天在家裡吵吵鬧鬧,發出各種怪異的聲響;村人們每天都會荷起鋤頭耕耘着自己的一畝三分田地,閒時則會慵懶的橫臥在田間小路上三五成羣的曬太陽,壟上橫臥着鐵杴鋤頭,塍裡散落着破敗的衣襟與斜躺着的農藥瓶子。遠處的老黃牛拴在老枝虯勁的老槐樹上,他們都脫不了遭受屠宰的命運。遠處的羣山掩映着這一切若有若無的生命,爲他們提供遙遠的依託。

過慣了農村的生活,我開始懷念城市,懷念那些我的同學,我的老師,我用過的桌椅,我睡過的牀鋪,我去過的教室,我走過的迴廊,我看過的湖波,我爬過的羣山……我的女朋友,她在那邊默默的等候,想起這些時日裡連日來的際遇,我開始嚮往學校裡的平淡,學校裡的閒適,學校裡的溫馨與浪漫,學校裡的寧靜與優雅……我忘不了我是如何急匆匆的答完試題去找我的女友,我忘不了我是如何在一個明亮的白天做了那樣一個變幻奇譎的夢,我忘不了我在那樣一個深夜怎樣邂逅了那個乾淨的異常殘忍的名叫藏劍的一襲素裳的男子,我忘不了——我真的是忘不了。當所有的記憶在腦海裡翻滾,我才發現我已回不到最初,雖然我對此有着深深的眷戀與依賴——因爲我想到了軒琴。

沉亂於書山題海,猶如面對熙熙攘攘嘈雜的人羣。我是中文系的學生,卻對哲學有着特殊的偏愛。“非有所偏愛也,實情有獨鍾也”。我喜歡月光傾斜於懵懂的晚上,水中的睡蓮悄然綻放。我喜歡爬到峰頂看日落月墜,千萬的星星隕滅。我喜歡獨自一人漫步街頭,看着形形**的人羣與景物,體會着這個城市的熟悉與陌生,然後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我喜歡尼采,喜歡康德,喜歡海德格爾,喜歡弗洛伊德。我喜歡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殘酷,亦喜歡托爾斯泰的悲憫。我喜歡喬伊斯的夢幻的流動,亦喜歡普魯斯特的躁動的青春。我喜歡馬爾克斯的魔幻,亦喜歡卡夫卡的荒誕。我喜歡在《馬太受難曲》中體味痛苦的憐憫災難的同情,亦喜歡在《諸神的黃昏》中品嚐覺醒的力度與信仰的頹圮。我喜歡蒙的裡安的幾何構圖,也傾心印象畫家的濃墨重彩。……然而,然而現在,在這樣一個悽清的夜晚,我只能端坐桌前,清好嗓音,讀一段字正腔圓,畫一筆循規蹈矩。

起風了。窗外一地的蕭索。天空陰沉着臉色對着大地劍拔弩張。遠處的羣山包裹在濛濛霧氣中,偶爾露出的棱角極力顯示着它的存在。我想去爬山了。約軒琴一起去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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