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玉衡山派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封玦沒有停頓直接回到了青鸞峰, 簡單的洗漱一番後便倒在了牀上迅速的進入了夢鄉，之後便是一夜好夢。
次日午時左右封玦才悠悠轉醒，伸個懶腰揉了揉脖子, 封玦穿戴整齊便開始處理這幾日下來接手的爛攤子了。將青鸞峰這段時間的事務大概給弟子們交代了一下, 之後封玦坐在桌邊從懷裡取出了之前地宮裡那張曲譜。
認認真真把曲譜從頭至尾的看了一遍, 封玦這才起身朝着主峰而去。
掌門楊慕此刻正在主峰一棵樹下負手而立, 遠遠的看到封玦過來便朝他招了招手。封玦收起‘亂紅’上前一步道“掌門, 火雲峰主他現在……”
“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楊慕凝眉望向封玦道“懲戒峰近來的事務火雲君都交給了他的大弟子駱空桑，而他…一回來便去閉關了。”
“閉關？”
楊慕點點頭然後嘆了口氣“應該是不想被人打擾吧。”
“或許火雲峰主也想安靜一段時日。”封玦扭頭看向不遠處隱在雲霧中的懲戒峰輕嘆道“駱空桑他這段時日應該能把懲戒峰的事務料理的很好。”
“我們還是要幫襯一二的。”楊慕嘆氣道“還有一件事，我方纔纔得到的消息, 據說古月門和天音寺駐紮在赤血宗的弟子都被焚香谷趕出去了。”
“…都被趕走了？”封玦沒想到祁歸塵行動如此迅速，不由得一驚道“那現在赤血宗……”
“以後怕是要叫焚香谷了。”楊慕冷笑一聲“逼走一個赤血宗換來了一個焚香谷, 也不知道這結果是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封玦聞言皺了皺眉, 楊慕卻是閉口不再討論這件事。緊接着楊慕話鋒一轉扭頭看向封玦沉聲道“還有一件事, 是關於你的。”
“我？”封玦詫異的指了指自己，腦海中飛快的轉過他有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慶幸的是……好像還真沒有。
“古月門門主齊瑤，說是想請你前去做客。”楊慕有些促狹的看向封玦“齊瑤可是點名道姓說請你務必前去一趟，能得齊瑤相邀，青鸞峰峰主還是多多留意方爲上策。”
封玦：“……咳，掌門。”
楊慕：“對了, 據說古月門內門都是女弟子。”
封玦：“其實……有男的。”
楊慕：“齊瑤長的不錯, 但她只有兒子怕不是想招女婿。”
封玦：“……”
楊慕：“去的時候小心點, 雖然對方不會對你不利, 但八成是看上你了。”
封玦：“……”
楊慕：“五日後啓程, 這幾日你就好好休息一下，順便幫我處理一下懲戒峰那邊的事務。”
對於楊慕這種賣了人還要讓對方幫數錢的行爲封玦表示深深的唾棄, 但是……在地位懸殊之下，封玦認慫了。
沒辦法，說多了都是淚。
“花峰主先前還找過你。”楊慕走的時候忽然開口道“你若是無事可以順道去趟藥峰。”
封玦聞言略微一頓，然後點點頭便走了。
下了主峰後封玦便轉道去了藥峰，去藥峰的路上封玦沒有御劍，而是緩步走在藥田中的小路上悠悠哉哉欣賞着沿途的風景，偶爾還會蹲下身撥弄一下藥田邊上的野花或是雜草。
等見到花韶臣的時候對方正一臉無奈的望向他，封玦聳聳肩淺笑道“花峰主，好久不見。”
“的確是許久未見了。”花韶臣指了指面前的矮桌道“坐。”
封玦點點頭也不再過多言，撩起下襬便坐到了花韶臣對面的蒲團上，要說在這玉衡山派同封玦交情還不錯的那麼幾個人，當之無愧的應該便是花韶臣了。
因爲封玦什麼糟糕的模樣花韶臣都見過，兩人之間倒也不如其他峰主之間生疏但又和氣有禮。反之，有時封玦有了煩心事便會跑到藥峰散心，一來二去兩人倒更像老友。
但眼下，封玦卻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端起面前的茶杯晃了晃，封玦擡頭看了一眼花韶臣開口道“花峰主，你這峰上似乎許久沒有打理了。”
花韶臣面色如常，聞言也只是挑了挑眉疑惑道“何出此言？”
“方纔一路走來，瞧見山腰處藥田裡毒蟲似乎不少。”封玦輕笑一聲“蛇類居多。”
“竟然會這樣。”花韶臣聞言擰眉，搖了搖頭有些不悅道“我素來不喜蛇這種東西，像馭獸峰的蓀離…我都不許他踏入我藥峰的。”
封玦笑了笑不說話。
“一會兒我讓弟子前去處理一下。”花韶臣端起面前的茶杯勾脣笑道“不過話說回來，前些日子我外出時偶然得到了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封玦挑眉道“別賣關子了，我可猜不出你在想什麼。”
花韶臣輕笑幾聲搖了搖頭道“你還記得，幾年前你從四荒秘境回來…你說你師弟給你拿回了半張‘亂紅’的曲譜？”
說起這件事封玦心裡便有些發堵，把手中的杯盞放在桌面上，封玦輕聲嘆道“卻有此事，不過……這和你聽說的事有什麼關係嗎？”
花韶臣挑了挑眉，看着面無波瀾的封玦垂眸道“我只是聽說剩下的半張曲譜似乎在天音寺郭常在手裡，不過他前些日子死了。”
“郭常在可不是什麼熱愛音律之人，他要拿那半張曲譜有何用？”封玦笑着垂下頭，手中把玩着已經空了的茶盞“而且只是半張曲譜，對於我來說要不要都無所謂。”
花韶臣聞言一頓，過了片刻後才淺笑道“你能這樣想也好。”
封玦點點頭，兩人坐在桌前又聊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大都是關於這次赤血宗和焚香谷的。末了，封玦起身理了理衣袖朝花韶臣頜首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青鸞峰了。”
“慢走。”花韶臣起身道“那我就不去送你了，忽然想起藥廬裡還煉着丹藥，我先去看看。”
封玦輕輕應了一聲，然後便揮揮手轉身離開了藥峰。
揉了揉額角，封玦尋思着接下來的日子他該從何處求藥，花韶臣給的藥他是不敢也不能用了，早知道就該好好在藥峰學上幾年。
裝着滿腹心事回到青鸞峰，還未走到住處封玦遠遠的便看到有人提着一盞燈站在屋外的碎石小路上。
燈光給提燈的人籠上了一層柔和的輪廓，俊朗的眉目似是更加深邃幽深，點漆般的雙眸看向封玦時斂去了疏冷和淡漠，透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心安和溫柔。
“系統君？”封玦下意識加快了腳步，走到系統身邊看向他“你回來了？”
系統點點頭，然後拉起封玦的手皺眉道“怎麼回事？”
“回去說。”封玦搖搖頭“這幾天花韶臣給的藥我都沒有吃，難免身體差了些。”
系統垂下眼眸，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遞給封玦道“這個汝拿着，裡面的藥你可以放心服用。”
封玦把瓷瓶放進懷裡，似笑非笑道“這藥丸該不會是系統君你做的吧？”
這一次，出乎封玦意料的系統竟然點了點頭。
封玦“……真是，人不可貌相。”
走進屋內，封玦看着桌上的糕點輕笑道“怎麼，這次又帶了糕點回來？”
系統點點頭，然後轉身從一旁的爐子上拿下來一壺煮沸的茶水。
封玦吃了幾口糕點，然後捧着茶杯看向系統道“對了，花韶臣他…我懷疑之前古月門許靜那件事，是花韶臣做的。”
系統看向封玦挑了挑眉，顯然有些意外。
“我前些日子去了一趟藥峰，本來想拿花韶臣給我制的藥，但發現他的屋子裡有之前古月門那裡的黑蛇。”封玦皺起眉“他給的藥我拿到懲戒峰找人看了一下，有那個黑蛇的成份在裡面。”
系統放下手中的茶杯，在封玦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伸手拉過對方的手腕把起了脈。難得見系統臉色這麼臭，封玦也就安安靜靜坐在一旁不敢再開口了。
過了片刻，系統才睜開眼睛，看着封玦系統抿脣沉聲道“汝之前服用的藥丸裡應該也有這種東西，但好在攝入量並不是很多……據吾看來，他應該是想控制……”
系統忽然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一番封玦，系統咬了咬下脣沉聲問道“汝去了赤血宗？”
“嗯？”封玦被系統的面色嚇到了，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汝去了赤血宗，還見了祁歸塵。”系統拉住封玦的手腕，一雙墨色的雙眸就這樣直勾勾盯着封玦“對嗎？”
封玦垂眸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
“汝可知……”系統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封玦低頭看着系統拉着他手腕的手，過了片刻才低聲道“系統君，你到底瞞着我什麼？”
“汝…不必知曉。”
“呵。”封玦擡頭看着系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那系統君，你是不是…早已不受任何外力控制，甚至…已經成爲了一個獨立的個體存在？”
系統眼眸微閃，抿緊下脣才低低應了一聲。
“所以說起來，系統君你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麼義務繼續待在我身邊了。”封玦淺笑道“我其實早該發現的……系統君如果離開我，說不定，是件好事。”
努力使自己不去看對方的表情，封玦側過頭輕聲道“現在這樣你我都累，而且……祁歸塵也不會殺我，我也不用擔心性命之憂，也算是徹底輕鬆了。”
“汝……想要吾走？”過了許久，系統的聲音才低低傳來，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和不可置信“汝有沒有想過，或許…今後汝恐怕會再也見不到吾。”
封玦聞言一滯，但思索一番還是搖搖頭道“系統君神通廣大，這世上有誰能對付得了你？系統君若是真想見我，我會很樂意和你敘舊的。”
系統偏過頭，咬緊牙關片刻後恨聲道“吾瞞着你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就因爲如此，汝想趕吾走？”
“系統君，我是真的有些累了。”封玦嘆了口氣“系統君你會因你不得已的理由去限制我的自由，但是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想了解的真相，系統君的好意我心領，但是若是讓我一直矇在鼓裡那我情願獨身一人。”
這話說出口封玦終是擡頭看向對面的人，但看到系統的表情後封玦卻是猛的愣住了。他形容不出來對方的表情，夾雜着憤怒，委屈和憂傷，甚至…封玦能清晰的從系統微紅的雙眼中感覺到對方的一點受傷。
心猛的揪緊了，封玦正想開口系統卻是重重閉了一下眼復而張開，看到封玦皺眉望着自己，系統淡淡勾起一邊的嘴角道“吾懂了。”
“現如今，吾只想問汝一個問題。”系統上前一步低下頭，右手輕輕擡起封玦的下巴，然後垂眸將脣輕輕貼了上去。
“厭惡嗎？”系統擡起頭問道，捏着封玦下巴的右手卻是有些發抖。
封玦搖搖頭，盯着面前如古井般的雙眸咬緊了下脣。
“汝……喜歡過吾嗎？”
這句話問得小心翼翼的，封玦聽着忽然覺得心頭一緊，認真的看着系統，封玦終是緩慢而又堅定的點了下頭。
“喜歡。”
何止是喜歡，那根本就是……
系統卻是忽然笑了，就如春雪消融般，一貫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卻綻放着足以溫暖人心的笑意。伸手把封玦耳旁的發挽到腦後，系統似是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封玦忽覺不妙，系統後退一步看着封玦道“抱歉，這件事吾還是不能告訴汝，或許汝說得對，吾離開纔是最好的。”
深深的看了一眼封玦，系統垂眸有些艱澀的揚起一抹笑容道“吾走了，汝……保重。”
封玦只感覺眼前一酸，等揉了揉眼睛復而張開的時候，面前卻已經不見了系統的身影。
桌上壺裡的茶還未涼，就連桌上的糕點都還剩了一半，但是……那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終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