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你莫要這般自以爲是,你可知我們院長是何人!”
和尚壓根就沒打算繼續理會他,而是緩緩朝他靠近,右手微微泛起靈力,一柄破爛扇子出現在在他手中,只見他對着阿蓉使勁一扇,一道無形疾風颳出,直接將一團黑氣從阿蓉的腹中給生生打出,那黑氣趁勢,衝出屋頂而逃。
“想逃?”孫小六自然不會讓這團黑氣逃了,畢竟這也算是他自己惹出的事端,縱身追上屋頂,可那黑氣是穿過屋頂,屋頂並未破壞,但孫小六卻直接衝出,將那原本好好的屋頂給衝出了一個大洞。
和尚卻連忙施法將那屋頂落下的瓦片給重新補上,然後輕輕搖了搖扇子,暈厥的阿蓉便自己飄上了牀榻,在那十二個嬰兒旁睡下,接着和尚便將自己身上的白袍脫了下來,白袍即刻化作一件破爛袈裟,和尚將這破爛袈裟往牀榻上一扔,袈裟變化至四五丈,將這十二個嬰兒和阿蓉全給護住。
“哪裡跑!”孫小六施展分身術,數十個道士將那團黑氣給死死圍在靈隱寺上空,而那道看上去並不強的黑氣也無可奈何的在空中竄來竄去,卻怎麼逃不出,尖銳且攝人心魄的聲音從那團黑氣中發出:“臭道士,你攔我作甚?”
孫小六無奈的攤了攤手道:“沒辦法,畢竟你是我放出來的,不把你抓回去,我可就太對不起那個和尚了。”
“你當真以爲那個和尚殺得了我?”
“那你怕什麼?”
黑氣爭辯不過,就在絕望之時,他看向了下方的廚房處,孫小六也透過廚房的門看到了裡邊的兩個小和尚,大驚道:“不好!”可此刻,那黑氣已然疾馳而下,“呼!”
可這倒黴的黑氣還未碰到那兩個小和尚,就被和尚擋住,一扇子給扇飛出去,這一扇子,差點給他扇散了。
“臭和尚!你到底是什麼人?”黑氣氣急敗壞的怒喝道。
和尚將手中破扇子遞給兩個小和尚,然後往前踏出數步,接着一躍而起,飛至那黑氣正前方,只見他周身佛光大盛,雙掌金光乍現,氣勢越發宏大,壓迫的黑氣無法動彈,洪亮的佛音在夜空中響起:“羅漢翻天印!”
和尚雙掌擡起,掌間金光包裹着一道兩丈寬的翻天印,佛光照亮整個隱靈寺,其威勢似是氣吞山河,連綿不絕,這一掌下去,這黑氣怕是要當場破滅。
而當看到這一招式時,孫小六便已知道,這和尚就是西天大雷音寺,十八羅漢之首的降龍羅漢。
翻天印在黑氣前轟然爆炸,金光刺目,下方的一衆小和尚被刺的睜不開眼,好一會,金光緩緩散去,夜空恢復平靜。
孫小六試探性的問道:“除了?”
和尚的神色有些肅然,他搖頭道:“逃了。”
孫小六詫異道:“怎麼可能,他哪還有法力抗下這一掌?”
和尚回道:“有人相助。”
“啊?”孫小六更是疑惑了,因爲他方纔根本沒有看到還有其他人出現。
回到禪房內,孫小六十分歉意的對和尚道:“降龍尊者,實在對不住,若非在下搗亂,那妖邪應當逃不掉。”
和尚搖頭道:“對方有備而來,即便施主不出手阻撓,此事也無這般簡單。”
孫小六知道降龍尊者是在好心安慰自己,心中卻不免有些自責,雖然對佛門他從沒好感,但此刻對降龍羅漢卻生出幾分敬佩。
和尚眯着眼,細細打量着孫小六,問道:“施主可是斜月三星洞須菩提祖師坐下弟子?”
孫小六點頭道:“是。”
和尚道:“難怪能以一招羅漢翻天印便可認出和尚的前世。”
“前世?”孫小六疑惑道。
和尚雙掌合十,道:“和尚今世法號,道濟。”
孫小六也不多問,只好以道家之禮還之,喊道:“道濟師傅。”
“聽聞須菩提祖師坐下弟子唯有靈臺九子,不知施主是靈臺九子中哪位大仙的弟子?”道濟問道。
孫小六不答反問:“唯有靈臺九子?”
道濟道:“另外一人,須菩提祖師從未承認。”
孫小六自知他意,便轉移話題道:“在下只是斜月三星洞的一個不出名的小道徒罷了,不值一提。”
道濟微微淡笑,不再繼續追問。
孫小六則問道:“這杭州城中人人皆言您是妖僧,爲何,您不解釋?”
道濟雙掌合十,嘆息佛語:“阿彌陀佛。”
“世人愚昧,往往只看表象,但也並非全無清醒之人,如那黃員外便是其中之一,如俗言: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和尚所行之事,但求無愧無心,又何懼世人道哉。”
孫小六問道:“既然世人愚昧,無可救藥,道濟師傅又何苦非要傾一己之力,去救這愚昧世道呢?”
和尚淡淡笑道:“施主誤會了。”
孫小六愣了愣:“何來誤會?”
和尚道:“三界衆生,五行萬物,天界帝王,佛門尊者,道家大儒,皆是世人修行所化,既是世人所化,那如何能因世人愚昧便一併拋之呢?所謂愚昧,並非他們的過錯,而是這些上位者的不足,帝王的不足,天庭的不足,佛門道家的不足,所以我佛如來纔要行那百年大計,西天取經,爲的就是傳佛家大乘之法,救世間苦難之衆。”
孫小六聞言,卻不屑一顧,道:“如此說來,道濟師傅是那如來佛祖的忠心信徒咯?”
道濟搖頭嘆笑,反問道:“施主可知,道濟因何下凡?”
孫小六饒有興趣的問道:“還請道濟師傅指教。”
“佛祖贈經,三藏傳法,本是大道,但佛祖所傳的並非大乘真經,而是那無字天書。”道濟道。
孫小六驚訝道:“無字天書?爲何傳的是無字天書?”
道濟搖頭,道:“不知,四大菩薩,五百羅漢,三千揭諦皆生疑惑,但皆不知爲何,和尚我便是因此墮了佛光,下了凡間。”
“你跟如來吵架了?”孫小六問道。
道濟一愣,隨即淡笑:“不算吵架,佛法辯理,不能算做吵架。”
孫小六嗤之以鼻:“那不就是吵架。”
道家聞言,哈哈大笑:“施主當真天性純真,和尚望塵莫及。”
孫小六瞥了他一眼,皺眉道:“我怎麼感覺你是在罵我?”
道濟依舊大笑,隨後方道:“施主可還有其他疑問?”
孫小六抿着嘴想了想,方道:“爲何你非要做這些事情?”
道濟道:“施主指的是哪些事情?”
“幫助她們,”孫小六指了指禪房,道:“即便下了凡間,你的法力依舊還在,你大可逍遙四洲,何必將自己拘於此處,不單要受整座城鎮之人的誤解,還要整日做這些繁瑣之事,帶孩子,做飯,收拾寺廟,這哪裡是你一個羅漢尊者該做的事情。”
道濟反問道:“那依施主所見,和尚該去做些什麼事情方纔符合?”
孫小六掰着手指頭念道:“降妖除魔啊,維護三界和平啊,即便是像文殊和普賢那樣搞搞事情攪動三界也行啊。”
道濟道:“那和尚與他們還有何不同?”
“啊?”孫小六卻被這話給問住了。
道濟道:“和尚覺得,三界衆生,人人都應當有自己需要堅守的道,我和尚自己的道,也當自己來守。和尚修爲有限,只能在這杭州城內,以凡人之軀,一己之力,做能做之事,行所行之仁義。”
孫小六卻很是茫然的看着道濟,不知如何應答。
道濟卻衝他微微笑道:“修行之人,應當擔起自己肩上的責任,正所謂能力有多大,責任便有多大,這間靈隱寺,便是和尚肩頭的責任。”
“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孫小六不由低聲呢喃,聽着道濟的言論,不由想起了自己曾經在藏經閣看到書中警言,那時,他還不能理解此話何意,如今,他好像懂了。
“施主,可是理解?”道濟問道。
孫小六點頭道:“好像理解了。”
和尚衝他雙掌合十,爽朗笑道:“恭喜施主。”
“啊?恭喜?恭喜我什麼?”孫小六問道。
道濟低眉淺笑,沒有應答。
孫小六也不再多做糾纏,行了一個禮,便準備轉身離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施主可是要回斜月三星洞?”道濟問道。
孫小六點頭道:“嗯。”
“阿彌陀佛,和尚最後再送施主一句話,望施主無論何時,切記遵循本心,不要對這個三界失去希望,望施主珍重。”道濟道。
孫小六聞言,站於原地看着道濟發愣半響,方纔再次點頭,緩步出了寺門。
沿着出城的街道緩緩慢行,孫小六回想起方纔道濟的神情,那清明的眸子,同須菩提當真一般相似。
沒有駕雲,他很是迷茫,腦子很亂,就這般往前慢慢走着,不由的,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自己在長安城外,被撕毀面具,受三界指責、被衆人拋棄的場景,還有那被污衊成受玉帝指使,自己是被派往妖族的傀儡等謠言,皆攪亂着他的心智。不禁,他捂着心口,平復着又開始作痛的心臟,突然,他驚訝的瞳孔瞪大,慌張的在懷裡摸索起來,但摸索許久也沒有摸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忽然,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個巴掌,這狠狠地一巴掌,終是讓他冷靜了些,運起靈力,腳下一踏,他迅速飛回靈隱寺。
飛到靈隱寺上空,他看到道濟,直接降落到他的面前,倒是嚇了道濟一跳。
“施主爲何去而復返?可是還有惑?”道濟問道。
孫小六急忙問道:“道濟師傅可有看到一個人種袋?”
“彌勒佛祖的人種袋?”道濟問道。
“不是,是一個複製版的。”孫小六道。
道濟搖頭道:“並未看到,若是施主落在了靈隱寺內,和尚一定能夠察尋,但此刻,靈隱寺中並無施主所說的什麼人種袋。”
“當真沒有?”孫小六不甘心的追問。
“和尚一生,從不說謊。”道濟道。
孫小六聞言,使勁抓着自己的腦袋,仔細回想,終於,他想到了將離,忽然,他安心的吐了一口氣,喃喃道:“有道離在,應當不會丟。”
道濟見狀,皺着眉問道:“施主可是想起來落在哪了?”
孫小六連忙道:“是我太着急了,實在對不住。”
道濟這才眉頭舒展,道:“無礙無礙,沒丟就好,想來那裡邊定是裝着對施主很重要的東西吧。”
孫小六點着頭,再問道:“我想問一下道濟師傅,您可知鬥戰勝佛孫悟空的去處。”
道濟感到一絲意外,看着孫小六,他神情肅然道:“若要知鬥戰勝佛去處,施主可親到西天大雷音寺一探究竟。”
“要如何方能尋到西天大雷音寺?”
“西牛賀洲往西八千里,便可尋得。”
“不瞞道濟師傅,我早年曾去尋過,只是那禁制。。。。。。”
“早在多年前,大雷音寺禁制便已破去,如今人人可前往朝奉,施主不知?”
“啊?多謝道濟師傅,在下告辭!”
孫小六一躍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星空,消失在漫漫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