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時,那對夫婦果然又來了。男子拉了蔚子善的手臂,大咧咧地道:“蔚老弟,我今日請下命來,可以與你喝酒,咱們不醉不歸!”
蔚子善也豪爽地道:“好!蔚某奉陪到底。”然後回過頭來囑咐紫棋:“紫棋你多照顧張夫人,如果我們回來的太晚,你安排張夫人在你的房內先行休息,她有孕在身不能太操勞。”
他二人相攜而去,紫棋在後面奇道:“張夫人,你怎又同意他們拼酒啦?”
那紅衣女子手叉在腰上,咪着眼睛嘲諷道:“他以爲我是被他說服了,哼,其實這只是權宜之計!”回頭看向紫棋時,眼睛又笑彎,很是親切,“紫棋,你就叫我悅寍吧,別老張夫人,張夫人的,聽着生分。”
紫棋乖巧地喚:“悅寍姐。”
悅寍笑眯眯湊到紫棋近前,低聲道:“今日陪我去一個地方,走,你先去換上女裝。”然後眨眨眼睛,故作神秘。
紫棋沒有合適的女裝,她唯一一套是冬裝,現下已是三月天,甚是暖和,當然不能穿那套。於是悅寍便先將她領到客棧,拿了套自己的衣裙給她換上,還順便簡單地打扮了一下。悅寍酷愛鮮豔的顏色,所以當她的一身水紅色長裙穿到紫棋身上,紫棋頓時大不一樣。當真是豔麗無比,人若花嬌。
悅寍嘖嘖讚歎:“嘖,嘖,太漂亮了,你有沒有給蔚子善看過你現在這種樣子?他若看到,就不會總擺出那副……縱是石破天驚,他依然巋然不動的神態了。”
紫棋搖手道:“悅寍姐,我和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就是大哥,我們都沒有……”
悅寍嘆了口氣:“唉,你若是大上幾歲就知道這種男人最是難得,如果錯過未免可惜。你如果能聽姐姐一句勸,不管現在喜不喜歡,都先抓牢。慢慢你就會知道可貴的。”
紫棋一時不知該怎麼迴應,忙把話題岔開,好奇地問:“悅寍姐,你是想讓我陪你去哪?”
“去那個女人住的地方!”
“哪個?”
“那個什麼雲府。我今天和我當家的在她門口等了一天,也沒見到我師弟。我當家的說進去正式拜訪,可是如果我師弟不在她家,我和她又沒什麼干係,去見她作甚。我就說來個夜訪,偷偷的潛進去,如果他們……還能逮個現行!”
紫棋心中暗道,攤上這麼個師姐,怪不得師弟不愛搭理女人了。
“可是我當家的不肯,說人家是寡婦,多有不便。於是,我只好同意他和蔚子善喝酒。他啊,一聽這個,就把別的全忘了。”她捅捅紫棋道,“你也陪我去,一個人沒意思!另外現在有了孩子,我也不能一點防備沒有地跑去冒險。咱們兩個人一起,若出了事,還能相互有個照應。”
聽她如此說,紫棋當然只得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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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這兩位穿着豔麗無比的女俠便站到了雲府的牆頭上,拔着脖子往下探望。這雲府前院後院,前廳後宅,還真不小。他二人不知從何處入手,便在牆頭上蹲着,不急於下去,想先觀望會兒。
哪知這雲府宅子不小,可是人卻很少。現在也就是天剛黑,還沒有入夜,這宅子裡半天竟然沒有一個人走動,甚是冷清。她二人便縱入院子中,潛到一處屋子後窗處,悅寍用手指在窗櫺紙上輕輕戳出一個小洞,往裡望去。過了會兒,扭過頭來,有些失望地對紫棋道:“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一個小孩兒!”
嘎吱,屋子的前門被推開,那孩子走了出去,一會兒竟然繞到了後院。悅寍當先躡手躡腳地跟着,紫棋隨在她後面。
那孩子在花坪前站下,舉了手中的噴壺給花兒澆水。水一澆下去,一股幽香便捲了上來,連跟在後面的紫棋也聞到,很好聞的味道,清淡卻也醉人,原來種的是一圃蘭草。悅寍回頭一笑,低聲道:“找對地方了,我師弟果然在這裡,他最喜歡種蘭草了。”
她輕咳一聲,笑着轉了出去,張口對那孩子道:“小弟弟,能不能告訴我種這蘭草的尹長風在哪兒啊?”
那孩子身子一縮,似乎嚇了一跳,但隨即就鎮定下來。也不過十歲左右的樣子,看起來竟有幾分老練沉穩。不知爲何,紫棋覺得心像被尖針紮了一下,她瞪大眼睛再看,那是個不認識的孩子,並不是小的時候的百里尋清。
悅寍從懷中取出條絹帕,隨手一扭,就編成一隻小老鼠。她笑得萬分和藹,蹲到孩子面前誘惑道:“喜不喜歡,你若告訴我,我就把這個送給你,或者……教給你怎麼編。”
那孩子似乎特別豔羨,看着她手裡的手帕,想摸又不敢摸。
悅寍用手扯了扯那“老鼠”的尾巴,那“老鼠”的頭竟然動了動。
“送給我好不好?”孩子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很渴望的樣子。
“好啊,你告訴我尹長風在哪裡,我是他的家人,找他好久了。”
那孩子道:“你先給我,我就告訴你。”
悅寍大方地把東西放到他的手中,他玩了一會兒,方纔開口:“尹大俠走了,他是大俠,說總待在一個地方不習慣,他要雲遊四海,仗劍天涯。”
悅寍大吃一驚,問:“我前些日打聽,他還在的,怎會就走了?”
孩子老老實實地回答:“就是前日才走的,說十年八年後會再回來看我們的,讓我幫他照顧好這些花。”
悅寍道了聲謝,站起身來。衝紫棋使了個眼色,二人躍上房,回了鏢局。
那孩子見她們走了,很嫌棄地把手裡的絹帕丟到地上,冷哼出聲:“哼,什麼家人,大晚上打扮這麼豔麗,□□進到別人家院子裡,看着就不是什麼好人。肯定是想□□我師父。嘿嘿,有我在,沒那麼容易讓你們得逞!”
她們二人回到鏢局在前廳坐了好半天,喝酒的那兩位還是沒有回來。紫棋把悅寍讓到自己的房裡,讓她先休息。
悅寍卻言睡不着,在那邊長吁短嘆,感嘆命運弄人。她那麼大老遠趕來,卻沒能見上師弟一面。紫棋也覺得確實可惜,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悅寍來的前一天走掉。
悅寍半倚在榻上,一隻手託着腮,嘆着氣道:“其實我也希望你能見見我這師弟,這麼多年我都沒把他看透。若論練武功,他真是像師傅說的心性單純,沒有雜念,同在一起練功的師兄弟誰也沒有他進步神速。可是你若看到他站在你面前,你卻怎麼都不會相信他是這樣的人。他外表出衆,家中世代書香,父親又曾任兵部侍郎,這真可謂得天獨厚。加之平素喜歡舞文弄墨,栽花養魚,誰看到都會認爲是風流佳公子,最會傷女人心。我就總猜,這樣的人會喜歡上什麼樣的女子,一旦喜歡會是什麼樣子?這些話我自然不能和其他師兄師弟說去,所以還想和你背後裡議論議論呢!可惜啊,你也沒能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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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寍沒有再四處尋尹長風,夫妻兩人在桐蔭城住了五日,便啓程迴轉南郡。他二人過去總喜歡行走江湖,四處遊歷。但這一次因再有幾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料想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在外漂泊,所以他們邀紫棋蔚子善若有時間,一定要去南郡的家中做客。如若遇到事情求助,命人帶了匕首來,他們也會盡力援手。
這幾日蔚子善日日陪張大俠飲酒,讓紫棋見識了他爽朗的一面。他們有時候還會拉上李義和其他鏢局兄弟,十來個人湊在一起。趁着酒興,他們這些大男人會啞着嗓子唱很豪邁的歌,讓人不禁聯想到戰場上搭着帳篷燃着篝火,血性男兒笑對生死的場面,也難免跟着豪情勃發。
送悅寍夫婦走的當日,蔚子善特意過去牽了雪蹄在院中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在它耳邊溫柔低語。停下來後,又用手指細細將馬鬃梳理了一番,纔將它遞到悅寍手中。
紫棋許是捨不得悅寍走,本就傷感,看到這一幕幾乎落了淚。匆匆道了別,自己先回了屋,讓蔚子善代送。那夫妻兩人性情爽直,覺得只要願意,什麼時候都可以再見的,不能理解紫棋的心情,所以一直是高高興興的,只反覆道:“後會有期!” wωw•тtkan•C〇
紫棋立在窗戶處獨自一人默默不語。最是傷情離別時,她素來喜聚不喜散,此時心中哀慼只想着如果能和投緣的人日日相伴,永遠不分開,哪怕少活二十年,日日吃糠咽菜,她都是願意的。
她從小就怕孤單,上一次和某個人的離別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她幾乎無力面對同樣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