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理直氣壯地答:“怎麼會沒用!師傅本就武功高強,你只是懶得讓世人知道。曾小六上次說我拜了個沒有名氣的無用之人爲師,我氣不過,所以找了裘老大,用這個方法來幫您正名。”
尹長風似被他弄得很是無奈,嘆了口氣:“你存了這種心思,我便不是你的師父,我本來也沒有正式收你爲徒,你另投高明吧!”
那孩子怕了,竟是撲通一下跪了下去,抱着尹長風的腿道:“師父,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你就是別說不當我師父啊,我娘聽了會傷心的,你知道她的身體……”
紫棋走了過去,那孩子覺察到有旁人在看,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腰背挺直,脖子梗着,將手背於身後,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尹長風又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回過身來給紫棋介紹:“他叫雲宇亭,喜歡叫我師父。”又對雲宇亭道:“叫蔚姐姐。”
雲宇亭慢悠悠地扭轉頭,上下打量了下紫棋,輕哼:“哼,扮男人還挺像的!”忽然神色一變,伸出手指點指紫棋,想說什麼又住了口。
紫棋笑眯眯地打招呼,然後半蹲了身子,湊到他面前:“雲公子,上次在你家後院……”
“蔚姐姐,你的肩膀上怎麼有隻蜘蛛啊?”雲宇亭瞪大了眼睛,做出害怕的表情,“這麼大一隻!它要咬你了!”
紫棋不慌不忙,這個小鬼想誆她,以此來轉移話題,還沒那麼容易。
但是……眼角餘光似真的看到有個黑乎乎的東西在她肩膀上動了動,因她穿着墨色的袍子,不是特別明顯。她側過頭凝神一看,竟然真的是蜘蛛,有小孩子的巴掌大,每條腿都是毛茸茸的,還正在朝她脖子靠近。
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彈起來,一下子撲到尹長風的懷裡,將頭伏在他的肩上瑟瑟發抖。尹長風輕笑一聲,用右手攬了她的腰,左手食指曲起,輕輕一彈,將那隻蜘蛛彈到雲宇亭的身上,蜘蛛到了雲宇亭的身上似乎很是開心,加快了動作,熟門熟路地爬回他的袖子中。
淡淡的蘭草味道,很是清雅,溫熱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
紫棋反應過來,忙欲後撤,那隻擱在她腰間的手卻是稍稍用力,讓她動彈不得。尹長風微低了頭,在她耳邊輕輕道:“等我!”
紫棋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扭過臉來望他,額頭很巧地擦到了他的脣。她大窘,忙又推他。這次尹長風未再用力,紫棋掙脫了出來,立刻頭也未回地急急跑開。
“尹公子不是喜歡雲夫人嗎?怎麼又和男子摟摟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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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就聽人說過,尹公子好像是喜歡男人的,聽說之前也看上一個穿墨袍的公子……”
雲宇亭使勁兒咳了幾聲,那些議論的聲音小了下去。
“師父!他們……”
“怎麼了?”他竟然未聽到。
“沒事。”
尹長風又折回酒樓,拿了個什麼東西走出來,然後當先往雲府的方向走去。
雲宇亭在後面跟着,因看不到尹長風的表情,不知道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不敢冒冒然地開口。忽然前面的尹長風停住腳步,扭過頭來,站在那裡提着一邊的脣角微笑,眼睛亮晶晶的,和他惡作劇後的樣子有幾分相似。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師父,然後他師父說了一句:“幹得不錯!”轉回頭腳步輕快地繼續行路。
雲宇亭被他搞得呆了呆,什麼不錯?
隨即小臉皺到了一起,他知道這次自己真的做錯了。暗暗冷哼一聲:“臭女人,想搶走我師父的心,沒那麼容易!這次是我失算便宜了你,下次可不會了!”
“師父,你慢點,我都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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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棋匆匆回到鏢局,沒有朝兩邊看就直接進了自己的屋子。站在角落裡的李義想出聲喚她,被一旁的蔚子善攔住:“她累了,讓她休息會!”
紫棋回到屋子中,確實覺得很累,脫了靴子上了牀,用被子裹住自己。腦袋裡彷彿裝了一團亂麻,好像已經有好久沒有這麼紛亂過了,很多事很多事一起涌進記憶中。
那天……百里尋清不太高興。因爲他爬了半天樹掏下來的小鳥被她輕輕一縱就又放了回去。
“我知道你會輕功,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爲了抓住它們,胳膊這裡……還有這裡……都蹭破了皮!這可是我想送給你當生日禮物的。”
“可是小鳥離開它的爹爹和娘是活不了的。我不願意讓它們像我一樣孤孤單單。”她又開始傷心,似乎要哭出來。
“算了,算了,我去尋別的禮物吧。誰說你孤孤單單,不是還有我嗎?我會永遠陪着你,直到你煩了我爲止!”
那天……百里尋清很高興。吃飯時他自己不動筷子,一直看着她吃,待她把碗裡的飯都吃光了,一拍桌子道:“我要把爹上次捎給我那塊碧玉送給王伯,他竟然有辦法讓你嘗不出肉的味道。”
她聽說自己吃了肉,手扒在桌沿上乾嘔。
“既然嘗不出來都吃了進去,幹嗎還要吐出來?挑食會對身體不好的,多吃肉才能不生病。”
那天……百里尋清很孤單。他們要分開了,她在兩個選擇中選了後者,她狠下心丟下他一人,先回了屋子。她沒有回頭,一直都沒有,但是她依然知道他會望着自己,而且會很孤單。她不完全清楚他在想什麼,可是他們從七歲就認識,在一起十年,哪怕是一根刺互紮在對方心間,也已經和自己的血肉長合在一起,不容分割。生生割了,誰都會受傷。
這種應該就是愛吧?如果沒有命運弄人,她還是唐華瑩,那麼他是她的百里尋清。她一定會嫁給他,一輩子在一起,小時候開過的玩笑,許過的諾言都會成爲真的。
一會兒腦海中又浮現出蔚子善的身影,他那麼沉着淡定,站在那裡像一座山,一棵大樹,讓人只要靠近了就很安心。
那個春風和煦的傍晚,兩匹馬並轡而行,步子不疾不徐,她的心裡也異常得寧靜,覺得日子就像這悠長的風,輕柔的在臉頰旁劃過,似乎轉瞬就會是百年,不會有疾風驟雨,不會有驚擾困頓。
那天她問:“你怎麼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他微笑:“很難猜嗎?”
悅寍說這種男人最是難得,要抓牢。可是他的心應該早已被別的什麼人牢牢地抓住,拿走了,並沒有留在現在的這具身體裡。
最後是尹長風從亂麻中走了出來,他噙着笑,那優美的脣線,只是在頭腦中想想就讓她臉紅心跳。
他握着她的右臂,對蔚子善說要提親。
她端起酒杯的時候,他輕輕道:“有杏不需梅。”
有杏不需梅——有幸不需媒!是緣分!緣分!
這個詞真的太蠱惑人心。
可是……
他若是池塘裡的一株芙蕖,那麼她就是無根的萍草,偶爾會糾纏於一處但終不會長久。緣來則聚,緣盡則散。
所以這緣分也最會弄人,往往來的時候沒有根據,走的時侯也無預兆。信了它,就會被傷害。
想得累了,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等再睜眼時已經是半夜,桌上放着些吃食,想是蔚子善送來的,見她睡着了就沒有叫醒她。
大哥真好!
她翻身坐起來,吃了點東西,肚子填飽了纔想起來那把匕首還沒有拿。想想覺得不安,可是現在大半夜的肯定是拿不了了,只能等到明天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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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紫棋早早地趕到酒樓,取了銀子打算換回匕首,可是掌櫃卻道:“尹公子昨兒個就取走了!”
紫棋問:“什麼時候啊?”
掌櫃道:“就是你們剛出去一會,他又折回來,放下銀子,拿了東西,沒多說什麼!”
紫棋心道一定是雲宇亭身上帶了銀子,尹長風先問他拿了,換回了匕首。可是說好自己請客的,最後還是尹長風付了錢,多少有點不好意思。現在匕首在他手裡也好,等下次見了面,自己一定先把銀子還給他,再收回匕首。
想到還會再見面,她心裡不免又有些亂,似乎有一絲絲期待,又有一絲絲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