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站在門外,手還放在門環上。見門打開,他後撤半步,往這邊望過來。看到紫棋和尹長風肩並肩站在那裡,一個俊逸出塵,一個神清骨秀,恍如一對璧人,他也呆愣了一下。過得一會,方望着紫棋道:“紫棋,這三更半夜的……你一個女子待在這裡恐多有不便,還是先回鏢局吧!如果有事可以明日再來拜訪尹大俠。”
尹長風對他的話頗有微詞,紫棋若回到鏢局,那是一個女子對着衆多男子,應該是更加不便。他冷冷瞟了李義一眼欲開口。紫棋卻搶先道:“是太晚了,我也困了,該回去睡覺了。李義咱們走吧!”
李義此刻禮數週全,對尹長風抱了抱拳道:“尹大俠,我和紫棋這時候還在你府上叨擾,實在是對不住了,這便向你告辭。”
尹長風也抱了抱拳,眼睛卻望着紫棋道:“明日如果有空,想着過來幫我點忙,我的蓮池還沒有挖好。”
紫棋白了他一眼,低聲道:“你怎好意思拿我當苦力?”
尹長風提起脣角,也低聲回:“此中緣由我已解釋過了。”
“我走了。”
李義好脾氣地在一旁等着,並不催促。紫棋卻是不再開口,當先走出了尹長風家的院子。李義跟在後面一路默默無語。從那邊到這邊,路很短,一會兒功夫就到了鏢局門口。紫棋止住步子,回過頭望李義,輕聲道:“你如果有什麼話要說,就說吧……別憋在心裡。”
李義向來都是快言快語的,很少如此沉默,紫棋知道他定是有幾分不高興,他若不說,兩個人都會覺得難受,不如索性讓他說出來。
李義嘆了口氣,又沉默了一會,方道:“我並未跟蹤你,只是晚上從屋中出來恰好看到你的門沒關嚴,過去關門發現你人不在。我擔心出什麼事,就出來四下裡找找。走到尹長風家門外,隱隱聽到裡面有琴聲傳出,便想着既然他還未睡,和他打聽一下也好。”
紫棋有些羞愧,小聲道:“讓你擔心啦,對不住啊。”
李義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下次你要出去還是先知會我一聲比較好,如果出了什麼事,我不好和蔚大哥交代。他一直讓我好好照顧你的。”猶豫了下又道:“可能你會覺得我管的有些寬了,但是有些話……還是得說,你雖着了男裝,但畢竟是女子,晚上在獨身男子院中太……你們認識時間原本就不長,下次還是另挑時辰拜會。”
“嗯,我聽你的。”李義的話說得合情合理,紫棋沒有理由不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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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李義和紫棋說他要上山一趟,然後匆匆走了。紫棋今日也有事要做,冬日之前她要趕着爲弟兄們縫製一批禦寒的衣物,需要買些材料。剛出了門便看到尹長風站在街道的盡頭,衝她這邊微笑,她要買東西正是要走那個方向,便朝着他踱了過去。
走到近前,尹長風問:“今晚還來嗎?”
紫棋搖搖頭。
尹長風道:“我猜到了。”
“那就好,你不要等我了。”
“那白日來!”他挑了眼角望她,風情惑人。
買完東西,放回鏢局,紫棋腳步輕快地去了尹長風家,不知爲何李義不在,她心情就比較輕鬆。進得門去,才復又開始掙扎,她苦着張臉,微皺了眉頭,不斷厭棄自己:“我……是不是和曲飄飄一樣啊?怎麼也如此沉迷男色?”
話剛說完,便覺身子一輕,被人打橫抱了起來。然後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放下,可是不是腳着地,而是後背貼上了尹長風的榻。她打了個寒戰,一下子竄了起來,身子縮到一角,臉帶薄怒,戒備地望着尹長風問:“你……要幹什麼?”
尹長風負着手,雲淡風清地站在榻旁問:“你現在知曉前一個問題的答案了吧?”
紫棋這才知道他與自己開玩笑,撫了撫胸道:“看來我和曲飄飄還是不一樣的……”
話還沒說完,尹長風的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忽然在眼前放大,只聽他聲音喑啞低沉地道:“現在回答你第二個問題。”紫棋茫然地看着他把脣湊了過來,卻停在咫尺。
“想吻你,可以嗎?”他的聲音如此得溫柔,似乎可以將人融化。
紫棋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捉住了他胸前的衣襟,輕輕閉上眼睛。
尹長風輕笑:“你與曲飄飄不同,你只是心裡有我。”然後動情地吻了下來。
真的心中已有他了嗎?
如若沒有,爲何看到他總會有一絲絲的緊張,有一絲絲的欣喜?
如若沒有,爲何總管不住自己的腳,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跑來找他?
如若沒有,爲何看到李義時會心生愧疚,轉瞬又會把他說的話忘到腦後 ?
自己之前內心的掙扎抵抗竟都是徒勞,如今有張脣貼得如此之近,她一點沒有想着要去推拒,望望自己緊握他衣襟的手,原來身體已經比心早一步繳械投降了。
果然……心中有他!
如若說擔心將來是否能長長久久,那麼將來分開會痛,現在分開也同樣傷人傷己。那何必還要想那麼多!
紫棋也輕輕一笑,心中似忽的一下就春花爛漫了。她擡起雙臂,溫柔地圈上了他的脖頸……
吻了多時,尹長風放開她,拖着她的手走到院子中,石桌上放着那張琴,尹長風道:“說了要把整支曲子彈給你聽,來,你坐到這裡。”說完,將她安置到藤椅中,自己席地而坐,將琴置於雙膝之上,目含秋波,手揮五絃。昨晚那首《鳳求凰》再次響起。此時秋日的陽光明媚而不炙烈,他長衣飄飄,烏髮垂肩,有風將髮絲輕揚。
可依然是剛起了個頭,門忽然被砰地推開,雲宇亭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他本生得粉雕玉琢,此時臉上漲紅,氣喘吁吁,想來是一路跑得甚急所致。
見到尹長風,他急急道:“師父,我娘………”看到紫棋在一旁,臨時停住,不再往下說。等看清尹長風在撫琴,紫棋很是愜意地窩在藤椅中,他面上又寒了幾分,兩頰的紅色竟瞬間褪去,黑黑的眼睛定在紫棋面上,帶着明顯的敵意。
紫棋站起身來對尹長風道:“你們聊吧,我該回去了,下次再聽你彈曲。”
尹長風看看雲宇亭,面帶無奈,點了點頭。
紫棋走出去,尹長風跟在後面送,紫棋走了一會再回頭時,他站在街道那一端還在望,旁邊的雲宇亭急急拽他的衣袖,紫棋恰好也到了鏢局門口,便揮了揮手,走了進去。尹長風這才低下頭去看他。雲宇亭說了句什麼。尹長風返回身將門上落了鎖,與他一起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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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安郡秦府。
已是入夜時分,猶有一扇花窗內燃着燭火。燭前有個披了黃衫的女子正對着窗子發呆。她以手托腮,眉頭輕蹙,一動不動,忽然就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似有無限的心事。
窗格上輕輕響起兩下叩擊聲,那女子絲毫不驚訝,似本已等了好久,溫柔地啓脣道:“進來吧,我知道你來了。”
嘎吱一聲,窗子被推開,一個人縱了進來。那個黃衣女子站起身來,帶着幾分無助偎入來人的懷抱中,伸了雙臂緊緊攬住那人的腰。
那人愛憐的撫着她的頭髮,一動不動,任她那麼依靠着。
“前兩日我收到那份禮物就知道是你來了,沒有誰會爲了我如此用心的。你爲何到今日才肯露面?我一直擔心你送完禮物,就會悄悄離開,然後要過上一整年纔會再次出現。”
“我沒想到今年你爹會在家。”
“你和我爹到底有何恩怨?你每年都說等我大一些就會告訴我,如今我已滿十八歲,沒準……沒準過了年,就要成親了,今年總可以告知於我了吧?”
“最近你好像很不開心,是爲了嫁人之事嗎?”那人輕輕撫着女子的臉頰,心中嘆息一聲:她瘦了,原本臉頰圓潤,總帶着幾分甜美可愛的笑,如今卻下頜尖尖,愁眉緊鎖,笑容一絲也無,只剩一雙大眼睛噙着滿滿的清愁,彷彿換了一個人。
“嗯!”女子將臉貼在她的懷裡,輕輕應了一聲。
“不想嫁就和你爹說,他只有你一個寶貝女兒,斷然不會爲了旁人難爲你的。如果他真是不通情理,那……我就帶你走。”
“不!不是不想嫁……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心裡很亂。”
那人長嘆了一聲:“感情這種事,有幾個人真能說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