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月擡頭看去,只見一抹淺黃色身影策馬而來。後面,還跟着七八個護衛。
“籲——”來人眉目俊朗,一雙璨如星辰的眸子,只望着鄢月瞧。
“赫王?哦不,應該是……皇上。”鄢月衝穆珩曦微笑着,“皇上這是,來送我們?”
穆珩曦點頭:“天氣越來越冷了,你,你們一路保重。”
“嗯,會的。”
穆珩曦抿脣一笑,走到穆珩青身側,低聲說:“好好照顧她。”
穆珩青深深的看了穆珩曦一眼,點頭。
突然,旁邊的灌木叢裡冒出一個聲音:“四妹,你這是要去哪兒?”
衆人皆愣了下,隨即見一抹白影緩緩出現在他們面前。
“月畫?”鄢月蹙眉,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見其一身純白衣裙,一頭青絲隨意挽着,沒有任何裝飾。身形消瘦,原本娟秀的面容,未施粉黛,看着略顯憔悴。晦暗的眼底,涌動着濃濃的恨意。
穆珩曦蹙眉道:“你怎麼在這兒?”
“王爺可以在這兒,妾身爲何不行?”月畫冷笑,“王爺還真是長情啊,我四妹都已經嫁人生子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
穆珩曦臉色一變,喝道:“住口!”
鄢月語氣冷淡的說:“月大小姐認錯人了。”
“認錯了?”月畫緊盯着鄢月,眼神陡然變得凌厲如刀,“我也希望是認錯了,只可惜……哼,雖然你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但行爲舉止,一點都瞞不過我的眼睛。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你。不過,你的眼神倒好像不怎麼好。”說到這,月畫眼底閃過一絲興奮。
穆珩青聽到這話,表情瞬間變了,對穆珩曦使了個眼色:“皇上,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啓程了。”
“哦,對,你們走吧。來人,把這胡言亂語的女人拿下。”
月畫掙扎着,衝穆珩青吼道:“怎麼,你怕了?怕我說出你是冒牌貨嗎?墨、錦、公、子。”
最後四個字,猶如晴天霹靂,將鄢月震在原地:“你說什麼?”
“妍兒,你別聽她胡說,我們走吧。”
“胡說?呵,王爺那天晚上回來,偷偷給他皇兄燒紙上香,我躲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四妹,你男人死了,你就沒感到絲毫不對勁?”月畫雙眼一彎,嘲諷笑道。
“月畫!”穆珩曦大怒,上前捂住月畫的嘴,“你還要瘋到什麼時候?”
“唔……你、你還擔心她?她男人死了……自有別的、別的男人心疼,關你什麼事?”月畫狠狠咬了穆珩曦一口,衝鄢月大笑,“四妹啊四妹,你對你男人還真是一往情深啊。人死了,你沒有一點察覺,還跟別的男人天天睡在一起,你還真是有臉啊。”
鄢月踉蹌了幾步,臉色慘白得好似一張紙。她怎麼會沒有一點察覺?她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可是,他都跟她解釋了,不是嗎?
“妍兒,她都是胡說的,你別信她。”
鄢月擡眸,望着眼前那張熟悉的臉,此時,他滿臉焦急之色,眼底露出濃濃的擔憂,以及一絲,慌亂。
“你是誰?不要騙我。”
“我是珩青,是穆珩青,妍兒。”
“好,你說你是珩青,那我問你,”鄢月死死盯着對方的眼睛,“當初在御風山莊,你發現我的時候,是怎麼把我帶回去的?”
“提着你的腳。”
“哪隻?”眼見對方遲疑,鄢月的心逐漸沉了下去,“看來,他沒說那麼細,對嗎?墨錦。”
“妍兒……”
“你不要叫我妍兒!”鄢月猛然推開墨錦,淚水止不住的流,“你不是珩青,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珩青在哪?他在哪?”
“還能在哪?這會兒,估計都投胎了。”月畫幸災樂禍的說。
“你這女人,給我閉嘴!”穆珩曦氣得臉色鐵青,狠狠將月畫甩在地上。
“我偏不!都是因爲她,我纔會落得如此地步,我娘纔會鬱鬱而終,所以,我不會讓她好過!”月畫紅着眼,惡狠狠的瞪着鄢月,“我要她生不如死!”
“你……”
這時,鄢月身子一晃,緩緩癱了下去。
“妍兒!”
……
“親親孃子,你說,下輩子,我們還能在一起麼?”
“能。”
“你確定?到時候你把我忘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一定會記得你。”
“親親孃子,那下輩子……我們再在一起吧。”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那抹身影。當初沒有聽清楚的那半句話,如今,卻突然跳了出來。
珩青,你就是那晚離開的,對吧?你如此不捨得我,爲何要瞞着我?爲何要獨自承受這份痛苦?讓墨錦來代替你,陪在我身邊,就是對我好麼?我不要,我要的是你,不是一個空有你樣貌的其他人!什麼“下輩子”?珩青,我要的是這輩子!
鄢月緊緊咬脣,淚水滑落。
溫暖的手輕輕撫去臉上的淚,耳旁似有嘆息聲。
鄢月睜開眼,便見到那張她想見卻又不想見的臉。一想到自己跟墨錦同牀共枕這麼久,還差點與他同房,鄢月心裡就萬分難受,愈發不願面對他。
“妍兒,你醒了。”
鄢月移開目光,冷冷道:“我說過了,不要再叫我‘妍兒’。”
墨錦神色一暗:“宮主,對不起。”
鄢月冷着臉,語氣生硬的說:“沒有人皮面具,沒有易容藥水,你怎麼能變成珩青的模樣?你身上的傷痕,怎麼消失的?”
“是青衣神卷。皇上練了神卷,雖然纔到第五層,但可以變換一張臉。那天,他將神卷的功力傳給屬下,讓屬下變成他的樣子。屬下身上的傷疤,也因此全部消失。”
青衣神卷?原來如此。鄢月在心下苦笑,難怪臉是真的。
“屬下並不想欺騙宮主,也不想、不想趁機欺負宮主,只是宮主當時的身子,已然經不起任何刺激,再加上臨王一事,影響不小,尚需時日處理乾淨,所以皇上才與屬下深談,讓屬下代替他。等宮主平安誕下孩子,等朝政穩了,再傳位給赫王。”
聽到這,鄢月再次落下了淚:“他爲何會……”忍了忍,終究沒說出那個字,“出事?”
墨錦心疼的看着鄢月,低聲道:“屬下曾跟宮主說過,皇上中了沈碧雲下的毒,其實不是毒,是臨王的人經過反覆嘗試最終提煉出來的蠱毒,這種蠱毒無藥可解,它會在人體內潛伏,一點點啃噬人的心臟,直到發作纔會讓人察覺,可等到這時,已是……無力迴天。”
鄢月撫着胸口,只覺心被人捅了一刀,疼得無以復加。
蠱毒?也對,臨王的人來自北疆齊族,要害珩青,自然是下蠱,讓珩青沒有活命的機會。
直到此時,鄢月才明白,大家聚一起的那天,爲何他會捂着心口跑出來,原來不是被酒嗆到,而是蠱毒發作。才明白,爲何那晚,他說到當初就該殺了臨王時,語氣會那麼狠,原來如此。
臨王,沒想到你這麼惡毒,早知如此,當初我也該殺了你!
“宮主,人死不能復生,還請宮主節哀。你還有小嫣兒,爲了皇上,你要好好活下去,這樣,皇上在九泉之下,才能安息。”
鄢月擡眸看向墨錦,那熟悉的眉眼,讓她的心再次痛了起來:“他在哪兒?帶我去見他。”
墨錦遲疑着:“宮主,過段時間好嗎?等你心情平復些,我們再去。”
“不,我現在就要去!”鄢月掃了眼四周,才發現她此刻身在一間陌生但陳設典雅的屋子裡,“這是什麼地方?”
“是如楓和小郡主的府邸。”
鄢月起身:“你告訴我他在哪兒,我自己去。”
“宮主……”
這時,秦泰抱着穆嫣進來了:“丫頭,你現在哪兒也不能去,好好把小嫣兒照顧好。”
“醫仙,”鄢月哽咽着,“珩青不在了,難道我還不能去他墳前看看?”
秦泰嘆了口氣,眉宇間盡顯心疼:“丫頭,你現在身子太弱,這纔剛受刺激,若是讓你去,怕你受不住。你若倒了,誰來照顧小嫣兒?”
鄢月望着咿咿呀呀、無憂無慮的穆嫣,忍不住哭出了聲……
當晚,鄢月便病倒了,迷迷糊糊昏睡了好幾天,高燒起了退,退了起,反覆無常,令衆人擔心萬分。
“親親孃子,親親孃子。”耳旁,隱約有人輕呼。鄢月擡起沉重的眼簾,只見一抹身影坐在牀邊。依舊是那身素雅長袍,依舊眼神溫柔。
“珩青?”
“親親孃子,你別傷心了,快點好起來,寶寶還等着你照顧呢。”
鄢月搖頭,早已紅腫的雙眼,又滾下了淚珠:“珩青,我想見你,你告訴我,你在哪兒?”
“親親孃子,如今墨錦就是我,他會代替我,好好陪伴你這一生的。”
“不,我不要他,他不是你!”
穆珩青笑了笑,輕輕撫着鄢月的臉頰,身影逐漸變淡:“親親孃子,下輩子你一定要記得我,我們下輩子再見吧。”
“不要!珩青——”
鄢月猛然睜開眼,眼前哪裡有穆珩青的身影?
她起身,一步一緩的走過窗前,突然聽得外頭有說話聲。
“什麼,皇姐想去煙霞山?”
“噓,你小聲點,到那邊說。”
聲音逐漸消失。鄢月定了定神,煙霞山?大公主想去那兒?
對了,前段時間大公主閉門謝客,說是病了,會不會是得知了珩青出事,傷心病倒?而今去煙霞山,是去看望珩青?
再者,前世她跟珩青就是葬於煙霞山,那今生珩青極有可能選擇長眠於那兒。
鄢月越想越覺得如此,恨不得立刻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