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紘見謝知不說話,知道自己光憑這幾句話是不可能讓她交心, 且現在大戰在即, 秦紘即使想兒女情長, 現實也不允許他如此。
“郎君。”郭良匆匆趕來, 滿臉愁容, “我們春耕才結束, 高句麗大軍一來, 什麼莊稼都完了。”
秦紘想到剛種下的糧食,也是一陣糟心, 高句麗選擇這時候攻城不就是爲了破壞他們春耕嗎?“等這次打仗過去再說,不行可以補種一些大豆。”
郭良嘆氣,“也只能如此了。”他見謝知跟在秦紘身後,奇怪的問:“謝小娘子爲何在此處?”
秦紘道:“我找阿菀有事。”
郭良將信將疑, 這種時候郎君還能找謝姑娘做什麼?
謝知對秦紘說:“五哥, 等你們種麥子時, 可以在麥田周圍再種些豌豆。”
秦紘問她:“爲何要種豌豆?”
謝知說:“豌豆也是糧食,而且種了豌豆可以讓麥子長得更好,我莊園裡種稻谷時也會套種豌豆, 就是豌豆不可以連種。”
秦紘道:“好,等秋耕時讓人在麥田裡再種些豌豆。”
郭良聞言忍不住問:“謝小娘子你從何知道這些道理的?”一個五穀不分的貴女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
謝知瞄了他一眼,她何等敏銳,一下感覺出這人似乎對她有意見, 她微微笑道:“師傅告訴我的。”
郭良連忙問:“敢問小娘子師傅是哪位高人?”能把一位小貴女教成這樣, 她的師傅要有多厲害, 若是用來輔佐郎君不是更好?郭良認爲他當一個小貴女的師傅太浪費了。
“我師傅是瑤姬。”謝知笑盈盈的看着郭良說,“我所有知識皆爲師傅入夢所授。”她看着郭良神色從驚喜到錯愕,心中笑意更甚,她如何看不出郭良心中所想,不過是認爲她是女子,完全不需要知道這種知識,認爲女人在內院相夫教子就好。謝知也不生氣,這裡所有的人,不光是男人,還有女人都是這麼想的。
“入夢所授——”郭良難得的張口結舌,看着謝知滿臉笑意,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相信,還是應該覺得謝知是在騙自己。
謝知淡淡一笑,她一直對外自稱自己是瑤姬弟子,這種話大部分人是相信的,爲什麼不相信?這本來是個有神論社會,當年太武皇帝時期國師寇謙之不就是自稱是老君弟子嗎?拓跋曜這次親征,還是塑金人成功後纔出發的,所以謝知說自己是瑤姬弟子,入夢所授大部分人都信。這年頭,皇帝出生沒個異象就不配稱皇帝,每個皇帝生母就巴不得自己老公喜當爹,她肚子的孩子不是她們跟神仙所生的孩子,就是原身不是人。
或許有人是不信的,比如崔太皇太后,她就覺得自己譁衆取寵,她不停的給拓跋曜納高門貴女,不就是想找個能壓過自己的人嗎?她也不是沒想找出過自己說謊的證據,但是謝知會如她所願嗎?她的那些知識本來就是她踏踏實實看書學來的,任誰都跳不出任何破綻。再說祖父、父親和小叔也不會讓崔太皇太后挑出自己差錯,既然都把孫女/女兒/侄女捧成瑤姬弟子,他們傻了纔會自己打自己的臉。
謝知也在等家人來問自己,但祖父、父親、母親和小叔沒一個問自己的,對謝簡來說,只要孫女是孫女,不是某個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就行,這丫頭打小就不是一般孩子。而謝灝、謝蘭因和謝洵更不會問,他們因爲各種原因,對謝知疏於照顧,對她愧疚還來不及,怎麼會去問這些問題?只要女兒是女兒就夠了。謝知長大後很多言行,其實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流露出來了。
至於拓跋曜,謝知覺得他應該是跟家人一個態度,他甚至覺得自己是被太皇太后逼迫過甚,纔會如此,所以對自己大部分所作所爲都很寬容,只要自己不拋頭露面他都支持,還會套上自己的理解,所以他時常能配合自己把太皇太后氣得內傷而不自知。太皇太后這輩子除了先帝,就沒特地討好過別的男人,她並不能理解,男人在很多事上跟女人是兩個星球的人,很多女人認爲嚴重之極的事,在男人眼裡根本不是一回事。謝知還挺喜歡拓跋曜這腦回路的。
“郭先生。”秦紘警告的看着郭良,母親和阿菀自動逃離的事瞞不過郭良,郭良從頭到尾都是參與者,但這不是他對母親和阿菀不滿的理由,父親都沒表態,他一個屬下又有什麼資格對主母不滿?
郭良見秦紘如此,暗歎他被女色迷了心竅,不過他先前不也是被謝小娘子騙住了嗎?居然認爲謝小娘子適合做秦家主母?這樣的女子哪裡適合做主母?尤其是夫人,居然連秦家親衛都敢收買,她真以爲將軍是紙糊的?郭良沉默的退下,少郎君現在徹底暈頭了,大戰在即,他也不想在這方面跟少郎君有芥蒂,一個女人而已。
秦紘皺眉,但又不好對謝知說什麼,只能道:“阿菀,我們先去看你說的燃|燒|彈。”
“好。”謝知不在乎郭良的態度,自她跟太皇太后打擂臺開始,她就不再是長輩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大部分長輩對她的感觀都不好,這不僅僅是太皇太后不喜歡自己的緣故,而是謝知暴露的部分本性讓大部分長輩都不喜歡。受現代教育深刻影響的謝知,從來不是符合傳統個性審美的女孩子,古代對女孩子的要求溫良恭順,謝知半點都不沾邊,她以前只是僞裝好的,後來不僞裝,就是連謝簡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提點孫女,讓她乖巧點,哪怕裝也要裝的像。
秦紘領謝知去特地開闢出來的平地,平地周圍挖了一層深深的防火溝,還有不少軍士們扛着沙土隨時準備滅火。甲一已經做好了幾個燃|燒|彈,等秦紘、謝知一來,他躬身向謝知行禮,得到謝知允許後,才向平地中心投擲燃|燒|彈,燃|燒|彈的威力讓衆人眼前一亮。
秦紘若有所思,這種武器很適合用來攻城的騎士,但阿菀說光靠這個武器將整個騎兵隊剿滅,秦紘不信,高句麗騎兵沒那麼容易對付,阿菀還有什麼秘密武器?秦紘問過高句麗三王子,他說阿菀用的是連馬一起都有盔甲的騎兵。這種盔甲的重騎兵,秦紘也見過,這是魏國羽林軍的裝備,要說實力是強悍,也不至於能用壓倒性的優勢以少勝多。
秦紘問:“阿菀,你那些侍衛可否幫我一起守城?”
謝知看向甲一,她培養的是騎兵,騎兵適合守城嗎?甲一肯定的點頭,守城固然危險,但也是鍛鍊的好機會,只有真正的戰爭才能培養出好的鐵血軍人。謝知說:“五哥,這些事你問大伯就可。” щщщ▲ttκa n▲Сo
秦紘看了神色冷淡的甲一,他到底是誰?爲何他從來沒在謝簡見過他?
秦紘看完燃|燒|彈,吩咐五叔配合甲一造好這些武器,然後帶着謝知回自己書房,謝知沉默一會道:“五哥,等仗打完,可以不可以把傷兵營改建的更好一點?”謝知沒有再提讓秦紘留下酒精給軍士消毒傷口用,在她說出酒精的軍事用途後,五哥就不大可能再會把酒精用在傷員上,畢竟用燃|燒|彈多少幾個敵人,就能更多的減少傷員,謝知只想等戰後稍微改進些傷兵營,把傷兵營弄的乾淨點。不要小看“乾淨”這兩個字,有時候乾淨可以挽救很多人生命。
秦紘巴不得她能在懷荒多花費精力,“好,一切等戰後在結束。”他頓了頓,“阿菀,你就這麼篤定我們不會輸?”
謝知微微一笑:“我不知道高句麗實力如何,但我知道有五哥在,我們肯定不會輸。”謝知暗想,秦家連柔然都能打敗,總不至於打不過高句麗?再說他們這次也不是入侵,而是守城。
秦紘沒想阿菀對自己如此有信心,不禁心花怒放,連面上還是力持鎮定道:“我會盡力而爲的。”他深深的看着謝知,“你也不會離開的,對不對?”
謝知輕嘆一聲,“五哥,抱歉,是我太任性,讓你找了我這麼久。”
秦紘溫聲問:“我知道你肯定事出有因,我想知道你跟母親爲什麼要走?”秦紘知道阿菀要離開,是陛下想讓她殉葬,不過這秘密是他偷聽來的,他也不能直白的明說。
謝知道:“五哥不要怪阿孃,她都是爲了我。她不放心我一個人離開,堅持要跟我一起走。其實王軍將他們也不是背叛阿孃,他們知道高句麗入侵後,第一反應就是想回來。”
秦紘說:“親衛的事我不能做主,這要父親回來處置,不過他們肯定會沒事的。你爲何要離開?”他頓了頓,試探的問:“是有人給你受委屈了?”他是繼子,又是唯一的嫡子,跟母親關係微妙,這件事他是肯定不會插手的,他也不覺得父親會捨得懲罰母親。
“不是。”謝知淡淡道:“有陛下在誰能給我受委屈?我離開只是因爲我想離開。”謝知沒提拓跋曜要自己殉葬的事,她跟秦紘非親非故,提這種事做什麼?
“這裡的生活不好嗎?你爲何想要離開?就算你有侍衛,他們也不一定能給你最周全的保護。”秦紘見謝知不肯說陛下讓她殉葬,心中有些黯然,阿菀還是不夠信任自己嗎?但隨即他又想到,君子不道人長短,阿菀這是有君子之風。
謝知道:“可他們完全聽我的,我讓他們死,他們都會死。我厭透現在的生活,我想要過自己可以做主的生活,不想再讓別人來主導我的生活。”阿孃和大伯都想撮合自己和秦紘,秦紘對自己也有意思,可謝知不想跟秦紘糾纏,故意說這些足以讓任何古代男人都打退堂鼓的話。
秦紘說:“可你嫁人做了主母不也能主導自己生活?每家的主母都是管理家中事宜的。”
謝知笑笑道:“那也只是內院而已,內院一畝三分地做主算什麼?仰仗的全是別人而已,一旦失了男主人歡心,主母說不定還不如一個賤妾。”尤其是魏國這種本來就是非漢族主政的國家,所謂禮教對大部分貴族男人形同虛設,心情好的時候樂意遵守禮教,心情不好,誰管什麼禮教?謝知擡頭看着秦紘平靜的神色,心中暗想,他怎麼不驚訝?是城府太深了?
秦紘認真的聽着謝知的話,覺得阿菀的話有道理,做人本來就該如此,要什麼都依靠別人,不管是誰都不會有好結局。而且他跟阿菀成親,他肯定什麼都聽阿菀的,她想怎麼來就怎麼來。她那麼聰明,與其把事務交給屬下處理,還不如讓阿菀來處理。
他肯定也不會喜歡別的人,天下怎麼可能有比阿菀更好的人?阿菀是獨一無二的。思及此,秦紘問謝知:“阿菀你可願意嫁我?你若嫁我,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也不會把你只管後院,我的一切都可以分你一半,但無論你要做什麼必須要跟我商量,不能瞞着我。”尤其不能偷偷溜走。
謝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