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風平浪靜,就好似殷風澈說過的那番話,已經徹底在心裡爛掉,沒有掀起絲毫的波瀾一般。
但是幾天之後,杜方塵在朝堂上吐血昏倒,而後臥病不起的消息,卻是在整個開天城甚至是星羅王朝炸開了鍋,一石激起千層浪。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包括葉染在內,杜方遙和皇宮的所有人都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不已。
礙於身份,葉染不適合出現在杜方塵的病房中,但是,這期間,杜方遙來見過她一面,雖然並未明說,但是傳達的意思卻是,杜方塵快不行了。
然後還跟她提及了回逍遙王府的事情,不過被葉染堅決的回絕了。
而這件事情,在使得整座皇宮陷入莫大的恐慌和混亂之中的時候,趙無忌也明顯有些措手不及。
事實上,如若杜方塵死了,朝廷動盪,對北斗王朝來說是一件好事,但是他本人此次是衝着杜蘭息來的,送上達摩遺體的一截手臂給杜方塵,本身也是將大部分的希望寄託在了杜方塵身上,希望杜方塵能夠從中撮合撮合,所以如若杜方塵就這麼死了,那麼他的一番付出,就付諸東流了。
因爲這事,趙無忌一方面加快和杜蘭息的接觸,希望和杜蘭息之間的事情能早點得到突破,另外一方面,他還親自去皇宮看了杜方塵一次。
不過看到杜方塵彷如一夜之間衰老了十歲的樣子,他就知道,就算是大羅金仙降臨,杜方塵恐怕也是回天乏術了。
至於李穆,在杜方塵臥牀不起之後,卻並未發表什麼看法,他還是以前的那個老樣子,好似這件事情並不值得關注,但是有心人就會發現,他幾乎每天都會去一趟皇宮,而且,將軍府來來往往的大臣們,也是變得多了起來。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着,星羅王朝,要變天了。而且不變則已,一變就是翻江倒海,覆水難收。
當然,此時最急不可耐的,卻還要數李太后了。
李太后自從在杜方塵的病牀旁因爲悲痛過度昏迷之後,就一直在坤寧宮靜養,同時謝絕見任何人。
所有的人都以爲李太后是因爲愛子心切,難以接受即將面臨的失去愛子的慘痛後果,可是,得知此事一些端倪的幾個人,卻並不這麼想。
不過,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即便是杜方遙,也是大感焦頭爛額,分身乏術,恨不能一個人劈成兩個人用。
這個時候,他一方面要防着杜方瀾和李穆,另外一方面,則是需要防着李太后,但是,最終,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閉門謝客的李太后居然單獨接觸了杜方瀾,而時間,就是這天下午。
這天下午,葉染尚自在暮雲宮百無聊賴的擔心着杜方塵的事情,杜方遙則是被皇城守衛之事牽制了手腳,所以,這個時間,對李太后和杜方瀾而言,是一個剛剛好的時間。
對與李太后見面這件事情,杜方瀾本人也是有點意外,雖然隨着杜方塵病情逐漸加重,他也漸漸露出了自己的實力,積極部署着,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此時並不是和李太后見面的時機,因爲李太后的身份,是杜方塵的生母。
杜方瀾本來以爲李太后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想要拿他開刀,但是進入坤寧宮之後,就立馬發現情況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李太后還是那個李太后,年輕漂亮,雍容華貴,宛如二八少女,甚至臉上眼角一絲皺眉都沒有,絲毫沒有傳聞中悲痛過度,茶飯不思憔悴不堪的樣子。
不過杜方瀾還是禮數極爲周全的道,“兒臣見過太后。”
李太后笑着擺了擺手,“瀾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拘禮了,來,過來一起坐。”
杜方瀾卻是站在原地,再度躬身道,“不知道太后此次召見兒臣,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李太后一瞪眼,故作嗔怒道,“怎麼,沒事就不能見你了?”
杜方瀾苦笑道,“當然不是,不過此時正是多事之秋,兒臣有諸多要事要處理,恐怕……”
後面的話,卻是很聰明的沒有說出來,因爲他一定要強迫自己表現的比李太后有耐心一點,只有那樣子,才能順利套出李太后的話,知道李太后的動機。
哪裡知道李太后絲毫不中招,反而一改多年來豎立起來的嫺靜模樣,柳眉倒豎不悅的道,“怎麼,連和我見個面說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這話自然是虛張聲勢,不過還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杜方瀾被迫欠身道,“太后言重了,兒臣並無此意。”
“既無此意,那還不過來坐坐,難道怕我吃了你不成。”李太后薄嗔道。
杜方瀾無法推脫,只得上前幾步,坐在了李太后的身邊。
他雖然和李太后走的並不親近,但是自也知道李太后的爲人,並不像是她平日所變現出來的那樣,而且,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樣,李太后雖然看上去很溫婉,卻是自有一種屬於自己的讓人凜然和信服的氣質。
這種氣質,無疑是極能震懾人心的,所以坐下之後,杜方瀾也不看她,眼觀鼻鼻觀心,手裡拿着茶杯,也遲遲沒有喝上一口。
李太后一雙美目時不時在他身上流連,對這個外界傳聞草包的七皇子,多年來,她的心裡,可是從未放鬆過警惕,雖然不似防備着杜方遙一般來防備着他,但是多多少少,還是花費了點心思的。
而且今日召見杜方瀾,她也是特意打扮了一番,使得自己看上去更年輕一點,渾身上下更是散發着一股妖媚之氣,尋常的男子,只怕是多見她一眼,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當年尚還青澀的她,就能用這一招將先帝迷的神魂顛倒,雖然這些年來,韶華老去,但是歲月在她的身上,並未留下多少痕跡,她還是那麼的年輕,那麼的美麗,那麼的動人,堪稱尤物。
但是,素來美色不離身的杜方瀾,自進入坤寧宮起,就從未正眼看過她……單這一點,就讓李太后意識到,在之前的很多年裡,他可能是小看了杜方瀾了。
不過,她此時還是不動聲色的淺笑道,“瀾兒,怎麼看你如此的拘謹,難不成真的怕我吃了你不成?”
說着宛如少女一般癡癡的笑着,笑聲如銀鈴一般的動人。
她此時的媚態,對這世上的任何男人,都是有着足夠的殺傷力的,杜方瀾也不例外。
但是比較起別人來說,此時的杜方瀾,心裡更多了一份謹慎和防備之意。
美色誤人,這個道理,在他十三歲誤入青樓然後迷醉不知返之後,就已經無比清楚的瞭解了。
但是,美色重要,自己的性命卻更加重要。
不說李太后是先帝的女人,他不能動任何的心思,就算是李太后和他並無半點關係,單單這段時間開天城風雨欲來的氣氛,就讓他說什麼也不敢掉以輕心,恐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走入了別人的圈套,一失足成千古恨。
如若真的是那般的話,那麼他這麼多年來的隱忍和籌備,就徹底付諸東流,爲他人作嫁衣裳了。
所以李太后雖然若有若無的暗示和誘惑着他,杜方瀾的神色依舊沒多大變化,淡笑道,“太后多心了,兒臣只是心裡想着皇兄之事,心裡有所感慨罷了。”杜方瀾一臉哀傷的道。
他這話一出,李太后心裡就一聲嗤笑,暗罵一聲老狐狸,這杜方瀾本就和杜方塵沒多少感情,估計就算是杜方塵真的死了,他也不會傷心分毫,說這話,不過是轉移話題,同時從另外一個方面對她的試探而已。
李太后是何許人,豈會這麼容易就被這麼三言兩語給亂了心神,她的心神跟着一黯,抽了抽鼻子,悲痛的道,“瀾兒,你一提起塵兒,我的這心,就痛了起來,止不住想掉眼淚。”
杜方瀾自是心裡一聲冷笑,雖然這李太后裝模作樣的還挺真實,可是她看上去哪裡有半分傷心的樣子。
“既然你這麼愛演戲,那我就陪你演一場如何,看誰最先露出馬腳。”杜方瀾在心裡道,但是他臉上的神色,卻是極爲悽苦,杜方瀾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遞給李太后,安慰道,“太后,皇兄的蠱毒並未到無法解救的地步,您也不必如此傷心,說不定哪天時來運轉,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李太后哀聲一嘆,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感嘆道“難啊……難啊……”
杜方瀾又道,“這世上之事,再難也是人做出來的,總歸是有辦法的。”
李太后認同的點了點頭,隨即道,“瀾兒,你知道嗎?這段時間我閉門謝客,不願意見人,甚至連說話都不願意說,主要還是心裡太苦了,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塵兒真的去了,我該怎麼辦?”
“太后大可不必如此,還有我和王兄不是嗎?”
“遙兒向來和我看不對眼,他啊,我可是指望不上了啊,只盼到時候他得勢,不要將我趕出皇宮纔是。”
杜方瀾面色一正,嚴肅的道,“怎麼會,王兄和皇兄兄弟情深,您是皇兄的母后,王兄自然會一心善待你的。”
李太后略一遲疑,點了點頭……她心裡頭藏了太多的秘密無法和別人說,當然,此次召見杜方瀾,也不是要和杜方瀾說什麼心事的。
她這些天來閉門謝客,自然不是外界傳聞的那樣情緒悲慟,情難自已,而是故意製造煙霧彈,淡出衆人的視線,方便自己行事罷了。
對杜方塵目前的處境,她的心裡並無絲毫悲傷,只是可惜了那半截達摩遺體的手骨罷了,而且因爲大宗巴重傷韓寂和寧默遠迴歸大閹寺閉關靜修,要想再度得到達摩遺體,可謂是癡心妄想。
所以,偶爾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她的心裡,還是恨着杜方塵的。
當然,這種恨意,並不能表露絲毫,她目前所需要做的,就是接着製造煙霧彈,迷惑衆人,等到她成功欺騙了所有的人之後,她纔算是成功了。
之所以接見杜方瀾的時候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姿色妍麗,也是她故意施展的小手段罷了,一方面是杜方瀾好女色,說不定會被她迷惑住,退而求其次,就算杜方瀾能夠做到無動於衷,她還是可以通過這種狀態,來更多的得到自己的消息。
杜方遙雖然強大,但是畢竟在明,而她在暗。但是杜方瀾不一樣,杜方瀾這麼多年一直以草包形象示人,行事粗魯,一根筋到底,看似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實則卻是一條隱藏在草叢中的響尾蛇,隨時都可能給人致命一擊。這樣反而變成,杜方瀾在暗,而她在明瞭。
而且隨着杜方塵的病倒,諸多事務都交到了杜方遙的手裡,杜方遙處理的事情多,受到了牽扯自然也多,分身乏術。而杜方瀾,卻是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大展拳腳,甚至做到一舉顛覆。
所以,說起來,這個時候,她首要要對付的並不是杜方遙,反而變成了杜方瀾。
雖然李太后心裡猜不透杜方瀾是否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並不重要,她只需要點醒杜方瀾的存在對於她的威脅就夠了。
想到這裡,李太后的眼角,再度硬生生的被擠出兩滴淚水,她顯得無比柔弱的道,“話雖如此,但是樹倒猢猻散,塵兒一旦離開,我可是再無絲毫的依靠,並且遙兒素來心狠手辣,這麼一點點情意,恐怕是無法讓他心軟的。”
杜方瀾眉頭微微一蹙,實在是想不明白李太后示之以弱到底是什麼一個意思,但是他還是按捺着性子道,“太后多慮了,雖然外界多有傳聞王兄心狠手辣,但是那不過是針對外人而已,太后你看我這麼一個吃閒飯的廢人,這麼多年,豈會一直過着安穩的日子,一點事情都沒有。”
李太后伸手戳了戳他的腦袋,不滿的道,“你啊,就是太容易滿足了。”
杜方瀾陪以一笑,故作白癡道,“兒臣不明白太后這意思。”
李太后瞪他一眼,似乎想看看他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心實意,幽幽的道,“什麼意思,就是居安思危啊,你啊,怎麼這個時候還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只要什麼都不去爭,就不需要有危機感不是嗎?”杜方瀾急需裝傻。
“不爭固然是好的,只是人心難測,飛來橫禍,誰能說的清楚呢。”李太后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哀怨,愁顔滿面的道,“而且,這麼大的誘惑面前,難道你真的可以做到不爭嗎?”
“當然,太后你知道的,我素來胸無大志,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參和進去比較好。”杜方瀾大義凜然的道。
心裡卻是在不住的冷笑,李太后此番召見他前來,說了那麼多的廢話,又將自己弄的那麼可憐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他放鬆警惕,然後順理成章的說出這話吧,只是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如此簡單的就被人將話給套了去。
果然,他的話一出,李太后就表現的莫名驚詫,伸手掩嘴道,“瀾兒,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嗎?”
杜方瀾鄭重其事的搖了搖頭。
李太后就又道,“這麼多年來,一直屈居人下,難道你都不感覺憋屈不平?”
“哪裡是什麼屈居人下,兄弟幾個人,不需要分那麼清楚的。”杜方瀾大度的道。
李太后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會,看着他,忽然癡癡笑了起來,“自來紈絝少偉男,你啊,還真的是……沒心沒肺慣了啊。”
杜方瀾跟着苦笑了一聲,“太后教訓的極是。”
不過,雖然雙方都顯得無比真誠,彼此之間的話語裡,有幾分真心,有幾分假意,卻是無比的心知肚明的。
談話自此似乎陷入了一個死角,杜方瀾低頭喝茶,李太后則是將天真和柔弱給裝到了底,臉上的表情十分豐富。
那惹人垂憐的模樣,好幾次都讓杜方瀾內心泛起波瀾,要開口說一些安慰和關心的話,甚至是,將李太后抱在懷裡好好的憐惜一番。
不過在另外一個方面,杜方瀾心裡的一杆秤卻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李太后這樣子,不過是做給他看的罷了,目的就是讓他心軟,而後好探聽到她想要的信息。
只是,他豈是那種這麼輕易就被情緒牽着鼻子走的人,雖然內心的確會悸動,但是,如此關鍵時候,如若他不想自己死的太快太難看的話,最好還是少說點話比較好。
當然,杜方瀾的心裡,對李太后也是愈發佩服了,難怪能夠讓先帝長寵不衰,果然,還是很有心計和手段的,蛇蠍美人這個稱號,即便是半老徐娘的她,依舊當之無愧的吧。
不過自然是蛇蠍,自己還要碰上去的話,豈非就是在找死了。
杜方瀾心裡這般想着,念頭那是無比的通達,甚至到最後,還能大大方方的欣賞李太后的媚態了。
而等到杜方瀾的眼中漸漸露出淫~邪之光,卻依舊跟一塊木頭一般無動於衷的時候,李太后就知道,今日的這番談話恐怕是收不到任何效果,反而還平白讓杜方瀾過足了眼癮。
可是她豈是那種甘願悶聲吃虧的人,這杜方瀾,今日的所作所爲,日後,定當十倍百倍的討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