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始三年七月初四,吳三桂統兵八萬,於雲南昆明誓師,分三路入緬。
就在這個時候,雲南的北鎮撫司探子連夜放出警訊,由飛鴿將這個消息傳往定北省。飛鴿傳書原本是錦衣衛極少使用的通訊方式,雖然速度夠快,卻並不穩定,而且容易暴露,實在是到了最緊急的關頭纔會使用。
當李定國接到訊息之時,已是兩天之後的事,他展開一卷小紙筒,足足細看了半盞茶的功夫,這纔將密報一拋,哈哈笑道:“吳逆此次要動真格的了,傳令衆將升帳議事。”
定北省既是從前的緬北,李定國世封定北省,是南明第一個掌握一省軍政大權的藩王,如今有了固定的封地和盈餘的糧餉,改名爲定北的定北軍如今已有兩萬,其中還特意裝備了一千人的連發火銃營。
李定國穿戴整齊,換上蟒袍玉帶,一口利劍懸掛在腰間,踏入正堂。三通鼓畢,衆將早已等候多時,李定國不動聲色的座在上首,左右顧盼之下,輕聲道:“衆將都來齊了嗎?”
“回大帥,駐留的將軍全部到齊,聽候大帥將令。”側立的幕僚低聲回覆,在軍中,將士都以大帥稱呼李定國。
李定國頜首捋須,雄踞在案前如刀鋒一般的眸光一掃分列兩排的衆將,聲若洪鐘的道:“逆賊吳三桂已在昆明誓師,依本王的估計,大軍恐怕已過了思茅,不日便將進犯定北。”
衆將們原本還道李大帥是召集衆將申斥軍令,不曾想卻聽到了這個消息,臉上都不由得躍躍欲試起來,這些人都曾隨李定國在四川打過清軍,在雲南與吳三桂交戰,在緬北打過遊擊的老將。如今有了根據地,糧餉充足。又徵募了不少精壯之士從軍,早已不是吳下阿蒙,摩拳擦掌的只等有朝一日能與吳三桂決一死戰。
李定國望着衆將散發出無窮戰意的眼眸,不由得欣慰的捋須一笑,道:“吳賊號稱精銳十萬,依本帥之見。此人不過所統者五、六萬人罷了,且以新兵居多。我軍人數雖不過兩萬,卻個個身負血海深仇。又佔了地主之利,後有皇上坐鎮海都隨時增援,若不能勝,當真是沒臉見人了。”
李定國話音剛落,衆將鬨然而笑,平日裡大帥難得幽默一把,雖然這個笑話有些冷,但見到大帥說到沒臉見人時已展開了笑容,誰還敢不賣大帥這個面子。
李定國的一席話雖是倨傲,卻將定北軍的優勢一一道了出來。其實他並非是個驕傲的人。但兩軍既將交兵,說這些話無非是鼓舞士氣而已。
李定國眉頭一沉。衆將立即感覺到了大帥地異樣紛紛止笑看着統帥。李定國道:“吳三桂用兵多年。堪稱一代名將。因此。吾等也不可輕敵。吳軍戰力莫測。亦不可小視。還是留到凱旋之日。削下吳賊三桂狗頭之時再笑不遲。”
將軍們心頭一振。紛紛肅容拱手道:“請大帥差遣。”
李定國已從案上地銀筒裡取出一支令箭。大喝道:“楊文法。”
“末將在。”一名將軍已站了出來。半跪着行軍禮道。
吳三桂地中軍共有六萬人。浩浩蕩蕩。連綿十里。所過雲南地郡縣都有官員帶着酒肉出城勞軍。但此次並不相同。吳軍並未任何停留。吳三桂喝令三軍日夜行軍。不斷地催促部下加快速度。原因無它。此次作戰。首先要解決地就是李定國地定北軍。緬北與海都相距千里。吳三桂估計海都地援軍沒有七八天是不能抵達地。等海都接到了自己進犯地消息。再調兵北上救援地話。那麼至少也是十天地後地事。也就是說。留給吳軍地時間只有十五天左右。能否吞下李定國。就看這段時間了。一旦海都地援軍到達。敵軍合二爲一。那麼吳軍地人多優勢就會被抵消不少。勝負難料。
時間就是決勝地關鍵。穿着銀甲地吳三桂不斷地勒馬在行軍地隊伍中拋出了賞賜。親自領着親兵在隊伍後方揮舞着馬鞭抽打着落隊地士卒。這一場關係了他地身家前途地戰爭決不容有失。否則這十幾年地經營將會付諸東流。一條咬不了人地狗要麼會被對手用木棒打死。就算僥倖逃脫。也會被主人烹殺。、
“傳令,再加快前進,若還有人敢掉隊……”高頭大馬上的吳三桂咬了咬牙,眼眸中殺意盎然,厲喝道:“殺無赦!”
“喳!”傳令兵下馬打千,接着又迅速翻身上馬,動作一氣呵成,高舉着令旗加緊馬肚飛奔着傳令去了。
天空湛藍地沒有一絲雲彩,南方的山巒起伏萬千,吳三桂地眼眸在藍天與山巒的交接處一定,對着身後的騎着高頭大馬的將領、幕僚揚鞭道:“過了這幾處山峰,便可進入緬北,李賊雖然熟知兵馬,本王卻料他絕不可能料到本王突然進襲,倉促之下不可能再伏兵於道畔,因此,我軍只求速戰,入緬之後,趁其倉促,一鼓而破。”
衆將們紛紛點頭稱是,這些人都是吳三桂的老部下,與李定國所部也不知交戰過多少次,他們所畏懼的正是李定國的游擊戰術,埋伏於阡陌、羣山之中,猶如幽靈一般的定北軍總是在最恰當的時間和最恰當的地勢中發起突然襲擊,等吳軍在留下數百具屍體之後倉促之間組織起來反抗之時,定北軍已如潮水一般的退去。
如果能夠如平西王所說的那樣,對緬北發起突然攻勢,有了根據地的定北軍倉促應戰,那麼定北軍就沒有了藉助地勢埋伏的可能,一旦逼迫定北軍於兩軍陣前衝殺,那麼勝利的天平就已經向人多勢衆的吳軍傾斜了。
“王爺神機妙算啊,難怪王爺不斷催促,原來早有了安排。”雲雁補服的官員三角眼彎成了一條縫隙,搖頭晃腦的拍着馬屁。
吳三桂道:“本王統兵多年,若是這點都不能看出,豈不是酒囊飯袋?元讓、趙福二人的兵馬到了哪裡。”
元讓、趙福乃是平西王轄制的雲貴兩省提督,二人都是吳三桂的老部下,行伍出身,經歷過的陣丈沒有一百也有九十,最爲吳三桂所倚重。這一次分兵三路,除了吳三桂自帶六萬中軍之外,兩翼便是二人分別帶一萬兵馬左右策應。
“元讓已到達了景洪,趙福將軍所攜輜重較多,還在普洱一代。”一名穿着清軍釘甲的遊擊策馬前走兩步,道。
“哼!都太慢了。”吳三桂臉上露出怒意,不過這二將所帶的都是新兵,如今即將決戰,吳三桂雖然不喜,卻也不好過於苛責:“不管他們,我們先突入緬北,待拿下了李定國,再與他們會合一處和新始小兒決戰。”
衆將紛紛點頭,論起兵法戰術,吳三桂雖然年邁,一向都毒辣的很,在這種人屬下做事,只能議論軍事時做磕頭蟲、戰陣時不怕死,否則根本就別想出人頭地。
“朝廷那邊有什麼動靜?”吳三桂凝重的臉緩和了一些,突然問起了北京城裡的事,對於他來說,南明是他眼前的敵人,北京城卻也是他將來的對手,似他這種手握重兵的人,若是不能奮起反抗,早晚有一天會有走狗烹的下場。
“朝廷聽聞王爺出兵,已下發了褒獎的文書,還諭令各省儘量調度些糧草到雲貴,爲王爺免去後顧之憂。”一名文官打扮的官員道。
吳三桂捋須遙望遠處的山巒,峰影重重的山峰高高聳立,不由得笑了一聲:“既是如此,那麼本王也就不客氣了,吩咐下去,讓人四處向各省索要糧餉,有多少要多少,就說前方的將士們作戰辛苦,雲貴的存量入不敷出,請各省的督撫道臺們支應支應。”
先頭回話的官員咧嘴笑着應和道:“王爺英明,常言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王爺帶領將士們在外征戰,這些個當官的憑什麼坐在後方享福,得從他們身上搜刮點銀子和糧草出來,有了銀子和糧草,王爺縱橫宇內,便猶如猛虎插翼,誰若敢和王爺過不去,嘿嘿,就打他孃的。”
官員一面說一面笑,三角眼不斷的閃爍着,話語中透露了平西王獨霸天下的意思。
吳三桂臉色一沉,斥道:“本王也是康熙爺的奴才,在宵小叛逆面前縱橫倒也無妨,什麼縱橫宇內之類的話以後還是少說一些,小心閃了舌頭。”
“是,卑職該死。”官員嘻嘻的自顧着掌嘴,卻沒有一點該死的意思。
吳三桂不去理他,看着蜿蜒的隊伍速度又降下了一些,不由得怒道:“傳令,再加快些速度,明日清早,入緬境紮營歇息兩個時辰,但凡後退者殺無赦,誰先入緬北,賞千金,本王保舉他一個出身。”
“李彪,你帶一隊親兵到後隊去,凡是走的拖拉的,全給本王砍了。”
“喳!”一名參將大手一揮,身後數十匹快馬隨着他迅速的向後隊狂奔。
“平西王殿下有令,先到緬北者,升官發財!落後者,斬!”傳令兵們賣力的來回在隊伍中勒馬大吼。
緊接着,後隊傳來一陣陣慘叫聲,這是親兵在斬殺落隊者,稀稀落落的大軍突然一震,士卒們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