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行止說,七日後一舉拿下皇城,我便知道,這個人的野心從未消失過,甚至無時無刻都在爲最後那一步做着充足的準備。只是其中彎彎繞繞了許久,多半是因爲我的事才磨到了這個時候收尾。
既已到了最後一步,想必該做的準備都已做足,是成是敗只待當日見分曉,所以容行止這七天裡反而十分悠閒,像個甩手掌櫃,一天到晚只磨着我喝“藥”。
那一天攤牌之後,我就沒有見過柳碧媛了,但就每天按飯點準時送來的藥來看,我大概知道那個可憐的姑娘如今過着怎樣的日子。這麼一想,那黑紅色的東西就更加難以下嚥。可是容行止像是前所未有的有耐心,我不喝藥就黏在我身側不急不緩地勸我喝藥。那種仿若情人般的溫言軟語是從未有過的,也讓我極難招架,每每聽得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心中煩躁不已,爲了讓他消停下來只得喝了藥,等沒人的時候再扣着喉嚨嘔出來。這麼幾天折騰下來,我覺得神經都快衰弱了,整個人憔悴了不少,看在容行止眼裡卻是我喝的藥少了的緣故,只顧着一日日增加藥量。
“我說過了我不想喝!”用了極大的力氣把玩摔在地上,看着黑紅的藥汁和碎瓷片混了一地就覺得心裡暢快了一些,可惜對面那個人的臉上卻還是掛着不溫不火的笑容,看得我剛剛暢快起來的心又是一沉。
這個男人最近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極盡溫柔之態,本來該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常常掛着寵溺的笑容,幾乎要變得跟以前的沈笑一個樣兒。
“你這個樣子看着真讓人噁心,能不裝了麼?”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我偏過臉去閉眼不看他。
“小骨,這不是裝的,”容行止卻還是一副寵溺情人般的樣子,語氣裡甚至還有些無可奈何之意,似乎只當我是在撒嬌,“我對你本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我嗤笑一聲:“別說得那麼煽情,你若真想對我如此,早些時候幹什麼去了?難不成你還想說之前那些事是迫不得已,有所隱瞞,現在因爲終於好似將成所以可以放心展露愛意了?呵,我看過的豔史小說不少,也比不過容大樓主你這一場盛大的戲有趣呢!”
容行止沉默了很久,半晌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今晚……就要攻城了……”那語氣裡帶着三分悵然,三分自嘲,三分不捨,還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聽得我心理不由一顫,卻是生生壓了下來,沒答話。
容行止也不在乎我說不說話,自顧自地說下去:“時間過得真快啊,是吧小骨?皇城攻下來以後,小骨……”他忽然走到我面前逼我直視他,嘴角微微瞧着,“我把皇位給你坐好不好?”
我被他眼裡少有的極亮極亮的光芒弄得有些震撼,好半晌才訥訥地開了口:“你說什麼傻話?你打下江山不就是自己想坐麼?這會來逗着我玩?”
“怎麼會?”他笑着搖搖頭,“我是說真的,小骨,我是說真的……”
他神態極爲認真,我心裡竟有些焦灼:“我坐皇位幹什麼?!你當人人都稀罕那位置?”
“那位置有什麼不好?”沒想到容行止倒是極認真地解釋起來,“你看,那個位置是最高的,你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殺大權,有人爲你辦事,有人護你性命,多好。不用像現在一樣,爲了一席之地東奔西跑,還要整日提心吊膽地擔心被人殺了。你若坐上了那個位置,肯定……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我聽了只覺得心驚,這樣的觀點他到底是怎麼得出來的?在他的眼裡皇位怎麼就是這樣刀槍不入似的存在了?我有些遲疑地開了口:“你……你到底是爲什麼這麼想的?誰告訴你坐上皇位就、就天下無敵了?”
容行止難得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道:“不是麼……我從小的時候開始就聽周圍的人說,當上皇帝多好多好。後來進了流雲山莊也是付天九爲了奪得皇位才培訓了我們‘江山美人’這一堆人,皇位……難道不是很好的東西嗎?不然,爲何還有這麼多的人趨之若鶩?”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作何言語。這個人,從小到大竟然是從來沒有受到過正確的教育引導,這麼偏執地認爲皇位是個好東西,簡直就像理所當然一樣。回想起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做的事,包括取人性命,毫不客氣地利用別人的信任,都好像本能一樣,時刻進骨子裡的生存反應。
我想要否認他,卻又不知道否認過後該如何來論證自己的話,猶豫半天到最後竟還是沉默。
“不說這個了,”容行止的語氣忽然輕快起來,清清在我側臉上吻了一記,“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你就在這裡乖乖地等着我好不好?今晚……今晚我會給你看一個很美很美的東西,你就在這裡等着看着,這裡就是最好的位置。”
他說着又吻了吻我的脣,笑得溫柔無比:“你一定要等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