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酌覺得實在沒臉,徒弟越發的狗腿,連身邊婢女赤碧與她梳洗的活計,都要搶。一個男子給個姑娘綰髮髻,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偏生只要是她的事。樓逆就做的來自得其樂,也不曉得他在樂呵個什麼。
她有時想想。這樣的情形,都蓋因上次說了要帶他去尋那龍頭玉脈,自那之後,徒弟就十分不正常了。
鳳酌望天,瞧着面前與她挑選頭面與衣裳的徒弟,覺得無言以對。
三月三上巳節,這種從前鳳酌壓根就不會理會的,偏生今年,樓逆竟早早的找了安城有名的裁縫進府,還親自給她雕琢了好幾套的玉質頭面,如此還嫌不夠,又親自描了樣,送到金銀樓去打製。
“小師父覺得如何?”樓逆左手一件櫻草色的高腰長裙,右手一套松花半臂小衫,下配嬌豔桃紅月羅紗裙。
鳳酌皺眉,她面無表情看着樓逆。抿了抿脣,又移開了目光。
樓逆將手裡的兩套春衫交給邊上的赤瀾,湊到鳳酌面前,非常心動的建議道,“弟子也覺得無甚好看的,安城裁縫的手藝總是不入眼。弟子也嫌棄。”
說着,他還撇了撇嘴,不屑的很。
鳳酌睥睨他,只覺手心發癢,想將人拽過來揍一頓才舒爽,她根本就不想去什麼勞什子上巳節,人多還吵鬧的慌,一堆一堆的衣香鬢影,還有那等酸腐的書生吟詩作對。她瞧着就不耐。
樓逆仿若未覺,他摩挲着下巴,不知想起什麼,笑了起來,乾脆跟鳳酌支會了聲,跑去書房了。
沒了粘人的狗腿徒弟在旁,鳳酌頓覺喘氣都順心了。
沒幾日,鳳酌將上巳節的事給忘的一干而淨,她更多的是想着尋個什麼藉口才合適外出去玉礦山,繼而將那龍頭玉脈早日收入囊中,省的夜長夢多。
然而這天,一大早,樓逆就將鳳酌鬧了起來,還笑眯眯地送上一襲石榴紅雲錦長裙,那長裙襬以潑墨繪金合歡,繽紛合歡隨風而過,裙襬曳動之間,竟有種行走在雲端的出塵之感。
“小師父,時辰要到了,今個可是上巳節。”樓逆拉起鳳酌,一使眼色,立在後面的赤姜趕緊送上擰乾的熱方巾。盡雜匠血。
樓逆細細的給鳳酌淨了面,讓她徹底清醒了,不待人拒絕,就眨着眼帶點期盼的道,“弟子曉得師父不喜鬧騰,可弟子從沒去過上巳節……”
鳳酌眉梢一挑,擡手將那張蠱惑人心的清貴俊臉拍開,下了牀榻,如瀑青絲一瀉千里,又帶點毛絨絨的質感,叫人想捧手裡好生揉一揉。
“更衣。”她冷言冷語的開口,下頜微揚,傲氣如女王。
樓逆自發轉去了外間,赤姜和赤碧兩婢女,一人託華服,一人理衣褶,三兩下就爲鳳酌穿好那華裳。
那衣裳,從裡到外,皆是鮮見的月華紗,質輕盈如落羽,又涼快非常,就是整個安城都不一定能找出一匹來,然而鳳酌這套春衫,卻是整片紗縫製而成,端的是奢華。
樓逆雙手環胸進來,倚靠在八幅山水屏風邊,只一眼,落在鳳酌的身上就再移不開眼。
石榴的紅,明豔如初日,荼白色同樣繡金合歡的披肩,娉婷高雅地攏在鳳酌圓潤肩頭,長裙曳地,蓬勃的裙襬走動之間,但見繽紛合歡簌簌而落,說是步步生花亦不爲過。
如此華麗的衣裳,赤碧得了樓逆的吩咐,動作利落地爲鳳酌綰了個花苞頭,後戴上豔紅的血玉雕琢而成的冠,那冠呈蓮花狀,並徐徐展開,恰好將花苞青絲包裹的嚴嚴實實。
“小師父,真是好看。”樓逆近前來,揮手示意赤姜、赤碧兩人退下,他到妝奩前,從匣子裡挑了以血玉爲簪柄,頂端纏繞紅絲絛的釵,從蓮花冠鏤空處插進去固定了,左右各一,如此妝扮,讓鳳酌嬌俏可人的同時,又很好的壓住了眉目的青澀。
一套頭面,連耳鐺,也是紅絲絛攢成的,細細地墜在白皙柔軟的軟肉上,便是站立不動,都能飄搖出仙人之姿的飄渺來。
鳳酌伸手掠了下耳鐺絲絛,見不礙着她行走,索性作罷。
眼見鳳酌拾掇完事,樓逆退後兩步,看着她,眸色瞬然就加深,心頭有誰也不可知的悔意。
如此貌美的師父,他只想藏起來不叫人見了,偏生今個上巳節,自來是年輕女子和男子所歡喜的日子,他自然也是想同師父一起過次。
辰時末,鳳酌與樓逆兩人到了安城城外的曲水河,兩岸皆有麗人香影,或斯文有禮的秀才書生,亦或翩翩俊逸的世家公子,當真能讓人看花眼去。
樓逆早備好了位置,甫一到地兒,他便將鳳酌引了過去,赤姜機靈的拿了軟墊鋪好,如此才扶着鳳酌優雅地坐下,樓逆也不去與書院的同窗扎堆,他挨着鳳酌,時不時送上點心茶水,眼都不眨地瞧着自家閒散得師父,心悅至極。
鳳酌四下環視,見這地兒遠着其他族的姑娘,就是有那想來搭訕的公子,也礙着樓逆深沉的眼神而作罷。
上巳節,有那未婚男女,各廂看中的,會互贈香蘭艾草,以示歡喜,男子先投擲,若女子有意則會回贈,他日探的當戶對,便可使冰人上門,結成姻緣,秦晉之好,當也有並無中意的,族親兄妹姐弟之間亦可相互贈予。
有那心高氣傲的姑娘家,會私下攀比所得香蘭艾草之數,量多者,自然好一陣的歡喜,妍麗明殊,誰人不喜。
那邊三三兩兩的姑娘家已經小聲言談開了,就是鳳家二姑娘鳳宓,身邊也有好些女學的姑娘圍着,往年這衆人恭維吹捧的唯鳳宓不可,而眼下,鳳宓去了京城,連白家白元瑤也已成婚,故而如今,連鳳鸞也能讓人不知香臭的捧着。
鳳酌冷笑一聲,她看了眼鳳鸞,“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真是可笑。”
樓逆與鳳酌削了瓜果,又分成小塊,輔以細竹籤取用,“小師父管那多作甚,總是與咱們師徒無關。”
鳳酌點頭,十分愜意地捻了細竹籤,吃了塊瓜果,頓覺口?生津,很是脆甜。
樓逆看了看她,挪動身子,挨的近些,才從袖子裡取出早準備好的一撮香蘭,趁着鳳酌沒注意,將之扔到她身後。
聽到響動,鳳酌回頭,就見香蘭隨風搖曳,她伸手一抓,逼進樓逆,問道,“做甚偷偷摸摸?直接給爲師不成?非要拐彎抹角,哼,嫌棄!”
樓逆訕笑一聲,他摸了摸?尖,拉着鳳酌的袖子就索取道,“小師父的香蘭呢?不若送予弟子。”
鳳酌本是沒想到這些,一應都是樓逆給置備的,這當她想也不想從袖子裡也摸出香蘭,扔給樓逆作罷。
然而,樓逆卻是歡喜了,得了師父的香蘭,便覺得像是絕了旁人的覬覦,頓覺心裡一片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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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舒坦只維持了半刻鐘,樓逆正與鳳酌低頭說着什麼,他猛然擡頭,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