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幾日,盤剎帶兵幾次騷擾試探綏陽,御從遠領着朱雀營大軍主力,駐紮在綏陽近郊十里處。任憑蠻夷如何挑釁,就是不爲所動。
許拜終於幹起了刺史的的事,退下鎧甲,穿上官服,手拿摺扇,他還就是那一身書卷氣的文官許拜,誰能想到,這人從前可是提槍就能殺敵的貨。
樓逆時不時帶個幾千人馬,擾到盤剎後方,騷擾一通,從不正面對敵。
如此手段。讓盤剎很是惱火,加之綏陽久攻不下,眼見就是深秋時節,正是邊漠吃食最爲短缺之際,若再不能從大夏這邊奪取用度,待到冰雪隆冬時,邊漠部落的日子會更爲難過。
樓逆自然也是曉得的,如此他才拖着盤剎,而送往京城的奏表,盡是捷報,爲免再出現大皇子那等事,樓逆可是每日殺敵數、折損數、以及詳細的行軍計劃,都一一上表,且他還讓御從遠同樣給皇后上表。
也不知御從遠是如何想的,對樓逆並不接近也不疏遠。該行軍就行軍,該打仗就打仗,一時之間,倒分辨不清整個御家或者說皇后是如何作想的。
樓逆好似半點都不慌,他不上陣殺敵的時候,就會帶着鳳酌在綏陽逛逛,因着這邊民風比之京城要彪悍隨意許多。是以鳳酌就是不易容,也是能很是自在的。
對此,御從遠每次看着鳳酌的時候,總是目光意味深長,許拜就像是個瞎子一樣,對好似突然出現的鳳酌半點不過問,也該說他是覺得無關緊要,且也不關他的事。
如此月餘後,天氣漸涼,邊漠更是早晚差異大。晌午熱的人只能穿一件單裳,而到晚上。非的要套件外衫不可。
最近,盤剎似是安分了,一不來挑釁,二來整個蠻夷軍又往後退出好幾十裡。
綏陽又似安寧了,走在街坊上,都能見到合樂的笑臉。
然,沒過幾日,正丟下公事不處理,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樓逆正湊到鳳酌面前,獻寶似地摸出個拳頭大小的原石來。
好長時間沒碰過玉石了,鳳酌還真有點心癢,她細細感受了下,有股子很是清潤的親切氣息纏過來,便曉得這原石中該是塊美玉。
“打哪來的?”鳳酌眸子發亮的問道。
樓逆沒臉沒皮捱過去,“讓人去其他州郡買的,跑壞幾匹馬罷了。”
話是那樣說,可那臉上的表情卻不是那麼回事,上翹的眼梢,分明在求讚美。
鳳酌瞥了他一眼,暫時不予計較,“解玉砂呢,現在就解。”
樓逆拍手,自有下僕送上陀具和解玉砂。
鳳酌抄手就要去抓砂,哪知樓逆動作快一步,抓着鳳酌的指尖,“弟子幫師父。”
話落,一雙比鳳酌的手更大更厚實的手伸進砂鉢中,就着鳳酌握着原石的動作,緩緩的磨上去。
可一捧的砂,哪裡是磨在原石上,反而盡數從指縫流瀉,十根修長的手指頭卻是十分繾綣而流連地摸在鳳酌的手上,那動作大膽又輕浮,還十分下流。
但由樓逆這等風華俊美的男子做來,不僅不讓人反感,而是會臊的人面紅耳赤,羞怯難當。
然而,鳳酌從來都做不來什麼羞怯,她是覺得臊了,然而抓了把解玉砂,盡數扔進他領子裡,且她從頭至尾都木着個小臉,粉嫩的脣還繃的緊緊的。
“師父……”拉長的捲舌尾音,帶着讓人渾身起疙瘩的嬌意,樓逆還眨了眨眼,眼瞼的小黑痣一隱一現,很是無辜。
鳳酌頓了頓,“再跟個姑娘女子般撒嬌,揍死你!”
鳳酌?着個腮幫子,淺色眸子瞪圓了,她似乎覺得只是說說不夠有說服力,還握起拳頭在樓逆面前揚了揚。
見自家師父如此嬌憨到讓人心尖發癢,樓逆忍不住低笑出聲,收了那等裝模作樣,“打纔是親呢,弟子皮粗肉厚,師父若是想揍,弟子定然將一身皮肉繃緊了,可若是揍疼了師父的拳頭,弟子是會心疼的。”狀女來巴。
最後一句話,他是湊到鳳酌耳邊說的,噴灑出的熱氣將她鬢角的三散發揚了起來。
鳳酌心裡頭是叫這話給撫慰了,然她面上不顯,威嚴地夾了他一眼,下頜昂起,小模樣驕傲又囂媚,“油嘴滑舌,滾遠點!”
兩人正在笑鬧間,有身穿軟甲的兵將急匆匆過來,並對樓逆奉上一封密信。
樓逆頃刻間斂了笑意,拿起密信看了看,又不動聲色地翻手毀了,並屏退左右,這纔對鳳酌道,“戎吳頭領盤剎給弟子來信了。”
鳳酌看了他一眼,不發一言,繼續手裡頭的動作。
樓逆也沒指望鳳酌會回答,他又說,“盤剎邀約,今夜子時一見,那蠻子伸手不若,且一身力氣極大,不若師父與弟子同去,拼殺起來,也多些勝算。”
鳳酌應了聲,她想起那滿頭小辮子的蠻子,眉尖蹙起,很是不喜。
是夜,子時正,正是月黑風高。
距離綏陽城南郊三十里外,正有片白楊樹林,林子不大,敞亮的很,有無埋伏,一眼便知。
鳳酌與樓逆自是早就來了的,兩人躲在樹冠之巔,挨的極盡,往下瞅。
之時一刻,樓逆正待回城之際,猛然聽聞破空聲由遠及近。
他鳳眼一眯,帶起深沉的暗芒,“來了。”
果然,不多時有道高大的黑影奔馳而來,且身後還背九環大刀,正是盤剎無疑。
盤剎騎在戰馬上,左右張望,眼見無人,雖喝道,“大夏親王,吾盤剎滿腹誠心,還請出來,一見。”
多日不見,這盤剎說起大夏話來,還是舌音很重,古里古怪的。
鳳酌戳了樓逆一下,又瞥了瞥下面,哪知樓逆不爲所動,專心抓着她的手指頭,又是揉捏又是湊到嘴邊輕咬,一股子的黏糊勁,讓鳳酌很是受不了。
底下的盤剎頓了頓,座下的馬兒打了個響鼻,就聽他又道,“大夏親王,吾有筆買賣相談。”
鳳酌見樓逆紋絲不動,遂擡腳,冷不丁將人踹了下去,爾後皺着看着滿是溼潤的指尖,很是嫌棄地掏出帕子擦了擦。
跌下樹的樓逆一個翻身,穩穩落地,他這才雙手背剪身後,對盤剎很是傲慢的道,“買賣?本王有什買賣與你可做的?”
盤剎哈哈大笑,他翻身下馬,學着大夏禮節的模樣,衝樓逆抱了抱手,甕聲甕氣的道,“聽聞,大夏人,最是宅心仁厚,還有大夏富饒非常,吾戎吳算是整個邊漠最強盛的部落,可每年冬天,仍舊食不果腹,興起戰事,那也是迫不得已,若有足夠的食物,吾頃刻就能退兵。”
樓逆望着盤剎,狹長的鳳眼眯起,玩味而危險的氣息就從他身上瀰漫開來,“你是在威脅本王?”
盤剎搖頭,他拍了拍胸脯,聲若洪鐘的道,“吾聽聞,大夏有好幾位皇子,眼下更是二聖臨朝的局面,莫非,大夏親王就沒想過,成爲聖人?”
這才三兩句話的功夫,樓逆哪裡會昂盤剎試探出底線,他冷笑了聲,並不回答。
盤剎又道,“不若,吾助你奪取朱雀大營!”
這是個很讓人心動的條件,樓逆勾了勾嘴角,看向盤剎的目光帶着凜然,“哦?你要如何助?”
“這個簡單,”盤剎取下背後的九環大刀,嘭的插在地下,殺氣斐然的道,“讓朱雀主力出擊,吾配合,當場殺掉朱雀營的將軍,你,便可接手朱雀營。”
一直趴樹冠的鳳酌,將這話聽的清清楚楚,不用想,她都曉得,徒弟肯定是心動了。
“條件。”果然,樓逆問道。
如願以償說服了樓逆,盤剎仰頭大笑,他道,“吾要食物,很多的食物。”
聞言,樓逆用看蠢貨的目光看着盤剎,“喂肥了爾等蠻子,等冰雪隆冬一過,就又大肆進犯我大夏不成?”
盤剎還真這樣想的,如今被一語道破,他也不覺心虛,只嘿嘿笑了幾聲。
反倒是樓逆略一思量,就壓低嗓音語帶蠱惑的道,“朱雀大營的將軍,你自不必殺,本王兵不血刃也能奪了朱雀營,至於食物,你想要多少本王都會給你,不但如此,便是精良兵刃,本王也能弄給你,但是……”
聽到這,盤剎已經心頭火熱了起來,要知道邊漠最缺的就是食物和兵器,如果有這兩樣,他便可弄出所向披靡的騎兵來。
“如何?”盤剎上前一步問道。
“本王要你一統邊漠!”最後一字方落,樓逆的眼裡就迸發出烈焰般璀璨的華光來,將他心頭所有的野心照亮。
盤剎一愣,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樓逆說了什麼,轉過味來,他猛然一揮九環大刀,大笑三聲,“善!”
一統邊漠,他不是沒想過的。
眼見幾欲亢奮到癲狂的盤剎那刺滿石青色印記的臉上浮起的猙獰和野望,樓逆勾脣點笑,皮相俊美而無華。
一直到鳳酌與樓逆悄然回了綏陽城,鳳酌都不曉得自己徒弟到底要幹什麼。
樓逆並未回自個的房間,他順勢跟着鳳酌一起,摸進她房間,就着微弱的壁角燭火,瞧着鳳酌,淺笑道,“師父,在擔心什麼,有不明之處,直接問弟子便是。”
畢竟這一路,鳳酌就沒說一句話。
鳳酌擡頭,她望進他眸底深處,很是不確定的道,“你,還是想做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