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與玫抱着那副所謂的《上元觀燈圖》真跡走了進來。聶隱擡頭瞪着她。江與玫看也不看, 直接把手裡的那副畫放在了大理石臺面上。連歸雲回頭和聶隱對視一眼,這單純的男孩對着這幅不知真假的畫作,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聶隱卻在心裡瘋狂跳腳——據連歸雲所說, 連家現如今藏的這幅畫絕對是《上元觀燈圖》的真跡。因爲他死後, 柯洛孚爲能夠擁有這幅畫而高興地堪稱瘋狂。可現在江與玫抱着這個贗品來到連歸雲面前, 聶隱怎麼才能讓這個連歸雲認定自己手裡的纔是真跡呢?她又不是古玩鑑賞專家。這個問題也太難了吧!
聶隱的頭腦裡忽然靈光一現, 她對自己眨了眨眼睛:笨啊, 幹嘛非要證明這幅畫是真的還是假的?她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爲了讓連歸雲知道江與玫是個騙人的賣國賊嗎?怎麼現在倒兼任上古玩鑑賞專家了?
想明白了這個問題,聶隱頓覺神清氣爽,豁然開朗。於是她回過頭去, 對着江與玫笑道:“江姑娘,你這幅畫, 你方纔說是從誰那裡得來的呢?”
江與玫幽怨的看了聶隱一眼, 拒絕同她說話。聶隱挑了挑眉道:“你怎麼不理我?”
江與玫轉向連歸雲道:”阿雲哥!你看, 聶姑娘兇我!“
她的一雙含情妙目楚楚可憐的一垂下眼簾,看客無不要感到心疼。可惜她此時遇上的是正沉迷文玩的連歸雲, 反應自然要比尋常男人慢一些。見江與玫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看向自己,正沉迷於古玩的連歸雲一臉懵逼。聶隱懶洋洋的說:“她在跟你告狀,說我兇她!”
連歸雲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聶隱,又看了看江與玫,回過頭來一臉遊離的問:“你兇她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 她就突然說我兇她了唄!”聶隱無所謂的撇了撇嘴。忽然間她眼睛裡精光一閃, 擡手怕了連歸雲一下道:“說不定江姑娘非說我兇她, 是因爲她怕我逼問她這幅畫的來路!所以先發制人, 讓我在你心裡失去道德制高點!”
她這前言不搭後語, 突然來了一下子,直接讓江與玫思考不過大腦的跟她急眼了。“什麼道德制高點啊!這幅畫的來路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是綢緞莊老劉的畫!”
“綢緞莊老劉爲什麼要把他高價買的畫交給你?”
“因爲我經常去他那裡買綢緞!他信任我!”
“哦?”聶隱挑了挑眉, 對着江與玫笑出一口小白牙。“可我怎麼記得你最近也沒怎麼去綢緞莊呀?”
“你!”江與玫氣結,一時間竟然沒法反駁聶隱。
連歸雲似乎是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他回過臉來看了看兩個女孩子,又低頭看看擺在大理石臺面上的兩幅畫,擡起頭對着江與玫疑惑的問道:“對啊,而且綢緞莊老闆老劉,我聽說是個大字不識的白丁,他怎麼會有閒心買這些東西?”
“白丁就不能收藏嗎?阿雲哥,你有偏見!”江與玫脆生生的說。倒是找的一手好理由。聶隱聳了聳肩,直接望向她的眼睛道:“那你能不能帶我和阿雲哥,去親自問問劉老闆這事兒是不是真的?”
江與玫說不出話了。幾秒種後,她把眼睛一閉嘴巴一張,開始對着連歸雲嚎哭:“連先生!同樣是借住在您家的客人,爲什麼您這麼偏袒聶姑娘!任由她欺負我!嗚嗚嗚嗚嗚嗚”
江與玫的賣慘大法名不虛傳。一陣涕淚齊下後,連歸雲已然忘記了方纔他們的論點是什麼,只知道一個事實:江與玫能不能別哭了!
聶隱和江與玫成功的把好脾氣的連歸雲煩到奪門而出。他也不好指責兩個女孩子。只好自己躲出去。見連歸雲出去了,江與玫好聶隱彼此狠狠的互瞪一眼,丟下那兩幅畫衝出門去。
“阿雲哥!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的,不·······都是我不好,讓你生氣了,是阿玫不好,阿玫這就收拾東西走。看見阿雲哥難受比讓我死都難過,我還是離開這裡罷。聶姑娘想陪着你,就讓她陪着你好了。阿玫沒有福氣——”
江與玫說的悲悲慼慼,一時間淚如雨下。連歸雲無奈的低下頭道:“阿玫,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唉,是我不對,你別難過了,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哭傷身········”
“喂!江與玫!你又用哭轉移重點!”聶隱煩躁的撇撇嘴,白眼快翻到天靈蓋上去。“本來我們是在討論老劉爲什麼要把那麼重要的東西給你。可你倒好,一通大哭下來,現在大家都要把問題重點給忘了!問題重點就是你明明不常去綢緞莊買東西,你也跟老劉不熟,爲什麼老劉會給你這麼貴重的東西啊?”
“聶姑娘,夠了!”連歸雲低聲吼道。“你沒看到她都哭了嗎?”
“哭了不起啊!”聶隱氣兒不打一處來。她瞥了哭哭啼啼的江與玫一眼,氣得直跺腳道:“哭我也會!哇——”
在兩個女孩子此起彼伏的嗷嗷大哭聲中,連歸雲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傍晚時分,連歸雲坐在自己房裡的燈下,寫書。
窗外並非月明星稀的靜夜。而是黑雲壓頂,疾風呼嘯。連歸雲看了眼窗外,輕輕嘆了口氣。看這幅光景,今夜是又要下雨了。
忽然,窗外閃過一個人影,連歸雲心裡一驚,直起身子警惕的問:“誰?”
窗紙上映襯出了一個窈窕的身影,聶隱輕輕瞧了瞧窗櫺道:“連先生,在嗎?”
她最近都學着江與玫的方式,管連歸雲叫阿雲哥了。今天突然這樣正式,連歸雲倒有些不習慣。但饒是如此,他還是頗爲正派的答道:“天色已晚,聶姑娘,請回吧!”
聶隱在窗外沉默了。幾秒種後她輕聲說:“阿雲哥,你得出來救我,你要是不出來,我就被雷劈死了。”
這姑娘說話總是前言不搭後語,充滿了神棍氣息。連歸雲乍一聽這話,幾乎被嚇了一跳。可仔細一想,就知道肯定又是聶隱在故意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引他出去。聶隱這女孩子,性格身材都像他從前出洋時在西方見過的女子,大膽潑辣,說話做事直來直往。連歸雲跟她相處時總覺得她腦袋裡在一刻不停的冒出各種主意。眼下這女孩子明顯的又在對他打什麼主意,連歸雲是說什麼也不肯出去了。
外面的聶隱沒說什麼,但片刻之後,連歸雲聽到天邊炸起一串響雷,轟轟隆隆的。他嚇了一跳,連忙丟下手裡的筆衝了出去。到門外一看,聶隱卻是好整以暇的坐在臺階上,回過頭對着他蔫兒壞蔫兒壞的笑。連歸雲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是又被騙了。難得用責備的眼神看了聶隱一眼,他準備轉身回去。卻聽得聶隱在他背後道:“連先生,你相信嗎?我是受了死後的你粉託付,特意前來幫你拯救你的那些收藏的。在你死後你連家世代相傳的珍寶都被柯洛孚那個番邦強盜強佔,你忍心嗎?!”
連歸雲猛地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