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重逢
2024年8月23日，獅國魔都，中心區。
點着日光燈的辦公室裡，陳風心不在焉地敲着鍵盤。
愛一個人，就是整天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她的影子，然後什麼都做不好嗎？僅僅見過一面就因爲對方的相貌而愛上對方，那也太不符合邏輯了。大街上每天路過的美女那麼多，那就永遠也愛不完了。
不過剛好那段時間，整整一個月都躺在牀上沒動，所以也不可能見過大街上的美女。
他總是固執地想，萬事有果必有因。他之所以會陷入這無辜的單相思裡，都是因爲那天的邂逅是在是太巧了。
在病房裡躺了一個多月，早就枯燥得要發瘋。半夜裡還沒有清醒的時候時刻，她就忽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雪白的護士服和烏黑的長髮，就像蒸餾水一樣純淨無暇。這印象就像沙堆裡忽然撿到的鑽石，這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塊了。
偶然望了一眼窗外，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蒼茫的暮色中，城市四處點亮着彩色的燈光。讓他想起那個封閉的服務機房，閃爍的信號燈裡浮現着一個個烏黑機箱的輪廓。
工作雖然一團糟，但是竟然連晚飯都忘記了……
一看錶已經九點半了。肚子中卻一點飢餓的感覺都沒有。他雖然整天頭昏腦脹抓狂得要死，但是卻沒有做任何有價值的工作。
服務機房……
那個醫院很大。有成百上千的護士。如果那個趙萌萌是新來的，不小心走錯了病房，骨科這些護士可能真是不認識她。
一定有個服務器存着所有的護士和醫生的信息。值班護士雖然幫他查過，但鬼知道她查得認不認真呢。
這事也挺簡單的，作爲一個程序員，他明白只要登入系統，輸入姓名搜索一下就行了。
當然，他沒有權限。他做這種事很不在行。但是和他同住的那個從來不出門幾乎要爛在房間裡的童胖子就很在行了。童胖子是個職業黑客。也許這是個好主意。
他頹廢的精神好像又振作了一下。他很絕望的意識到，現在他對任何事都失去了興趣，除非此事和那個小護士有關。
沉悶的夏夜裡，難得有一點和煦的涼風。每回走在這種巨大無比的寫字樓下面，他總覺得自己像是縫隙裡的老鼠，獐頭鼠目地四處搜索着食物。現在樓下的快餐點早就關門了。旁邊二樓的“上島咖啡”還亮着黃色的招牌。雖然那裡的套餐是很貴的，但是在心情很亂的時候，去咖啡廳安靜一會兒還是不錯的。
晶瑩纖細的玻璃瓶上插着玫瑰，倒映在茶色的桌面上。但是卻形單影隻。
弧形的窗外是整個琳琅滿目卻冷冰冰的城市。
這時間來坐咖啡廳的人還真不多。稀稀落落的人羣裡，只有左斜方那個有漆黑長髮的女子能引起他的注意。那是因爲有點像吧，這種長直的純黑，不帶一點染黃的頭髮。
她穿了件雪白的T恤，深色的牛仔褲，翹着二郎腿看雜誌，埋着頭。只能看見漂亮的劉海和額頭。偶爾喝咖啡的時候，也會擡一下頭來。
“不會吧！”陳風心裡一震。“不會就是她吧？竟然在這裡遇到她！”這事把他所有的心思一掃而空。
鰻魚飯端上來，吃起來如同嚼蠟。這時間他腦子轉了一百萬圈。衆裡尋她千百度，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但是要怎麼辦呢？
現在把童胖子甩到幾條街之外去了。
陳風的心裡砰砰直跳，其實這事挺簡單的。只要裝作上洗手間，往那邊一走，然後故作很驚訝地說：“小護士，好久不見！”然後就坐下來聊一會就行了。她的對面沒有人，她也是一個人呆在這裡的。唯一的問題是，他每次裝的時候就顯得很傻。
算了，這會被當做傻子的。
還是老實地走過去，對她揮一揮手說：“你還記得我嗎？一個月之前，在病房裡……”這事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他還對此念念不忘，會不會讓她覺得很怪異呢？終於這一回心中的癢癢戰勝了恐懼。他起身走過去了。女孩還是低頭看着雜誌。
怎麼引起她的注意呢，陳風還在猶豫，她卻擡起頭看了一眼他的臉，那眼神好像能直接刺透他的心思似的，說：“你有話要對我說？”
“這……”這是一個沒有預料到的狀況。但是他還是支支吾吾地說：“是啊——你還記不記得……”
“我記得。”她不等他說完就點點頭，指一下她對面那個座位：“你坐下說。”
這麼輕鬆就成功了！興奮、緊張、侷促。他有點正襟危坐。其實與其說他搭訕成功，不如說他被搭訕成功了。這完全在意料之外。
“你想說什麼呢？”
“你叫趙萌萌？”時隔一個月，陳風終於有機會正面近看她的臉。他真害怕快要忘記了。這時回想起來，只比回憶中更好看了。也許和夜晚咖啡廳裡柔色的燈光有關係。說什麼倒是一點都不重要。
“不。”她搖搖頭：“我不叫這個名。”
“那我那天看到你的護士胸卡上……”
“我也不是護士。”她漠然地搖搖頭：“那天我穿成護士的樣子，只是去看望一下我的男友。”說完她笑笑：“順便也看望了一下你。”
原來她有男友！陳風的心情瞬間又跌落谷底。
“他就是和你一個病房的那個。”她說：“他死了。”
陳風緩了過來。她的男友已經死了！他還從來沒有爲了一個人死了而那麼開心。這真是個殘酷的場景。“原來是他？”陳風想起旁邊那個被布簾圍着的死去的男人。還有那個空中飛過來的血色的怪球。不過他沒好意思把這種分不清是夢是醒的奇聞異事拿來和心中的女神分享。
“那你節哀順變……”他雖然心中雖然吁了一口氣，臉上卻不得不更沉重了。安慰的話還沒完，忽然想起上次一時的糾結，沒有問她要手機號碼。“你能告訴我你的手機號嗎？”
“看得出來你很開心。”她似乎有一雙既能看透他的心思，又絲毫不留情面的眼睛：“不過你裝得很像很同情的樣子。想問我的手機號？你想追我？”
“是啊！”陳風忽然想起以前某泡妞專家告訴他的話，如果被看破了心思，那就馬上痛快地承認吧，這正是最好的機會。“你是打算拒絕我嗎？”
她搖搖頭說：“不，我不會。”說完在一張便箋上寫了號碼交給他。女孩的字跡很秀氣。陳風手心流着汗把那紙頭接過，使勁捏在手裡，輸入手機中，拔了一下。女孩子的手機響了。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紙條塞進錢包裡。他擺明了要追對方還給她手機號碼，簡直是大有希望！這讓他又振奮到了天上。
“我只會……”她靠近過來直盯着他的眼睛，輕輕地說：“殺了你。”
這個玩笑讓他幸福到骨頭裡去了。他很想笑着說：“你已經殺死了我的心。”不過他們還不熟，他還不敢放肆地和她開玩笑。但是現在對他來說，心裡就像充滿裡蜜一樣。眼前這個女孩就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美好的珍寶。現在該怎麼辦呢，可辦的太多了。他可以約她出去走走，看看城市美麗的夜景。他從來沒覺得這城市這麼美麗過。也可以乾脆現在就約她去看電影，去唱歌，或者就是喝喝咖啡聊一聊也好。哦，他們已經在咖啡廳裡聊着了。
女孩往後靠去，漫不經心地說：“你先走吧。我還要再在這裡等一會兒。”
陳風就像又被遭了一頭悶棍。“這……我還想……”
“你看那個人。”女孩指着窗外的樓下。“公交站牌下那個人。他在做什麼？”
他順着那方向看去，是一個普通的穿着黑色T恤的年輕人。胳膊比他粗多了，打架應該很厲害。有點像是退伍的士兵。不過再看不出什麼特點。他背靠着公交站牌，眼睛卻盯着咖啡廳樓下的方向。
“也許在等公交車？”陳風雖然這樣想，但依然覺得怪怪地。
“不是。”女孩搖搖頭：“這裡只有一路公交車，來過好幾次了，他都沒上車。他看着你上來，然後在等着你出去。”
陳風笑了：“等我幹嘛？”他心想，我等你還差不多。
“你早點回去吧。”她似乎在下逐客令了。說完又覺得太唐突了一點，說：“想找我的話，就打我的手機。”
後邊這句話讓他頗感覺有些安慰。雖然戀戀不捨，但是起身告辭了。走了幾步纔想起竟然沒有問她的名字。
“你叫？”
“我叫藍霜。”她微微一笑，就像那天晚上一樣嘴角微微翹起，兩個眼睛眯起來就像兩個小小的月牙，這表情真是讓他癡迷不已，她說：“但這不是真名。”
陳風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裡就像蜜一樣甜。每一步都恨不得跳到天上去。
他走了幾步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回頭一望那個公交站，昏黃的路燈下，已經空無一人了。那個人不見了。但是剛剛並沒有公交車來。
也許他就是走了。
陳風繼續往前走，耳朵裡回想着那甜美的聲音，但是甜美中又帶着一點冷酷的那種感覺：“他看着你上來，然後在等着你出去。”這感覺讓他有一絲絲的不安。這時夜深了，路上行人越來越少，只有偶爾開過去的小車耀着燈光有時讓他什麼也看不見。
他回頭仔細望望，一個巷口有一個影子一閃不見了。雖然閃得迅速，但是那剪影還是很眼熟。和剛剛在公交站牌那裡看到的人影很像。
“難道真的被跟上了？”他驚慌地想，一邊伸手到口袋裡握住手機，“要不要打110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