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體在海面上起伏着,不禁令人產生別樣的感覺,彷彿離那窗外的星空忽而遠離,又忽然接近。
我睜着眼睛望向那遙遠的蒼穹,難以入睡,因爲我的頭枕在一個人的臂彎裡,耳邊是他囈語般的聲音。
秦昭和衣而臥,躺在我身側,將我擁入自己的懷中,就像對着一個孩子般,在我的耳畔輕聲說話。
他絮絮說着自己在監獄中度日如年的時光,突然說:“那段日子,晚上總是覺得很冷。”
我語帶諷刺:“沒有女人在懷,自然很冷。”
他笑了一下,並不生氣,只是更緊的把我抱住。我突然想到了什麼,帶着些許責怪說:“你怎麼讓手下人都叫我‘大嫂’?”
“不喜歡麼?”他訝然的說,“我看你對這個新稱呼適應得倒還很快。”
“我還是喜歡以前的稱呼。”在我成爲他衆人女人中的一個後,就被他手下的人稱作“寧姐”,對大哥其他的女人,他們也是這般的稱呼,我並沒有什麼不同。
頓了頓,我說:“這讓我想起前一任嫂子的下場。”
他不說話,耳邊的氣息有些紊亂,我想,他也一定不曾忘記那個女子。
那是個很柔弱的女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神情總是那麼的楚楚可憐,連說話都是慢聲慢氣的,好像從來都不會高聲說話。她爲人極和善,就算是對待環繞在他身邊的女人,也不例外。她會客客氣氣的拉我坐下,親自削蘋果給我吃,果皮成了長長的一條,在她手下蔓延,總也不斷。
她將水果遞給我,溫柔的微笑,輕柔的聲音飄散在空中,會令我暫時忘卻自己的處境,以爲還像以前的那個純淨女子一樣,和自己的好姐妹漫無目的的閒聊。
我想,他大概是喜歡她的。因爲有時我們說話,他也會出現在一旁,卻並不插話,只斜倚在牆壁上,微笑着看她,那目光,是少見的溫柔。
而她亦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偶爾回頭望一眼,報以柔切的笑容。
他讓所有的兄弟,都喊她大嫂。
可是就是這樣的女人,竟然偷了他一大筆錢,和一個跟了他很久的兄弟私奔了。
當有人結結巴巴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時,我正坐在他的膝上,聽了這消息之後,我急切的擡了頭,看到他的臉色,在一瞬間灰白。
整整一分鐘,他沒有說一句話。
報信之人不敢擡頭,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板之上,我從未覺得一分鐘會有這麼長。
最後他只是簡短的說:“抓他們回來。”
那人像是得到大赦一般,急匆匆的出去了。他什麼話也不說,卻抱緊了我,吻向我的脣,那個吻很長,彷彿要把所有的時光都融入,可是我卻沒有感受到一絲絲的熱切,恍若魂魄冰冷的觸感。
很快,他們就被抓了回來,牲畜一般匍匐在他的腳下。我和其他的女人被允許在場,都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不知等待他們的到底是什麼。
他緊緊盯着那兩人,什麼話也不說。
可是這種沉默的氣氛,令人更覺難熬。
被抓回來的男人先忍受不了,望着秦昭說:“昭哥,我知道你的脾氣,如果我求你放我一條生路,你一定不會答應,我只求你放過大嫂。”
事到如今,他依然喚她做“大嫂”。
此時那個柔弱的女子瞪大了眼睛望着秦昭,一句話也不說,甚至不曾爲自己辯白或是求饒,就那樣默默抗拒着,等待自己的判決。
秦昭看了他們一眼,像是疲倦般移開了視線,吩咐道:“把他拉出去吧。”
手下人知他指的是誰,就上前去,想要將那個膽大妄爲的男人拖出去解決掉。這時,那個一直不曾開口的女人突然說:“你放了他,整件事與他無關,是我勾引了他,是我偷了你的錢,是我強迫他帶我走的。”
我驚愕的望着她,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出自這個始終柔弱的女人之口。此時的她目光咄咄逼人,與往日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看到秦昭眉宇間閃過一絲迷惑,張了張口,大約是想問原因,卻沒有問出口,只是說:“你這麼想跟他一起去,我就成全你。”
旁邊的那個男人仆倒在他腳下,哀求道:“大嫂只是覺得不幸福,一時沒想開,求大哥饒了她吧……她已經知道錯了……”
而她則視線不轉的盯着秦昭,一點也沒有爲自己求情的意思。在被帶走時,她突然慘然一笑,字字清晰的說:“秦昭,你這種人,是得不到愛的。”
秦昭的目光有些凝滯,直到外面響起沉悶的槍聲,他才驚醒般擡起視線,逐一在後面的女人身上滑過,落在誰身上,誰就驀地一僵。
而我的心思,卻在那個決然赴向死亡的女人,她還很年輕,不過二十歲。
我以爲他會很傷心,畢竟曾付出了那麼的情來對待那個女人,可是我卻錯了,他當晚就將我抱上那張寬大的牀。
他像是抵禦不了寒冷般,緊緊抱着我,黑夜中,我聽得到他長長的呼吸。
他突然問:“阿環,你會愛我吧?”
我怔住了,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就像是不願得到答案一般,急切的吻住我的脣,粗暴的吮吸着,彷彿在奪取什麼。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聽到他講起那個女人的事,好像那個始終柔柔微笑的女子,從來都不曾存在過。
今晚我再次提起那個名字,就像是念出了塵封的咒語,不知會得到怎樣的結果。
秦昭沉默了許久,從他的氣息中,我嗅不到怒火的味道。我真的不懂這個男人,不懂他在想什麼,有時會莫明的發怒,而有時,卻又云淡風輕。
他的聲音有些冷:“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你如果不想重蹈覆轍,就要想清楚今後該怎麼做,自己做錯了事,怪不得別人。”
我不語,眼前倏忽閃過那個沉靜的午後,有一個纖弱的女子用了柔柔的聲音說話,微垂了頭削蘋果,間或擡起頭,溫柔的微笑。
他花在她身上的心思,令其他的女人很是嫉妒,當時我不明白,她得到了那麼多,又明知背叛會是怎樣的結果,爲什麼義無反顧的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可是過了幾年,到了現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