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八方英才聚長安

公孫弘,是幸運的。

曾爲太宗皇帝博士的履歷,以及師門提供的人脈,讓公孫弘此行長安,多了不止三兩分底氣。

但公孫弘這樣的幸運兒,終歸還是少數。

更多的,還是一沒有政治履歷,二在長安沒有人脈——甚至到了長安都不知道住在哪裡、吃在哪裡的‘普羅大衆’。

和真正的普羅大衆,也就是佔據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底層農戶相比,他們或許還算幸運。

他們或許家底不算豐厚,但至少讓他們或專心致志,或忙中偷閒,得到了知識的灌溉。

在家鄉,他們或許是十里八想的俊後生,又或是文明郡縣的‘青年俊傑’;

往大了說,郡縣府衙的官老爺們敬他們,地方豪強富戶舔他們,不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至少是不愁生計的一方人物。

往小了說,幫鄉里鄉親寫寫信、讀讀信,又或是幫商賈算賬,乃至於爲貴族整理文檔——總歸是比在土裡刨食的農人要體面不少。

但來了長安之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後世人常說,在一朝都城,隨便砸一塊搬磚下去,都能砸到三五個官兒;

一條街從這頭走到那頭,說不定能偶遇小半個朝堂!

雖然這是有些誇張的說法,但事實上,長安的人口密集度和人才質量,也確實遠非地方郡縣——尤其是關東郡國所能比。

好比在齊地,除了王宮裡的宗親諸侯,以及城內的幾家大戶,就基本沒什麼完全得罪不起的人。

在臨淄城的路上被人撞了,你只需要上下打量一下,確定對方身上穿的不是什麼特別華貴的服飾,且對方沒有百十僕從跟隨;

然後,你就可以和對方好生理論一番,來判定一下此次‘交通事件’,究竟是誰全責了。

但在長安,一切都好似天地翻轉——完全倒了個個兒!

在長安街頭,平均每五個行人當中,或許都未必能挑出三個普通人!

絕大多數情況下,長安街頭平均每五個行人當中,會有一名職務或高或低的官員,一名身份或尊或卑的功侯貴戚/貴族僕從,以及一名家底殷實,人脈頗廣的地頭蛇。

即便是剩下兩個‘普通人’,看上去一副老農打扮,可你但凡惹上他,你就能知道什麼叫天子腳下、什麼叫帝都皇城了。

什麼開國元勳、英烈之後啊~

什麼落魄貴族、衰敗王門啊~

亦或如今是老農的身份,實則卻掌握着不亞於官員、貴族的權利,人脈能直達廟堂的神秘老者——都有可能在長安街頭出現。

所以,在帝都長安,你如果同人起了爭執,性價比最高的選擇,其實就是立馬道歉。

因爲你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究竟是某個cos老農的公子哥,還是心血來潮,走上街頭體驗生活的公卿子弟。

反之,你的底細,光從你那一口明顯異類的他鄉口音,就被對方給看的偷偷地了……

所以,當時間逐漸來到秋八月,劉榮意料之中的‘長安治安狀況面臨挑戰’的情況,竟出人意料的沒有發生。

前後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關中地區的考生,便基本已經悉數抵達長安。

即便是關東,路途稍微近一點的——如樑地、淮泗地區,以及漢中、巴蜀,乃至北地、隴右的考生,也都先後抵達長安。

然後,他們極其本分的,找到了自己該落腳的地方。

——有親人的尋親人收留,有故交的找故交拜訪;

實在是頭一回來長安,也根本沒什麼人脈的,也都按照各自的經濟狀況,規規矩矩找了臨時落腳點。

手頭殷實點的,就在長安租,乃至直接買下一棟民居;

差一點的,要麼幾人合夥租下一棟小院,又或是直接找到客棧,低價要一個只可容納一人的大通鋪牀位。

倒是長安城的街頭,在秋收都還沒到來的眼下,就先一步熱鬧了起來。

有錢的公子哥們走上街頭,這兒逛逛、那兒看看,累了就在酒肆與友人喝幾杯;

囊中羞澀的窮酸們,也沒有把自己鎖在房間看書——有經濟壓力的就去找個活計,或幫人抄書、算賬,或幫人搬運貨物;

即便是沒有經濟壓力的,也同樣本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的原則,到處結交志同道合的同齡人,以求能互相學習、精進學術。

當然,也免不得有些心術不正的人,在科考還有十數日的當下,就將一篇篇辭藻堆徹,卻又言之無物的所謂‘文章’,塞進朝中重臣、公卿貴戚的門。

期望得到舉薦,顯然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得到某位大人物賞識,從而幫助自己在科考走得更遠也好,亦或是在科考之後,留自己在長安做點什麼也罷。

言而總之,總而言之,每一個人,都在爲自己的今天,以及未來而奔波。

而在這前所未有的年輕知識分子大聚集、百家思想大碰撞當中,自然就出現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火花……

“某家,鄭當時!”

長安北城,東市外的一件酒肆,青年文士齊聚。

雖非某人作主邀宴,但文士們卻還是自發的聚在了一起,算是彼此打個照面、混個眼熟。

見大家夥兒都扭扭捏捏,只同身旁人交談,卻根本不理會他人,鄭當時當即站起了身,簡單做了番自我介紹。

“家祖鄭君鄭老大人,曾爲楚將!”

“後項王敗亡,家祖降漢,因不從太祖高皇帝‘直呼項王名諱’之令,而貶斥還鄉。”

如是丟下兩句話,鄭當時便轉動着魁梧偉岸的身軀,對酒肆內的衆文士環一拱手,旋即便自顧自坐下身來。

待鄭當時佯裝鎮定的抓起酒酬,小口抿起濁酒,酒肆內,纔開始想起一陣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嘶~”

“鄭當時……”

“樑楚豪俠鄭當時!”

“想當年,吳楚七國之亂,張氏兄弟——楚相張尚死戰,樑將張羽死戰!”

“而樑中尉張羽,就曾受過鄭當時恩惠,從其言而解其危!”

接連響起的兩聲驚呼,讓衆人紛紛挺直腰桿,目光也齊齊落在鄭當時那看似淡定,實則早已暗暗得意的臭屁面容。

——如果僅僅是一個‘樑楚豪俠’的身份,以及一個‘先祖曾爲楚將’的家族過往,那在場衆人,大概率依舊不會認識鄭當時是誰。

即便是認識,也只會爲之不齒、不屑與之爲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向鄭當時投去崇拜、嫉妒,卻又略帶些疑惑地目光。

在場衆人,不說是人均家世顯赫,卻也至少是人均略有賢名。

至少都是有點學識、本事在身上,且以‘仕漢’爲目標多年的精英知識分子。

對於這些人而言,鄭當時這個人名最耀眼的身份,是當今劉榮曾經的太子舍人!

沒錯;

先祖曾追隨項羽,且在漢家建立後,不願直呼項羽名諱爲‘項籍’,自身又是上不得檯面的‘遊俠’出身的鄭當時,曾在先帝年間,被任命爲當時的監國太子劉榮的太子舍人。

所謂太子舍人,便是太子宮屬官、儲君班底中,最常見的一個職務。

除了太子詹事(家令)、中車屬令(下一代宦者令)、中盾衛(親衛統領)外,絕大多數太子班底,最初都是太子舍人的職務。

照理來說,曾經的監國太子,當下已經貴爲天子,鄭當時這個曾經的太子舍人,也應該像無數的前輩——如先帝的太子舍人張歐、周仁等,成爲當今劉榮信重的肱骨心腹。

而現在,鄭當時卻出現在了這裡;

出現在了這處除小廝外,幾乎盡由科考士子塞滿的酒肆當中。

這意味着曾經的樑楚豪俠、當今劉榮太子時期的班底羽翼,也同樣打算參加今年的科舉。

沒人知道這是爲何。

沒人知道鄭當時,這是腦子瓦特了,還是在當今劉榮那裡失了恩寵,亦或是在太子宮殘酷的競爭當中被淘汰。

但大家能立刻確定的是:本次科考,有一個曾在當今劉榮身邊伺候,對當今劉榮有相當程度的瞭解,且曾經正兒八經在長安做過官的人!

且不論這個人現在混得怎麼樣、怎麼就淪落到要科考的境地——單就是這個人的來歷,就足以讓衆人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鄭當時……”

“鄭當時………”

人羣中,立時便有幾人不着痕跡的低下頭,在心中牢牢記住了這個人名。

——樑楚豪俠、故太子舍人鄭當時!

本次科考的第一大熱門,或者說是焦點人物,也隨之浮出水面。

“鄙人,主父偃(yǎn),齊郡臨淄人氏……”

鄭當時之後,又站起來一名身材消瘦,眉宇略帶陰戾的男子;

只是考慮再三之後,主父偃終還是按捺下介紹師承、學說的想法。

——長短縱橫術!

這個學說在這個時代有多異類、有多不受待見,主父偃從小到大,已經體會了無數次。

簡單的姓名、籍貫,再加上主父偃本身就沒什麼知名度,以及像樣的履歷,大傢伙便也沒太關注主父偃;

只禮貌性的露出一個微笑,旋即便將目光投向了第三人。

“鄙人,倪(ní)寬,籍齊地千乘郡。”

“少治五經,後受歐陽生——歐陽和伯授《尚書》。”

這第三人的自我介紹,倒是比先前的主父偃,引得了更多的關注。

一來,倪寬這番自我介紹,算是委婉的透露了自己的學派——儒家。

二來,倪寬治的又是儒家諸學中,相對比較罕見,且含金量又較高的《尚書》。

——想當年,晁錯得以一飛沖天,於太宗皇帝年間,躋身先孝景皇帝的太子宮,便是憑着《尚書》博士的身份。

可以說,在儒家六經:《詩》、《書》、《禮》、《易》、《樂》、《春秋》當中,《樂經》已經失傳的當下,餘下五者,含金量最低的就是《詩》。

不是《詩》不值得學,又或是‘言之無物’,沒有學習價值;

而是如今天下治《詩》的人太多,乃至於都按照地域,分出齊詩、楚詩等不同流派了。

這就導致天下,無論是儒家士子還是黃老、法、墨,亦或是儒家內部其他流派——幾乎人人都治《詩》。

這就好比後世,大學生的專業千千萬,但思政和馬列,都是默認都要學的必修科目。

《詩》,就是這個時代所有文人士子的思政必修課。

含金量比《詩》稍微高一點的,是至今都還被魯儒壟斷的《禮》。

《禮》的地位低,除了其內容高高在上、不夠務實,以及魯儒這個羣體的減分外,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禮》在這個時代的全稱,並非後世人更耳熟的《禮記》,而是——《周禮》。

周的禮法。

如今都是漢室了,周的禮法又怎麼可能得到重視?

尤其如今漢室,更是早自太祖高皇帝之時,就被天下人公認——乃至太祖劉邦本人都承認的‘禮崩樂壞’的時代。

既然都禮崩樂壞了,那周禮,自然是有用的時候翻出來看看,沒用的時候就丟在一邊了。

再考慮到《禮》的正統,或者說是解釋權,至今都還被令人噁心的魯儒一脈所壟斷,就更導致了《禮》學的落寞。

《詩》最爛大街,《禮》最不受待見,再往上,則是《易》。

準確的說,是《周易》。

雖然和《周禮》一樣,都佔了個‘周’字,但《易》的學術地位,實際上是儒家六經當中最高的!

至於綜合含金量排序,《易》之所以排在《尚書》和《春秋》之後,也絕非《易》比不上後者;

而是相較於《尚書》《春秋》,《易》實在是太過於晦澀難懂,願意學的人太少,能教明白的人更少。

所以,絕大多數情況下,儒家出身的士子,無論是在儒家內部的鄙視鏈,還是外部的‘食物鏈當中’,都是以治《尚書》和《春秋》者,作爲最具含金量的頭部。

至於《易》?

但凡能說出個一二三四,直接就是當世大家!

只可惜這樣的人,自有漢以來,都不超過五指之數,且從不曾有兩個人同時處於學術鼎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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