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車隊綿延出數裡之遙。
隨同羅德尼爵士出發的四隻商隊，都是萊斯特領裡的合法商隊，更有萊斯特男爵的背景——或者說，這四隻商隊就是萊斯特領地的‘官商’。
他們分別負責不同種類的商品交易，有的商隊負責木器傢俱、有的商隊負責皮貨衣物，還有的商隊經營藥材特產，更有出售武器裝備的商隊。
北地四領出品的弓弩還是很有名氣的。
這些商隊少則擁有二十輛馬車，多則擁有六十輛馬車，他們把領地裡積攢了一個冬天的貨物全部帶上，要前往格拉城甚至更遠的地方銷售。
這可是一筆很大的財富，每年春季，頭一次商隊出行，往往能給萊斯特家族帶來三千金幣以上的收入。
這四隻商隊，每一隻各有獨立的商隊護衛和指揮體系，不過現在既然是聯合行動，大家就需要統一指揮。
四隻商隊互相之間都很熟悉，這些商隊護衛們在領地戰爭中，還曾經以民兵身份，與萊斯特領的正規士兵比肩作戰。
葛吉爾是騎士貴族，地位遠遠高於商人，又有豐富的作戰指揮經驗，是無可爭議的聯合車隊護衛體系的最高指揮官。
至於羅德尼爵士和安德爵士，他們雖然是隊伍中除了葛吉爾騎士以外的唯二貴族，不過他們都是勳爵，騎士纔是指揮作戰的專業人士。
葛吉爾騎士指揮手段高明，這一路行來，車隊沒有停下來，但是各小隊在行進之間，就已經重新完成編組。
當然，這也不光是葛吉爾騎士的功勞，實際上，從士兵到商隊護衛，甚至安德手下的民兵，都經過萊斯特領嚴格的軍紀訓練，才能在行進中完成編組。
白狐薩里*萊斯特苦心經營三十年，建立了藏兵於民的民兵體系，實在已經取得驚人的結果——如果不是北地四領僻處一隅，也許白狐薩里之名已經威震天下。
安德斜靠在自己馬車的長沙發上，微笑的看着愛蜜莉雅。
愛蜜莉雅躺在牀上，伸手從牀下的暗格裡掏出一瓶果汁，一邊望着車窗外走路的士兵們，一邊開心的喝着。
這種別人走路自己躺着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愛蜜莉雅早就在安德這輛馬車上，給自己定製了一張牀。
所謂‘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愛蜜莉雅自從和安德同帳而居以後，有外人的情況下，她還裝着自己是女管家，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那就完全隨意起來。
“安德爵士，葛吉爾騎士請您和羅德尼爵士過去商談。”
車窗外，一名騎士扈從驅馬來到安德的車駕前，在馬上伸手輕輕敲打自己的左肩。
安德隔着車窗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和我一起去？”安德微笑着問。
愛蜜莉雅伸了一個懶腰，可愛的點了一下頭，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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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吉爾大人，菲特力先生髮來信號，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一名瞭望手大聲報告。
葛吉爾騎士把手一揮，馬車下面的騎士扈從大聲高呼：“演習開始！”
殺聲四起，道路兩側四五十米外，許多身影猛然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吶喊着朝車隊衝來。
安德和羅德尼爵士並肩站在葛吉爾身側，站在馬車頂上居高臨下，看着士兵和護衛們呼喝奔走。
他們站立的地方，是專門用來指揮的馬車車頂。
這是特製的馬車，除了車輪之外，還有四根特製的木樁，一旦馬車停下，專門的車伕在士兵配合下，就可以用木樁快速的把馬車固定起來，變成一個穩定的木臺。
這種馬車只有慣走長途的大型商隊或者軍隊纔會配置，馬車用料結實，哪怕騎士穿着全身重鎧站在上面，也不會踩塌車頂——專門用來當指揮台。
這馬車的頂部是一個平臺，有一部梯子在馬車側面，可以供人方便上下，在車頂邊緣木欄護住，免得指揮者一不小心失足跌落。
車頂平臺並不太大，但也能容納四個人站立。
整個車隊，只有四人具有貴族身份（愛蜜莉雅的身份，在這裡不是秘密），也只有他們纔可以登上這指揮車——而真正戰鬥的時候，能站在這裡的只有葛吉爾騎士。
不過只是用來觀看演習，倒也不妨事。
“安德爵士，您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吧？”羅德尼爵士對眼前的場景沒什麼興趣，他的注意力全在安德身上。
“是的，羅德尼爵士。”
警號吹響，車隊迅速變形。
長長的車隊中，每三五輛馬車互相快速靠攏，形成一個個小圈子，而每一個小圈子中，商隊的夥計都躲在其中，手持刀劍藉助馬車做出抵抗。
車隊的護衛則按照預先編組，每十人一組，各種長短武器和弓弩相配合，形成一個個小隊，互相配合着做出反擊。
一百名正規士兵分成兩個五十人的隊列，一隻隊伍在外遊走，將‘盜賊’羣體打散，另一隻則守在葛吉爾騎士的身邊休息着。
而整個車隊，有四十名能騎馬的戰士，他們聚在車隊的另一邊並不出擊，而是等候着葛吉爾騎士的命令。
一切都是井井有條。
“安德爵士，您看如何？”
葛吉爾騎士略有些得意，微笑着看向安德。
整個演習過程他沒有發出一句命令，這一切應對，都是他手下的騎士扈從組織起來的。
“果然厲害，強將手下無弱兵！”安德由衷的說。
“哈哈哈，安德爵士真是太過獎了，我可不算什麼強將，倒是這些小夥子們真不錯。”葛吉爾騎士開懷大笑。
到了他這個年紀，誇獎他手下的士兵，要比誇獎他還要讓葛吉爾騎士高興。
“不過，安德爵士您可不要客氣，您的勇武我早已聞名，我聽特利根騎士說過，您對戰場形勢有獨到的判斷，這些孩子還要請您指點一下。”
當日在維爾特領時，大家一起面對兩百名盜賊，特利根單騎衝陣的時候自然無瑕旁顧，但是等他衝出敵陣，撥馬迴轉的時候，對安德射箭控制局勢就有了些感覺。
在整個冬天的社交場合裡，爲了給安德撐場面，特利根簡直要把安德吹上天了。
葛吉爾騎士很好奇，被特利根如此推崇的少年爵士，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我哪裡有什麼指教？疑問之處倒是有幾處，還要向您請教。”安德謙虛的微微低頭，說道。
葛吉爾大笑起來。
“早聽說安德爵士說話特別好聽，果然如此！您不要客氣啦，有什麼您只管問。”
“車隊形成這樣許多分散的小圈子，會不會被盜賊各個擊破？我們爲什麼不把車隊全部聚在一起？”安德提出自己的疑問。
剛纔，安德居高臨下看的很清楚，整個車隊超過一百五十輛馬車，分成了大大小小三十多個小圈子，許多防禦圈裡只有一些商隊夥計，拿着刀劍和弓箭，緊緊靠在馬車內圈準備防禦作戰。
在地球的網絡小說裡，遇到盜賊，車隊應該全部聚在一起組成一個車城，所有人都聚集起來，依靠馬車組成的防禦圈和盜賊們周旋纔對，怎麼到了這裡，卻變成這麼多小圈子呢？這不是給人各個擊破的機會嗎？
“原來您擔心的是這個。”聽到安德的疑問，葛吉爾笑了起來。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即使個人武力高強，可這種牽涉到需要豐富經驗的指揮作戰，這位少年爵士還嫩了些。
“盜賊的武器裝備遠遠不如我們。”葛吉爾騎士大手一揮，自豪的說。
“盜賊的戰鬥力更是不能和我們相比。就這樣的防禦圈子，沒有一時半刻，他們一個都打不下來。”
“你別小看這些圈子，實際上，互相支援的小圈子，比起把所有車都聚在一起，對盜賊更有殺傷力。”
說到這裡，葛吉爾指了指一處戰場。
七八名‘盜賊’正攻擊一個三輛馬車圍成的小堡壘，可是，邊上猛然飛來一箭（沒有箭頭），射在一名盜賊的背後。
這些車子形成的小堡壘距離並不遠，堡壘與堡壘之間形成的交叉火力，讓盜賊根本無法放心圍攻單獨的一個小堡壘，總要擔心從側面，背後射來的冷箭。
而且，十人一組的護衛隊已經互相配合着圍了上去。
“你看，光是這些護衛，在車壘的幫助下，就可以對付百分之九十的盜賊。如果真遇上強敵，還有我們的正規軍，可以從不同角度出擊——萬一出擊不利，又可以從這些車壘之間撤退。
這些車壘別看不大，但進可攻，退可守，又有護衛隊乃至正規軍側面接應，絕不是那麼容易打下來的！”
葛吉爾又指了指在車隊外，由五十名正規士兵形成的隊列，自豪的說道。
安德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這豈不就是碉堡羣戰術的變種？
“除此之外，安德爵士，您曾經獨自一人，覆滅整個林特盜團，您覺得林特盜團很強嗎？”
安德搖搖頭。
比起安德第一次面對的霍爾德匪幫，林特盜團當然強上十倍不止，但即使這樣，安德也沒覺得林特盜團強到哪裡去。
在安德與狂風騎士文森交手之後，受傷未愈的情況下，光憑着當時還不成熟的劍術和射術，外加偷襲和一點小計謀，就能殺光的盜賊團，就算強，又能強到哪裡去？
“實際上，林特盜團已經算是一等一的大盜賊團，但也不過是一兩百人的規模，以我們這支車隊的規模，根本就不用擔心什麼盜賊團。”老騎士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林特盜團可不是無名之輩，在北方四領，這個盜賊團和血刀兄弟會、暴熊團並稱三大盜團，以擁有一支精英弓箭手小隊聞名，曾經擁有正面擊潰人數相等的正規士兵而聞名北地。
要不是林特盜團如此大名鼎鼎，安德又怎麼會因爲覆滅了一個盜賊團就因此封爵？
所以，這種馬車就近形成防禦小圈子的防禦方式，對付那種搞突然襲擊，想撈一把就跑的烏合之衆特別有效。
說話間，那些扮演盜賊的車隊護衛眼看車隊有了防備，只能急急忙忙從一些還沒有完全形成防禦圈的零散馬車上，扯下幾個袋子揹着就跑。
已經結成小隊的車隊護衛衝出，朝扮演盜賊的護衛們追了過去，正規士兵組成的方陣緩緩移動，保持威懾力。
既有正規士兵壓陣，又有結成小型戰陣的護衛四面圍剿，除了車隊兩端，有少數扮演盜賊的車隊護衛能夠帶着戰利品逃走包圍圈之外，其他人都被圍在中間，舉手投降。
而逃出包圍圈的‘盜賊’，也很快被騎兵追了上去，一一‘殺死’
“報告騎士大人，我們一共損失了三袋低等皮毛，一袋上等皮毛，還有一袋麥谷，兩袋酒。共抓捕盜賊七十九名，殺死盜賊四十三名，無一漏網。”
老騎士滿意的點點頭，這雖然只是演練，但是能將所有‘盜賊’都留下來，也算是比較圓滿了。
“好了，小子們，幹得不錯，下面按照慣例，請安德爵士給大家露一手。”葛吉爾騎士說道。
“安德爵士，露一手！”
“露一手！”
“安德爵士！”
“露一手！”
隨着葛吉爾的話，附近的騎士扈從紛紛用劍擊打盾牌，大聲呼喝，這聲音越傳越遠，漸漸引得整個車隊的人都圍攏過來。
安德的傳奇，在萊斯特領中廣爲人知，但是親眼見過安德出手的外人屈指可數——盜賊們倒是有不少見過安德出手，不過基本都已經死了。
“？”安德一臉疑惑，這是啥慣例，自己可沒聽說過。
葛吉爾騎士笑着解釋道：“安德爵士，我們剛纔的演習可不只是爲了磨合士兵，更多是爲了震懾潛在敵人！”
商隊不怕和盜賊正面作戰，但是最擔心的是無窮無盡的騷擾。
這麼大一個車隊，有這麼多人，要想完全杜絕有心人的窺視是不可能的，而展示車隊實力，震懾潛在敵人，可以有效減少損失。
展示防禦能力，不能阻止盜賊的貪婪；但是展示出強大的追殺能力，卻能讓盜賊望而卻步。
騎兵是這能力的一環，但是坐鎮車隊的強者，比騎兵更靈活、具有威懾力！
所以，車隊的最強者作壓軸表演，是武力演習默認的慣例，只有安德這種從未加入車隊的人才不知道這個習慣。
安德點點頭，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只要不是特意針對他，安德並不會爲這點小事生氣。
不過，雖然不生氣，但是安德也不打算按照對方的想法表演劍術——被一大羣人圍觀，會讓安德覺得自己像是耍猴的。
他讓葛吉爾騎士派人，找了些木頭靶子，分別放在一百米外、八十米外、六十米、四十米和三十米外，離得越近，這些木頭就放得越多，形成一個巨大的三角形隊列。
四個士兵忙活了近半個小時，才把這些木塊擺放完畢，
安德將長弓揹負身後，短弓斜插肋下，他站在車頂，目視遠方。
愛蜜莉雅站在他身邊，手捧着一捧箭支，在她腳下，放着四個箭袋。
人羣漸漸安靜下來。
安德抽出背後長弓，愛蜜莉雅將五隻箭一同放在安德右手掌心。
‘騰——騰——騰——騰——騰’
弓弦一聲一聲節奏分明，五隻長箭先後離弦而出，當第一支箭還在空中飛翔，最後一支箭已經離弦而出。
接着，幾乎毫無間隙，又是‘騰——騰——騰——騰——騰’連續五聲。
緊接着，‘錚錚錚錚錚錚’不知何時，安德手中換成了一柄短弓，‘篤篤篤篤’的箭支入木的聲音連綿不絕，連綿不絕的箭支如暴雨傾盆，讓人難以分辨這短短片刻，安德到底射出了多少支箭。
短短三十秒，遠在百米外，近到三十米，整整九十個木塊排列的大三角，每個木塊上都插着一隻箭！
葛吉爾騎士心中大震。
前十隻長箭也就罷了，一秒一箭的射術雖然驚人，可也就是比一般精英弓箭手強一些；可後面八十隻輕箭卻是在短短二十秒內射出——而且箭無虛發！
如果在正面對戰中，對方有這個一個弓箭手，如果第一線不是盾衛者的話，這一個弓箭手就可以殺死上百人！
而且，哪怕是換了軟弓輕箭，能在短短時間內，開弓次數如此之多，安德的臂力也極爲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