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貴,”楊昌庭微笑地說,“煮玉米要柴火、烤玉米要炭火,都要不少成本。是不是?我們從柳河運過來,要運費啊。再說,你看我妹妹臉都烤紅了……”
“我來一個。”有人不太計較,“你們是兄妹倆,還是學生吧。”
“謝謝。”楊昌庭接了票子,找錢,“我們是兄妹,過兩週我讀高三了,我妹妹也準備去讀書的。”
“三哥,我讀不了書的……”這個話題之前楊昌庭沒跟六妹說,兩人自然對不上號。
“沒事,賣了玉米,有錢了你就去和幺弟一起讀書,好不好?”
“爸媽……讓不讓……”六妹心裡沒底氣,對於去學校讀書,六妹自然是嚮往的,楊昌庭也有意讓她重新進學校。
周圍的人聽到兄妹倆對話,有更多的人開始買玉米,有買煮的、烤的,也有更多人買生的棒子,拿回家處理,能夠讓家裡人一起吃新鮮。
從早上七點多開始,到十點左右,楊昌庭細數一下,十麻袋的嫩玉米售賣了。帶過來的嫩玉米棒子,一個有三十袋,辣椒五袋、長豆莢兩袋、茄子兩袋。
蔬菜目前還沒動靜,問的人不少,他們想買。但楊昌庭堅持要用蔬菜換舊衣褲,不肯賣錢。
這時候,有兩個帶着袖套的人走過來,擠開人羣。對楊昌庭說,“你在做什麼?這裡不準賣東西,要賣東西,到市場那邊去。”
楊昌庭知道會有這麼一出,笑着說,“叔叔、阿姨,我不是做生意的。今天帶點東西來,都是自己家裡產出的。賣點錢,找學費呢。”
“那也不行。到市場那邊去,還得上市場管理費。”兩人中一個說,另一個準備開票據。
人羣中有人說,“兩個學生找點學費,你們也不放過嗎。”
梅姐走過來,對兩人說,“怎麼,我家侄子、侄女帶點東西來,也不行?我每個月都按時交稅了,你們走吧走吧。”就這樣將那兩人半推着送走。
梅姐是第一個拿了舊衣褲來的,問楊昌庭,“小楊,蔬菜怎麼換?”
“我也不知啊,阿姨,你看着辦就好。”楊昌庭心裡有自己的想法,但卻不肯主動說出來,擔心圍觀的人會反感。
這時候的人,對舊衣褲有珍惜感,卻又覺得這些舊衣褲沒多少價值。送人是很正常的,對於說當成垃圾丟掉,基本上都不捨。
八二年時,穿衣吃飯對絕對多數人而言,還是壓力非常大的,誰捨得將這些舊衣褲丟棄?
很多人家,家裡存放了大量的舊衣褲,特別是一些家境稍微好一些的。而這一片區是學院生活區,人們生活質量本身就高出不少。一些家庭的小孩子長大了,留下的舊衣褲一套一套的,也沒丟掉。
梅姐看着這個年輕人,見他沒有迴避的意思,眼神澄澈,神態沉穩。便在辣椒、長豆莢和茄子裡,各拿一些,舊衣物有不少,放進一個空着的麻袋內。
“阿姨,謝謝啊。你的衣服,我媽媽、我五妹肯定都能夠穿。”楊昌庭也是故意說給圍觀的人聽,這是一個口頭廣告。
圍觀的人中,也有早先帶來舊衣褲的。有關人問,“小孩子的舊衣褲,不破爛,要不要?”
“肯定要啊,不光是衣褲,鞋子只要沒爛,穿着小了的,都要。”楊昌庭微笑着說,“柳河鄉村,小孩子多,很多人一雙鞋子穿一年都不換的。”
如此,就有更多人來,楊昌庭也不理會,讓人自己取蔬菜、舊衣褲放麻袋裡。甚至,楊昌庭都一直在忙着賣嫩玉米、在忙着煮玉米,根本不去看那些蔬菜和舊衣物。
接近中午,圍觀的人稍微少一些,生意也淡一些。楊昌庭看了看還堆着的麻袋,嫩玉米的麻袋還剩下十袋,蔬菜中辣椒還有兩袋,長豆莢、茄子已經沒了。
舊衣褲那邊,已經有六麻袋滿滿的。有些人帶舊衣褲來,只是象徵性地拿一些蔬菜,或乾脆說是贈送給楊昌庭了。
梅姐這時候走過來,說,“小楊,快中午了。休息一下,我給你們煮碗麪吧。”
“阿姨,謝謝啦。我們吃玉米就好,在家裡,往年還吃不上這個東西。”楊昌庭婉拒。
“那怎麼行?你看,你六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吃主食才行。”當下拉着六妹,要她到小店裡去休息,喝點水,吃碗麪。
六妹經過一上午與人交流、溝通,不像一開始那樣怕生,同梅姐也熟悉起來。只是,到人家家裡吃東西,還是不肯的。
六妹擋不住梅姐的熱情,就看着楊昌庭。楊昌庭只得點頭,說,“六妹,去吧。”
“這還差不多.”拉着六妹走,梅姐看楊昌庭一眼。似乎不是對一個十七歲的小青年,而是同齡男人一樣,這讓楊昌庭一激靈。
對梅姐的成熟魅力,他的抵禦力比較差。
不一會,梅姐從小店出來,端着一大碗麪。面上蓋着一層肉沫子,端到楊昌庭面前,說,“你也吃一碗吧,我煮多了。”
“阿姨,多謝了。”楊昌庭並不拒絕,忙大半天,肚子確實餓了,坐到路牙子石頭上呼嚕呼嚕吃麪。
對於吃物,很多高端的東西楊昌庭都吃過,但此時,這碗麪給他的滋味完全不同。梅姐並不看他,而是回小店裡去,陪着六妹說話。
楊昌庭吃麪的過程,又有人過來買嫩玉米或帶舊衣褲來換蔬菜。蔬菜只剩辣椒了,楊昌庭向到來的人表示歉意。但沒提到要用嫩玉米換,這是兩種不同的物品,用途不想混淆。
大部分嫩玉米賣掉了,銷售的情況比楊昌庭先前的預計要更好一些。特別是舊衣褲,看來這是一個較大的市場,省城或大城市居民、幹部家裡的條件,似乎沒有想象的那麼差。
之前的觀念是用柳河地區經濟狀況來衡量、比照的,省城這邊自然不同。前一世的自己,即使到省城來讀大專,並沒關心過學校以外人們的生活情況。
等到下午五點前,所有的嫩玉米都賣光了。此時,除了燒火用的竈、燒烤用的鐵槽、少量木炭之外,就是十袋舊衣褲。
每一袋都塞得緊緊的,楊昌庭用麻繩鎖緊袋子口,試了試,一麻袋還是比較重,足有五六十斤。
全部鎖緊麻袋口,梅姐在旁看着,說,“沉沉的,你準備怎麼帶回柳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