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婦人心

次日, 鹹福宮安常在來探如妃。

安茜身着寶藍色長裙、緋紅夾襖,外披兔毛大氅盯着雪花兒進殿,她在進門處, 稍稍停留片刻, 去了去身上的寒氣, 這才進殿朝着如妃微微行禮, 去探五皇子。

如妃見是她, 忙讓宮女去上茶糕點。

如妃溫然一笑,先說道:“倒是有日子不見你了,進來可好?”

安茜點點頭:“尚好”她坐在塌上, 與如玥平視,良久, 徐徐說道:“我此生不能生養了。”

如妃沒想到安茜進殿竟然沒頭沒腦說了這麼一句, 如妃眉頭一擰, 問道“何以這般嚴重?”

此刻殿內小宮女將茶水糕點放於矮桌上,殿內只剩下如妃與安茜, 安茜靜靜說道:“說來也巧,往日我做大宮女時,手下帶的一個小宮女,前幾日正好滿二十五,每年都有放出宮出去的宮女, 由內務府統一放到神武門外, 我念着往日情誼, 前幾日送她出的神武門, 神武門外她那年幼的弟弟與妹妹還有她那瞎娘在神武門接的她。”

安茜的神色如常, 輕輕押了一口茶,繼續說道:“這些年在宮裡, 吃喝穿度皆有份例,我的月銀到十之八九賞了那小宮女,她那瞎娘與弟弟妹妹這些年才活下來。我送她神武門的時候,她那瞎娘一直握着我的手連連說着感謝的話。”

如妃靜靜的聽着安茜繼續說道:“那宮女兒的瞎娘,在保定府的街裡是個走街串巷醫娘,看女子暗病十分拿手,她只是握着我的手,復又拿捏了我的手腕良久,不肖一盞茶的功夫兒,將我身子看了個底兒透,全部與我說了!”

如妃不解,安茜向來足不出戶,更不喜邀寵,平日喜歡木雕,沒日沒夜的不過在寢殿內侍弄那些不值錢的玩意兒木雕,便問道“可是誤食了什麼傷身子的藥!”

安茜長嘆一口氣:“自從由大宮女被皇上封常在那一日起,至今,初一、十五,每逢各種節氣宴會,坤寧宮賞賜的美味佳餚盛宴,後宮妃嬪與皇后同吃同飲,一模一樣的佳餚,誰曾想,我這掏空的身子,竟然是那樣一日日、一年年,寒了根本。”

如妃與安茜對視片刻:“這長年累月的受皇后賜宴的‘恩德’,你這身子虧損的這般嚴重!那瞎醫娘可說的準”

安茜無奈的笑笑,擡手正了正插在發間的桃木雕花簪,“我現在的身子,縱使日日承寵,也斷不會有一兒半女,對我來說,左不過一人在這金堆玉徹的紫禁城終老而已。”

如妃目色沉靜,推心置腹說道:“日後,五兒便將養你我二人,同苦,共富貴。”

安茜將搖籃中的五皇子小心的往懷裡抱了抱,開口道,“皇上待先皇后喜塔臘氏族人向來親厚,可見先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將來,繼承大統是先皇后的二阿哥,還是現皇后的三阿哥亦或四阿哥,都說不準!”

如妃知道安茜的意思,她本也沒想讓五兒捲到爭寵奪嫡當中去,她只想讓五兒平安康健的長大,將來做一個閒散王爺,逍遙一世。現皇后聰敏睿智,可她鈕祜祿如玥也是在後宮中八面玲瓏,爭鬥,從來都是面上祥和一片,六宮和熙的模樣,背後卻是是腥風血雨。

如妃擰眉,說道:“五兒近來身子高熱,這幾日好了許多,只是,襁褓小兒封王,我大清自入主中原以來,聞所未聞啊!”

安茜從容說道:“出生在皇宮的公主皇子,本就多災多難,你向皇上給五兒討個王封,沖沖喜,也是做母妃的一番心思。”安茜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不過.........”

如妃聰慧,自然之道安茜接下來的話,她接口說道:“不過,得有朝臣內外臣的推波助瀾。”

安茜緩緩說道:“朝中內外的形勢,幾位王爺與皇上明着暗着的逐利奪權,可終究都是愛新覺羅皇族,這天下還是他們的天下,此事找八王、十一王、十七王,想來事能成,再者,幾位王爺自幼寵愛和孝公主這個幼妹,你我與和孝公主也算有幾面之緣。”

如妃點點頭,附和道:“和孝公主從乾隆爺至今,她能獨善其身在幾位皇兄皇權爭奪的爭鬥漩渦裡,乃至公主的家翁、額駙一族被咱們皇上斬殺殆盡,和孝公主依舊保持着兩朝皇帝萬千寵愛,不說在這四九城爲所欲爲,就是她一句話,在老臣舊將新寵臣中,說句話,還是十分有分量。”

今時今日,朝廷內外動盪,北方多省旱災,南方有洪澇,再者天理教匪民反清復明,實在是讓朝廷斬殺不盡。早日給五兒封王,讓他早日長大,將來好爲朝廷分憂,報效朝廷”

最主要的是,和孝公主向來疼惜先皇后所出二阿哥綿寧與雲鶴公主。

此時被安茜一提,如妃纔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她的五兒綿愉封王,這便是自斷了將來爭寵奪嫡的心思,於和孝公主,與二阿哥都是一顆定心丸。

如妃笑道:“所以說,在五兒封王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倒有十之八九的成功率?”

安茜將襁褓中的皇五子圍的嚴嚴實實,抱在懷中,瞧着襁褓中的圓潤臉蛋:“將來我若有福氣,就同你去五兒的王府將養天年!”

如妃點點頭,說道:“那你我可得好好的在這後宮活着!”隨即,一陣唏噓,說道:“皇后娘娘不惜用自己的身子‘有意’配合這多年的佳餚,這後宮嬪妃大多無所出,要不是前些年我因小公主薨逝太過傷心,閉門不出,否則.....”如妃緩了一緩,瞧着安茜與皇五子,說道“我倒是因禍得福了!”

安茜瞧着窗外雨聲漸小,說道:“那我帶着五皇子連夜出宮,見和孝公主與幾位王爺‘做主’。”

如妃與安茜耳語片刻,二人相視一笑,安茜目光轉而平靜吳波,關切的又問道:“宮裡,你一個人,可撐的住?”

“這宮裡,皇后她明着害我不得,我明着也不能硬來,這宮裡局面,她有子,我亦有。”如妃思忖着說道:“這後宮一應事宜,只要皇上信了,就成。”

安茜點點頭,由一個小宮女撐着傘,她抱着皇五子,出了殿。

如妃微微站起身,像是迎接一場戰鬥般,喚來寶禪曾經手下的兩個頗爲機靈的宮女,這才悄悄的出了翊坤宮,她......不能讓寶禪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