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怡蘭院

申時才過,她就在春蘭不滿地嘟囔聲和秋蘭滿臉不放心中,帶着納齊出門了。

晚飯時,爲了發泄對那些失敗蛋糕的不滿,多吃了半碗飯,撫着凸出的胃部,她突然有種會不會是又懷孕了的錯覺……

怕食物轉化爲難纏的脂肪,拒絕了納齊要駕車的提議,反正路很近,二十分鐘的路程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看了看路兩邊的樹,她沒話找話地問:“納齊,你能不能從這邊跳到那邊?”

他不解地看着主子,遲疑地點了點頭。

“你跳給我看看。”她興奮地抓着他的衣袖。

傳說中的草上飛啊,怎麼不讓人激動。

他的嘴角有些抽抽,“主子,路上還有行人呢。”

她有些慌亂的收回了手,額,失禮了,善哉善哉。

“快跳一個給我看看。”有些惱羞成怒。

他有些無奈,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莫名的情緒,“主子,這人來人往的,會嚇壞了百姓。”

啊?理解錯了啊?還以爲與他有了碰觸,纔會……

她有些臉紅地低下了頭,默默地走着。

不由地有些遺憾,還想讓他來個——側手翻屈體後空翻兩週半呢,超喜歡體操運動員在比賽過程中那些驚心動魄的高難度動作,雖然會跟着揪心,卻也是樂在其中。

站在了這傳說中頂級風月場所的門前,她不禁有些失望,跟電視中看到的有所不同。沒有金頂朱柱,沒有脂飛豔舞,沒有門庭若市,沒有抖落着手絹嬌嗔着“大爺來玩玩”的濃妝女子。

只有深褐色的二層木質建築,實木的圓柱上記滿了歲月的變遷。靜下心來,能聞到淡淡地原木清香,夕陽的餘輝斜斜地映過來,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暗紅的匾上題着“怡蘭院”三個字。如果不是有人領路,她真會懷疑這只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外宅,跟本看不出繁華與熱鬧。

它靜靜地就像是個初妝的少女,婀娜而恬淡。

伸出手擋住陽光的騷擾,想象着,有多少纏綿悱惻的曠古之戀在此上演,有多少浪蕩之徒廝混於此,有多少風流才子流連忘返,又有多少癡情女子斷情心碎。這是一段充滿了情與欲的曾經,是一封記滿了血與淚的情書……

那些香豔的情詩,似乎在眼前劃過,那些鶯歌燕語似乎在耳邊迴旋,她彷彿看到了那些悽美的愛情,彷彿聽到了那些情話呢喃。

門前的門墩,鏤空的窗櫺,精緻的欄杆,無不流露着歲月的痕跡。

這裡的每一方空氣都應該是有故事的吧?靜下心來,聆聽着這建築訴說着段段過往。

站了好一會兒,她纔對身後的納齊說道:“你找個地方等着,我一個人進去。”

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奴才還是在主子身邊吧,有不妥之處您叫奴才就是了。”

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進入院內,有種到了客家圍屋的恍惚。

門前有一汪清潤的池水,用奇異的石頭堆了座小小的假山,別緻而盡顯情趣。

正廳,有一方高臺,想必是那些獻藝的女子展示的地方。臺子的後面拉了厚厚的幄幕,將後臺與前臺明顯地劃分開。有樓梯通往樓上,寫意雕刻的花卉分散在欄杆周圍。一樓二樓迴廊呈半月狀以正廳爲中心,築起一間間的房間,把正廳包圍起來。

整個建築有着很明顯的中國特色,以南北子午線爲中軸,東西兩邊對稱,前低後高,錯落分佈着表演區和休閒區。佈局規整,以正廳爲中心可以分割成幾個甚至更多的區域,也可以以高臺爲焦點組合成一個整體,講究細緻的內部修飾,栩栩如生的圍欄雕花,每個房門一角的小巧紅燈籠,無不顯示着建造者的用心,令人歎爲觀止。

看着那一扇扇緊閉的房門,讓人不由地生出想推門而入的想法,想看一看有沒有朱脣半啓,步搖微顫,雲步輕移,媚態百生……

不知道一扇門關住的是怎樣的風情。

最美的風景都在轉折之後。

她不由地想到這樣一句話。只越過一道影壁,就有了驚豔的意味,多了勃勃地生氣。

“喲,這位……”一道婉轉的聲音,夾帶着陣陣香氣,向她襲來。

看眼前這個妖嬈的女子不知道如何稱呼自己,她不由地扯了扯嘴角,也是,今天依然是未婚裝束,已婚髮髻。

她善意地衝對方笑了笑,“可是主事?”

對方亦是笑着,“夫人,咱們這裡是不招待女客的。”

“這裡怎麼這般冷清?”她有些不解地問。

明眸先是怔了下,很快又笑臉迎人,“時辰還早,再有個把時辰客人們纔會陸續上來。”

她瞭然地環視了下四周,也是,在現代的時候,不也都是吃過飯再去找地方消遣嘛。總得先填飽了肚子,纔有心“思銀欲”嘛。

“我來是想與主事談生意的,不知……?”

“哦?”細長的眉毛一挑,又打量了她一番,“我就是這怡蘭院的主事,我叫鳳姐。”

她狠狠地抖了兩下,這是個很和諧的名字。輕撫了下心口,安慰着有些受了驚的小心肝,告訴自己:這不是那個前撅後挺,齙牙悖兒嘍患有妄想症的女人。

調整了下心情,淡淡地笑着,“就在這裡談嘛?”

鳳姐團扇輕掩,陣陣嬌笑,“是我失禮了,夫人請隨我來。”

擡步上了樓,腳踩在實木的樓梯上,吱吱作響,像在控訴又像在呻銀。她感覺今天的自己有些過份敏感,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細節,都可以被想成百轉千回的委婉。這不是個好現象,平日裡她是沒有那些細緻心思的女子,今天如此失常,讓人有些不安。

這是一間很典型的江南繡房,輕紗帷幔,嫋嫋清香。

一個“雅”這都不足以形容此間的韻味。只在牆壁上掛着一副水墨勾畫的山景,有的氣勢磅礴,有的朦朧幽遠。沒有貴重的古董,沒有閃着金光的擺件,沒有惡俗的香氣,只有一些樸素的物件和若有似無的茶香。

令無數名流士紳,皇族權貴趨之若婺。這是納齊給這怡蘭院的定義。

開始她有些懷疑,有些不信煙花之地怎麼會有這般評價。

如今看來,所言應是屬實。如果沒有雅到骨子裡的才情,是不可能會這般講究地處處盡顯品味。

指尖輕劃過琴臺,桌案,想象有怎樣的絕色以怎樣的身姿,書盡情懷盡顯風流……

“夫人請,”鳳姐微頷首,端着茶杯遙請。

她輕掀了蓋子,緩緩颳了刮茶沫,並沒有喝的打算。

再無知也知道這裡的險惡,迷藥情藥會用的得心應手,如果不小心着了道,她會恨自己枉爲穿越女。

舔了舔脣,“我想在此賣唱,不知鳳姐認爲如何?”

鳳姐嬌笑了好一會,勾着桃花眼斜睨着她,“我這怡蘭院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不知夫人的才情怎樣,我斷然是不敢輕易允諾。”

“那還不簡單,今夜試唱,如果你認爲還成,我們再談,可好?”她想了想道。

鳳姐眸中閃着精光,“如果唱砸了,那個局面我可收拾不了。”

她輕嘆了口氣,果真是老鴇心毒是天下之最啊,撫着發燙的杯沿,想了一會,“那我在帷幔之後唱吧,如果不成就當是背景兒了,如果成了我們再談?”

鳳姐輕擊雙掌,“夫人,好爽快的性子,再矯情就顯得我小家子氣了,那一會客人來夠六成,我派人來喚你。”

她點了點頭,又想到了別處,道:“有沒有年輕些的琴師借我用用?”

“好,你且稍做歇息。”鳳姐搖曳如花地去正廳招呼客人了。

她一個人呆呆地看着已經點燃的燭火,天已經暗下來了,樓下正在上演着現場版的紙醉金迷,這就是以後要應付的生活了,不由的嘆了口氣。

毫無意外,半盞茶的工夫,書生藏藍色的衣襬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很認真且鄭重地福了禮,道:“多謝先生成全。”

書生面色微紅,有些不自然,“夫人一席話,令小生受益頗多,以後還要仰仗夫人。”

她果斷地決定不再與他就此矯情了,跟讀書人比酸腐,那是自找苦吃。

“我哼調子給你聽,你看能不能隨我的曲彈出來。”她儘量音準地哼着要唱的曲子。

書生一臉的認真,手指會不自覺的輕輕彈動,就像是她以前用五筆總是會下意識地去夠鍵盤一樣。

斷斷續續地彈了兩遍之後,書生就能很流暢地整曲彈湊了。

她很滿意自己的眼光,發現了這塊音樂方面的璞玉。

“你現在住在哪裡?”她問。

他輕咳了一聲,“客棧。”

她眯了眯眼睛,“今天幾啊?”

書生一臉茫然地看着她。

她皺了皺眉,看了看窗外的上弦月,“今天初幾?”

“初三,”他還是有些呆呆地回答。

“恩,”她想了想,“你再住幾日,過幾天就會有錢去租住一方小院了。”

他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個梳着髽鬏的小姑娘打斷了。

“夫人,先生,鳳姐說一會要二位登臺了,請二位候場呢。”

她和書生跟在丫頭的身後,離書生有兩個身子的距離,小聲說:“不要說和我相識。”

感覺他的身子明顯一頓,然後就如常地邁着步子向前走。

雖然她不太清楚日後還能不能相互扶持,但就現在而言,他是自己前進路上的助力。

是不能放棄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