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回京

在搖晃的馬車中,筱舞悲催地發現:她暈車了。

她咬着脣,放任思緒天馬行空地亂想,只求能讓自己暫時忽略掉胸腹間肆意翻騰的噁心。

只是,似乎效果並不明顯。

感覺有東西離喉嚨只有半寸的距離。

她用指尖狠狠戳着吃碟裡的梅花酥,看着被分解成渣渣的糕點,心裡得到了一絲平靜。

春蘭擔心得用眼神追隨着她的每一個動作,卻想不出什麼有效的法子來緩解主子的不適。

秋蘭靜靜地坐在一角,看着主子不停地折騰,眸中無波無瀾。

土路,或者叫官道上並沒有什麼行人,只有他們一架車和護在邊上騎着馬的納齊。

很靜,除了馬蹄聲和車軋路面的聲音,再無其他。

往日裡的說笑嗔怒,也因爲某人的不在狀態而缺席了。

她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在二十一世紀坐在百邁以上的汽車裡不暈,坐到這不超過十邁的馬車裡卻有着如此劇烈的反應呢?

顛嘛?

可是那些個把自己裝進各種裝制中,倒掛,彈射,悠盪,急速上升或下降混在遊樂場的日子裡,也沒見自己扶牆不支啊。

怎麼換了個空間,自己就不濟到這個地步了呢?

加上對自己歷史記憶的BS,她都快把自己貶低到地心裡去了。

“停,”她終是無法再堅持下去,喊道。

沒等車子停穩,筱舞已經像預演了無數次的規定動作一樣,利落地躥下了車。

然,她卻被眼中的人吸引了。

辰時的陽光下,納齊挺着筆直的脊樑端坐在馬上。

因爲揹着光,所以只能看到一個輪廓。像佐羅電影海報上的剪影一樣,充滿了想象。

等眼睛慢慢適應了強光的照耀,她不改姿勢地望向那個與她相對的人。

練武之人骨架本就要偏結實些,再加上遺傳自甘嬤嬤的壯實,讓他看起來不能說是虎背熊腰,也至少是膀闊腰圓了。寬厚的肩膀讓人不自覺地想交付信任,也許自己也是因爲了他身上這樣內斂而沉穩的氣息,纔會那樣快地接受了他吧。

長年的面無面情之下,讓他的法令紋有了刻畫般的紋路,使原本就老成的臉更加蒼桑。

風吹過衣襬,帶着飄飄然的旋律,裝點了畫面,淡化了他的冷硬。

原來,身邊的這個男人,除卻了那張平凡的臉外,還是可以帥得如此具體。

滿人尚武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樣充滿了力量的男子,就算是不是自己欣賞的類型,卻也是能吸引着自己注意力的。

因爲角度的問題,只能看到他的右腿貼着馬腹,踩在馬蹬裡。看着流暢的線條,就可以臆想到肌理分明的塊狀股二頭肌。

唉,如果能眼見爲實該有多好啊,哪怕不能裸~露,穿身緊身衣也好哇。

“格格,您好些了嘛?”春蘭擔憂的聲音驚憂了YY中的某人。

額~

筱舞揉了揉發癢的鼻子,趕緊衝去一旁的草從中。

可是,她卻更悲催的發現,那些明明已頂到嗓子眼的東西,現在卻不見了蹤影。

難道……

又被她不小心嚥了回去?

惡……

她看着那一片穢物,無奈地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管它是暈車還是被自己的想法噁心到了呢,反正是吐出來了,舒服就行了唄,較什麼真兒啊。

她自我安慰着。

也開始了反醒:難道是青春萌動的時期?怎麼可以有想把某人扒光了看其內容的想法呢?還是因爲現在的自己缺少了男人愛,纔會開始有了變態的趨勢?亦或自己就是傳說中的銀娃蕩~婦?

天……

那個壁虎,那個守宮,趕緊來給點上,前幾天看的某人撰寫的奇物志上,好像有說過,那個東西是可以去欲~火的,看來自己真的需要一隻守宮啊。

不然,後果就太銷魂了。

春蘭看着蹲在草從裡唸唸有詞,還一臉捶胸頓足的主子,對着秋蘭輕聲問:“咱要不要去看看啊?”

秋蘭面色如常,眼神卻絞在了主子身上,嘴上說道:“主子可能是有心事,以前也坐過車,沒見會想吐呢,讓主子自己歇會吧。”

春蘭點了點頭,

筱舞繼續糾結於自己是否是個壞孩子中,不能自拔。

偷眼瞄了一眼已下得馬的納齊,那些如光環般的英雄,英俊的氣質已經不見了,她拍着心口,喃喃着: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那還是一張扔人羣中就難再撿出來的正方形臉,唯一的特色就是下頜骨的棱角,再無其他。

又看了看那寬大的褲腳,她擰着眉開始懷疑自己不是思想有問題,而是身體上出了事故。

這年頭不講修身,布料又沒有什麼萊卡,氨綸的,都是做得寬大非常。真懷疑自己剛纔是怎麼能隔着層層布料,看出那塊狀肌肉來的,有些詭異。

她心情一下變得很好,站起身,拍了拍沾了草屑的衣襬,伸了伸蹲久了略顯酥麻的腿。

撫着頭,等待着眼前因爲起得過猛而冒出的星星閃過。

她吧唧着嘴,酸澀的味道又開始刺激得胃裡翻騰。

入眼的景象卻讓她不由地停下了腳步。

筱舞驚訝地發現,這片草叢在深秋中,還能長得這般繁茂。

一片綠得讓人心醉之中,有些黃色的野花點綴其中,在露水的滋潤下,愈發顯得嬌嫩。

筱舞眯了眯眼睛,想到了那被後世視爲熱情,活力,勇敢的太陽花,跟眼前這種不知名的野花有幾分相像。

她踩着沒腳踝的草從,摘了幾朵小花,插入髮髻中,回身衝着幾米遠的兩個丫頭笑道:“漂亮吧?”

兩個丫頭齊點頭,“好看。”

她邊往馬車邊走,邊擡頭看了看漸升起的太陽。

記得誰曾說過少年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那現在的自己頂多也就是九點半的吧?

啊~

心裡還真挺美得慌的,穿過來竟又過了一次十六歲的花季,雖然是拖家帶口打了折扣的,卻也是人生的第二個花期啊。

回到了小院裡,筱舞毫無形象地歪在塌上,看着春蘭忙活着整理炕面被褥。

春蘭似乎是對她這種屢說不改的惡習,已經無奈到無視了,所以也不再說什麼“請格格慎行”的話了,她也就落得更加變本加利地放任自己了。

離開了一個多月,這院子里居然還如走時一樣,乾淨整潔,屋裡連一絲灰塵都沒有。看來那兩個新進的粗使丫頭還真是不錯的,不在主子眼皮底下,也能盡守本分,不聲不響地做着事情。

開了窗,將屋內空曠寂寥的味道散掉,十幾個平方的睡房又恢復了以往的生機。

那曾經被自己無限感嘆的牙雕遊園圖,已經被端端正正地掛到了牆上,陽光從窗外照射到上面,愈發柔和了畫面。

炕桌上一本隨手放置的雜記,依舊攤開擺放着,似是主人並沒有離開一樣,只靜靜地等着那雙手去翻閱。

“春蘭,你忙得了,去見見那兩個粗使丫頭來吧,這段日子只留了她們倆個打理這院子,的確是辛苦了些,打賞些碎銀子,再給她們做件冬衣吧。”筱舞坐直了身子,對着炕上的那個身影說道。

春蘭邊爬下炕,揚着笑說道:“遇到了您,可是她們的造化呢。”

她眸中帶着絲興趣,不置可否。

春蘭蹲在塌邊,幫主子拆着髮髻,“格格,都不知道您怎麼了,就是不肯將那些珠釵啊,簪環的戴到頭上。要說您不喜歡吧,平日裡也常瞧見您拿在手裡把玩,那神情就是喜歡到不行,可是爲什麼一說要戴起來,您就是一副厭惡的樣子呢?”

筱舞閉着眼睛,享受着春蘭提供的頭部按摩。

聞言只是用鼻子哼了兩下,並沒有發表意見。

春蘭繼續說道:“格格,奴婢說的也許您不愛聽,可是奴婢還是要說。這女人啊,是要有銀子首飾傍身的,像您這樣是不行的。那些府裡宮裡賞下來的首飾多半便宜了奴婢和秋蘭,那些存着的料子,您也是說給人做衣服就賞了下來,還一連幾身地賞,看得奴婢頭皮都發麻,就是這京城裡最尊貴的權貴家裡的奴才,也沒咱這院子裡的人落得實惠。那些王府宮的大丫頭們一個月也不過幾分的月錢,年底頂了天也就加兩個月的賞,可您卻用上等的料子打賞,幾身衣服下來,就是奴才們幾年的工錢了,長此下去,您會慣壞了奴才們的。您現在的情形也不比在府裡,推了府裡的例,您也沒什麼進項了,房山的宅子已經動用了您的私房,兩處的奴們加起來有十來個人呢,零零總總的花費也是不少,您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您要爲以後多做打算啊。”

她睜開了眼,打量着眼前這張嚴肅認真的臉。

從來都是認爲春蘭只是單純無心機的,而現在的這番話,卻讓她重新認識了這個女孩。

也許,在複雜地深宅大院中,就算是再無辜再懵懂的年紀,都不可能做到真正意義上的單純無害。

她開始反思,那個在被視爲最險惡,人情最單薄的大型企業中游刃有餘,甚至還小有成就的自己,怎麼會落到被一個以前幾乎不出府的丫頭來指點的地步呢?

是她被眼前的安逸矇住了眼睛嘛?

還是以前她引以爲傲的與人相處之道,在這裡是行不通的呢?

亦或是自己本是一個良心未泯的單純之人,對更深層次的勾心鬥角,完全駕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