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愣愣地盯着人家看。
身後的春蘭輕扯了下主子的後衣襟,“主子。”
她纔回過神來,收回意猶未盡的視線,屈膝福了福身子,“給福晉請安。”
那個女子很明快地笑着,起身牽了她的手,一起並坐到塌邊,“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叫我聲姐姐就好了,都是自家姐妹。”
她掛着很謙卑地笑意,“規矩可是不能壞的。”
說到這裡,她才意識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呢,跟這個有着高貴身份的女人說話是不能用“我”的吧?那要怎麼自稱呢?不會是要說“賤妾”之類的詞吧?那樣她會被身體裡的反帝反封建思想所BS,這裡太可怕了,以後還是要少來,實在是受不了這隨時要示弱的環境。
“鳳芸,你帶人下去吧,我跟姨奶奶聊會天兒。”大福晉吩咐着身邊的丫頭,說着又拉起了她的手,“妹妹的身子大好了麼?”
她垂下眼瞼,點了點頭,“託您的福,已經大好了。”
“那吃穿用度上的可順心?”福晉又問。
“勞您費心了,都是很好的。”她發現自己也是有得最佳表演獎的天份的,沒準多跟這樣的女人鬥上些日子,就可以去拿影后獎盃了。
福晉聽了她的話,重重地嘆了口氣,“我知你心裡是怕我的,可是我們現在一起伺候爺了,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着呢,你總是這樣戰戰兢兢地,我們怎麼可能相處得融洽啊?我也知道我是個好強要臉面的主兒,以前總是容不得人進府,你們也是聽了很多關於我的事情,可是我既然讓你們進了這府,我就想拿你們當親妹子來看了。你這淡薄的性子我本是很喜歡的,如今你又替我生了旺哥兒,我是打心眼兒裡感謝你的,我想對你好,可是你像個冰陀子似的,怎麼都捂不暖,不管做什麼說什麼,總是這樣不冷不熱地回上一兩句,我真的是拿你沒法兒了。”
她淡淡地笑着,“福晉這是說得哪裡的話兒啊,只是我這性子是天生的,您可別往心裡去啊。”思量良久,終是無法說出“賤妾”二字來,只好選了比較中性的“我”。
福晉擺了擺手,“罷了罷了,只盼着你以後能體會到我的真心吧。”
她擡頭打量了番眼前這個百媚叢生的女人臉色,纔開口道“福晉,請您允我五日後去寺裡還願。”
“恩,你每個月是可以出府兩趟的,你只要在頭一天打發人來我院子裡傳個話兒就行了,我會派人準備好的。只是,你要仔細你的身子啊,我聽先生說,你一直不肯喝藥?”福晉微蹙了眉,語氣中隱含了淡淡的責問。
她咬了咬脣,“只是身子有些弱,沒什麼大礙,慢慢調養下就沒事了不必非要用藥,這些日子您打發人送來的補品我都有在吃,基本上已經恢復了。”
福晉拿起桌上的茶,飲了口,“你都好了,那我就回了爺吧。”
恩?身子好了跟回不回戶主有什麼關係啊?
福晉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全好了,爺才能過去你院子啊,姐姐還指望着你們給府裡多添幾個哥兒格格呢。”
暈,這個女人怎麼跟傳說中的不一樣啊。不是說這是個一心想專寵的主兒嘛?容不得自家爺多看別的女人一眼,今天怎麼就做起了要把自己男人打包送人的事來了?這是試探還是傳言有誤呢?
她暗歎了口氣,雖然不願意,卻還是撩衣下跪,“請福晉恕罪。”
福晉被她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又趕緊地想要扶人起來,“妹妹這是做什麼啊,快起來。”
她固執地跪在原地,“福晉,我現在雖已是大好了,可是這身子還是沒辦法伺候爺,請您明查。”
狹長的眸中精光一閃,然後就被滿滿的關心替代了,“妹妹也真是的,既是身子還未好利索,就直說了嘛,幹嘛行如此的大禮啊,自家姐妹,以後別這樣了。”
這個女人不簡單!
她暗暗地舒了口氣,好險。
好在是沒什麼爭寵的心,只想安穩地過日子,不然以這個女人的手腕,她很有可能會被無聲息地處理掉。看來這裡並不能久留,要想個法子離開,她雖然對自己的智慧很有信心,可是那樣勞心傷神地勾心鬥角,就離英年早逝不遠了。
想到在現代時自己爲了工作奔波,幾乎是踏遍了整個中國,都不曾停留下來,看看風景吃吃美食,只是來去匆匆地開一個又一個的會,講一堂又一堂的課。如今有時間,也許有機會看一看這未被開發過的風景,去行一下萬里路,然後再去讀萬卷書,人生也許就會這裡這變得美滿了。
“福晉,您的恩德和對我們這些人的寬容大肚,我是會記在心裡的,我會守好自己的本分,我只求安安穩穩的日子,請您成全。”她很明確地擺出了自己的立場,雖然這些話說得可能有不得體之處,可是她不想因爲什麼誤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她對一羣女人們爭搶的那個二手男人沒興趣,連一絲的好奇都沒有,不想爲了這樣一個人而被人視爲眼中釘,甚至還有可能會送了命。懷着孩子的時候,這羣女人的殺傷力已經是見識到了,可不想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了,這條用盡了心思才留下的命,她可是還有大用處呢。
“罷了罷了,你先起來吧,咱們之間不興這個,有話你說就是了,怎的就行這樣的大禮呢?這要是被丫頭嬤嬤們瞧見了,就又成了我的不是了。”精亮的眸中閃過一絲安然,很快又被她掩飾掉,又用埋怨的語氣嗔着。
“鳳芸,去把旺哥兒抱來給姨奶奶瞅瞅。”福晉衝着屋外伺候着的丫頭說着。
只一會,一陣腳步步聲傳來,五六個人簇擁着她屋子裡的嬤嬤走了進來。
“給大福晉請安,給姨奶奶請安。”
“起吧,何嬤嬤,把旺哥兒抱給姨奶奶。”大福晉擺了擺手,示意着。
她眼看着嬤嬤把小小的嬰兒放到自己的手中,有些發愣。她實在是不敢抱如此小的孩子,表姐家的侄兒一歲以前,根本都沒有抱過,總是怕他會被自己的手指不小心捅個窟窿,或是被自己的力量捏得變了型。
嬤嬤看主子只是那樣用手捧着孩子,就過來小心地調整着她抱孩子的姿勢,還輕聲地說:“主子,您好好地看看小主子吧,這機會難得,可別光顧着發愣了。”
她連忙回了神兒,看了眼在一邊喝茶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福晉,也很小聲地對嬤嬤說:“這些日子勞嬤嬤費心了,旺哥兒以後還勞您多照顧。”
對手裡的這個孩子有着很多的感情,喜愛,愧疚,憐惜,不捨……
她並不太清楚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還是做爲他母親的複雜心情。只是單純地想給他很多東西,爲他做很多的事,雖然這隻能是想法,但是看到他那吐着泡泡的小嘴,和掛着淺淺笑容的小臉,心就被填得滿滿的。
不過她已經有了要離開的打算了,就算是與他只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他也是實實在在地從她的身體裡生出來的,這種不能迴避的血緣關係,讓她此時有了這樣類似於託孤的話語。
“主子放心,有奴婢在,定是要護着小主子周全的。”
她微微地笑着,有了這樣的保證,心就安妥了……用手指輕輕地颳着小傢伙嫩嫩的臉蛋,看着他不停地吐着泡泡,心裡很滿足地想:我兒子是屬螃蟹的,又有了不凡的身世,想必以後也是可以橫着走路。
只是孩子,有一天會不會知道了她這個生了他,卻無法養育他的孃親,他會不會有怨恨的想法呢?如果她真的能走出這座府邸,今生是不會再有可能見到他了,那樣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不是也算是拋棄了他呢?不知道他會被人教育成什麼樣子,只是期盼着他能有顆善良的心,希望他有一天能體會到她這個孃親的無奈,也希望他能明白,雖然她不在他身邊,雖然對他的愛並沒有很多,但是他還是她的孩子,是她拼盡所有才生出的孩子。這樣的感情是天生的,是任何都割不斷的,如果有一天,能有機會,她願意和他生活在一起,那樣,他們就可以好好地經營這段黯淡的母子之情了。
她將吻輕輕地印在了他的臉蛋上,喃喃地念叨:“我的孩子。”
福晉笑眯眯地走了過來,“以後你想了,就過來看看,咱們沒有那麼多忌諱的,我只是養他的額娘,你纔是生他的親額娘。”
“謝謝您!”這是她見到這個女人後,說過的唯一一句出自真心的話,感謝有人能體諒一個母親的心……
福晉親暱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好妹妹,我纔是應該謝你的,給了我這麼個漂亮可愛的孩子。你的身子還弱,以後就不用天天跟我來請安了,有什麼事打發個人來說聲就行了,想旺哥兒了隨時來見就是了。”
她點了點頭,把手裡的孩子交到了福晉手裡,現在他的娘是這個風華如意的女人,雖然不願承認,但她還是知道的,自己只不過是個外人而已。
有些悲哀,如果沒有受了那麼多年的現代教育,如果沒有一顆不安份的心,她
也想守着那方院子,遠望着自己的孩子,就這樣過一輩子。可是她畢竟不是這封建統治下的小女人,想過自由自在的日子,想走很多的地方,想看更多的風景,想體會不同的風情,她的心很大,想用這世間的東西慢慢填滿,所以,只能對不起了。
孩子,你會快樂地長大,只是少了親孃在你身邊,對你的人生也許並不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