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總是嬉皮笑臉的人露出悲傷表情時總是格外惹人同情,伊凡嘆了口氣,一時也有些後悔剛纔出言譏諷。
早知道就是躺在牀上失眠一整夜也不出來瞎逛了,現在這樣的情況,叫他安慰也不是,勸解也不對。
好在亞瑟自己傷心了片刻後又表情如常地擡起了頭,“抱歉跟你說了這些,小鬼,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他的臉上似乎看不出什麼醉意了,但伊凡還是道:“我送您回房吧?或者去叫傑斯來?”萬一亞瑟失足摔倒或者掉到溫泉裡那他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不,不用,我沒醉。”亞瑟嗤笑一聲,“這種酒想讓我醉,起碼需要十瓶,我沒事,你走吧,我再待一會兒也回去了。”
見他堅持,伊凡只好道了別往房間走,剛從月光照耀的後院踏入走廊的黑暗中,身後亞瑟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他忠告,“也許你自己還沒發現,但,你喜歡他。”
伊凡沒有回頭也沒有反駁,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間,但是在路過西奧多的房間時,忍不住腳步微頓。
我喜歡他嗎?
我,伊凡·瓦倫,喜歡西奧多嗎?
……
本來就有些失眠,再加上聽了亞瑟的話,伊凡更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直到天色快亮才勉強睡去。所以等到第二天被人叫起牀時,他的眼睛下面有了兩塊青黑。
坐在餐桌前的亞瑟全然不見昨夜頹靡的樣子,又恢復了風流貴公子的姿態,此時正剝着一個雞蛋笑話伊凡,“小鬼,你昨天夜裡去當小偷了嗎?”
伊凡很想回一句“昨天夜裡有個人一直哭哭啼啼地吵得我睡不着。”來反擊一下,但腦海中閃現出昨天夜裡亞瑟的樣子,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和大家道了早安後坐下吃早餐。
“睡不好嗎?”西奧多把剝好的雞蛋遞給他,隨口問道。
“謝謝,抱歉讓您擔心了,是有點沒睡好。”伊凡連忙接過雞蛋,指尖從西奧多好看的手指是輕輕擦過,想到昨天夜裡亞瑟說的話,忍不住臉又有些發燙。
“這麼舒服的牀居然睡不好?我看你在逐日號船長室的地板上倒是睡得很香嘛,真是不懂享受!”凱爾邊咬着抹了黃油的土司片邊吐槽了一句,而亞瑟在聽到這話後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伊凡默不作聲,低頭吃蛋。雞蛋被煮的很嫩,白嫩的蛋白咬破後,澄黃的蛋黃還保持着一點液態,口感綿密柔軟。
是因爲剝雞蛋的人嗎?明明是這麼普通的煮雞蛋,吃起來卻也這麼美味。
“小鬼,雞蛋好吃吧?”凱爾剛纔沒得到迴應,這會看伊凡吃雞蛋,又露出了一點壞笑,“你知道這雞蛋是怎麼煮的嗎?”
伊凡不解,但看凱爾的壞笑就知道沒什麼好事,於是收斂情緒不迴應他。
凱爾嘿嘿怪笑,“這雞蛋是溫泉裡煮的,就是我們昨天泡的那個!”
伊凡咀嚼的動作一頓,那不就是洗澡水煮的嗎!看着手裡的半個雞蛋,伊凡沉默了,而嘴裡的那半個,他也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吐出來。
“別聽凱爾胡說。”西奧多伸手拍了拍伊凡的背,“後院那溫泉怎麼可能煮熟雞蛋,這雞蛋是在別處更燙的溫泉裡煮的。”
原來不是洗澡水,不是就好,伊凡安下心來,想想其實凱爾的這個謊話很容易戳穿,自己今天真是太缺少睡眠以致於頭腦都不靈活了。
“西奧多,你爲什麼老向着他!”看不見小鬼難看的臉色了,凱爾有些不滿地抱怨道:“你又不欠他的。”
“吃你的早餐吧,別在歐文先生面前太失禮。”西奧多把倒了一杯果汁推到凱爾手邊,順手給亞瑟和伊凡也倒了一杯。
看熱鬧的亞瑟仍然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沒關係,我喜歡用餐時間熱鬧一點。”
吃過早餐,大約九點,幾人便在旅館老闆的恭送下出了門,仍是傑斯駕着那輛大馬車他們送到碼頭,此時也不過九點半,船員們只回來了零星幾個。
“還有些時間,幾位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在附近逛逛,這裡也有幾家有趣的店。”亞瑟向他的海盜朋友們介紹道,“聽說凱爾大副有個美人未婚妻?那邊有一家店裡倒是有些精巧首飾,可以討得姑娘的歡心。”
對凱爾來說,提什麼都不如提安妮管用,於是凱爾立刻請求亞瑟帶他去那家店,西奧多和伊凡便也跟上了。
那是一個胖婦人開的店,有衣着華麗的亞瑟在,精明的胖婦人自然是殷勤備至,一會兒介紹項鍊,一會兒介紹胸針,一會兒介紹戒指,每一樣都誇得彷彿天上有地上無,直讓凱爾挑花了眼。
伊凡身爲貴族自然是見慣了好東西,這些首飾雖然也算精巧但怎麼比得上他平日裡見過的那些,所以興致缺缺,看旁邊有家武器店便和西奧多說了一聲,打算進去看看。
之前西奧多說給他留了一把水手彎刀在船長室裡,他前些天試着用過,太沉所以不太順手,他打算在這家店裡看看有沒有不錯的匕首,畢竟他現在過得也算是海盜生活,總得有點防身武器。
武器店老闆是個精瘦老頭,見伊凡這麼個穿着寒酸的少年人進店也沒殷勤招呼,只隨口道:“隨便看,物美價廉。”
伊凡也不在意,自己找到放匕首的地方一把把看起來,西奧多給了他一些錢,雖然不夠買火.藥.槍或者其他更有殺傷力的武器,但買一把防身的匕首問題還是不大的。
挑選間店裡又來了兩個客人,伊凡用餘光偷瞄了一眼,發現兩人都是水手打扮,看起來頗精神健壯的年輕男人。
似乎老闆也覺得能在他們身上撈點油水,對他們的態度比對伊凡要親切許多,“兩位先生,想買點什麼?本店武器種類齊全,物美價廉。”
“隨便看看。”年輕人倒是很冷淡。
“隨便看,隨便看。”老闆臉上的笑意絲毫不爲客人的冷淡而消失,轉換策略,道:“兩位不是本地人?這是從哪兒來啊?”
“塞納特斯。”年輕人依然簡短回覆。
塞納特斯!?家鄉的名字引起了伊凡的注意,他挑選的動作一頓,忍不住悄悄豎起耳朵。
“塞納特斯,那可真夠遠的,你們海上奔波真是辛苦。”老闆感嘆了一句,又問道:“塞納特斯最近有什麼新鮮事沒有?”
伊凡心頭一跳,既有點擔憂又有點期待,這兩個人知道自己的事嗎?父親……他正在尋找我嗎?
“新鮮事?沒什麼新鮮事。”水手答道,“老闆,這刀多少錢?”
見客人問價,老闆便也放下了家長裡短,專心做生意。
伊凡在光可鑑人的匕首裡,看到了露出嘲笑的自己。
父親沒有找他,他真的就是這麼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