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結婚?真要這麼早就把自己綁牢?”楚裳羽問,二十二歲的江瑤正是大好青春,多少青年才俊前赴後繼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江瑤卻要放棄整片森林投奔婚姻,這對於楚裳羽而言難以理喻,即便這衝動是源自一棵青梅竹馬的良種矮椰樹?
“姐,你不明白,卓凡那樣的人,再也找不到。”江瑤一張小臉泛着光,所謂愛情的光輝在江瑤的臉上閃爍,楚裳羽除了羨慕,拿不出一句話來回答她。
楚裳羽默不作聲,江瑤卻咯咯笑了:“姐,你不知道,今天來找我搭訕的男子,一個個形容委瑣,我越想越覺得卓凡優秀,我看遍歐亞兩個大洲,唯有他獨一無二。我不敢說他是最優秀的,我只要這點獨一無二。”
楚裳羽竟是有點震驚,想不出整日以逛街購物爲第一要務的江瑤,卻有這麼一份難得之勇。夜風從車窗裡灌進來,把江瑤的頭髮吹的凌亂,她微笑看楚裳羽,沉靜甜美。江家有女初長成,將滿懷心事,付與卓凡。
轉眼已然到了江家樓下,路燈下一個負手微笑的身影。江順誠愛女成癡,眼瞅着時針分針前赴後繼,追着趕着邁向十二點半大關,江瑤還沒有回家,他索性電話也不打,只是站在樓下苦等。
“爸!”江瑤一臉無奈,老爸又來了,幾十年縱橫商海的心理戰術全然用在了她身上。次次她要晚歸,老爸電話也不打一個,甚至也不管她打回的電話如何叮嚀老爸不用等他,仍是義無反顧,不論暑九寒天,活像站崗般等在樓下,讓她次次忐忑,意恐遲遲歸。
“張嫂煮了銀耳羹。”江順誠只是笑,旁的一句話也沒有,這心理戰玩的那叫一等一的高明,絕口不提等人與被等之間的權責關係,正因爲未曾說明,反倒在心頭上有一分割捨不下惦念。
楚裳羽跳下車來,乖巧叫道:“叔叔。”
江順誠點點頭,由着江瑤和楚裳羽道別,直到江瑤的車消失在地下車庫的通道口,才把目光調回楚裳羽身上:“去哪裡玩了?”口氣慈愛,但楚裳羽說不出的彆扭。
“在仙蹤林喝了會茶,聊心事聊的忘記時間。”楚裳羽強撐着一臉微笑答道,再頓了一頓,“瑤瑤說卓凡要回來了。”
江順誠的臉上纔有了幾分喜色:“這丫頭,想嫁人想瘋了。”
楚裳羽乘勝追擊:“叔叔是捨不得瑤瑤,卓凡是人中龍鳳,一定會對瑤瑤好。”
江順誠這才笑:“過幾個月你就能見他,他回來就是訂婚宴,婚禮也沒多遠,瑤瑤的意思是讓你當她的伴娘。”
楚裳羽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已經當過兩回伴娘了。”頓悟自己太快太急,立刻換了口氣,“叔叔啊,你知道我同學都不年輕了,這把年紀就我還在苦哈哈讀書,新娘做不成,就過伴娘乾癮,三次伴娘我就真嫁不出去了,您捨得?那我賴您和阿姨一輩子。”
江順誠哈哈大笑,這才說:“你個丫頭,也好,我們再和瑤瑤商量。”說着就給楚裳羽攔的士,臨走前問:“最近錢夠花不?別缺着自己,有困難就說話。”
楚裳羽笑容完美:“跟導師做課題有項目基金,我還有公費補助,簡直是一小富婆。”
江順誠點點頭:“常打電話。”
的士遙遙消失,窩在後座的楚裳羽把後窗打開,長長舒了一口氣。寂靜的光影在她細白的手指上恍惚,她不知覺就想起她和江家的種種。
楚裳羽一直知道,沒有江家,就沒有今日的楚裳羽。
當年楚裳羽考上C大的時候,在她小小山村裡算得上是一場大事,她十六歲懵懵懂懂咬牙考出來,也不過是想快點逃離。梅姨是笑着送她走的,實則笑容下埋藏一腔心事,她的學費。楚裳羽搖搖頭,她不用梅姨操心這些,梅姨已然有太多要揹負。
楚裳羽是攥着梅姨偷偷塞進她手心的那點路費一路奔波到錦官城的,舟車勞頓,她全身的行李幾乎只有兩件,一件是父親留下的二胡,一件就是包裡那張錄取通知書,前者是亡父的最後一點惦念,後者是她生活中一點希望,唯有牢牢抓緊了它,她纔不會失了信心。
偌大C大,當年入學的天之驕子們,父母前提後拎,大包小包,驕子們頤氣指使,父母們甘之如飴,唯有楚裳羽,形單影隻,煢煢獨立,活像下課後誤闖大學校園的高中生。
楚裳羽知道自己是幸運的,當年錦官城文教頻道做貧困大學生專訪節目,她實在年少弱小,楚楚可憐,被輔導員選入其中,同其他幾個大一生一起上了電視,江家就是這樣欽點中了她。
楚裳羽如今回想往昔都覺得不可思議,當她穿着她惟一體面的衣服,當年高中的半舊運動衫校服站在江家的客廳時,江伯母徐碧虹的眼裡閃着同情和憐惜,她就知道,終於是讀書有望了。
她八年直博路,如今已近尾聲,在她茫然不知世事的最初幾年,江家是她僅有的屏障。自從開始碩士階段學習,她漸漸摸熟了自己的打工路,已經不用江家的資助,她卻知道,今生今世她都將欠江家良多。
她的人生路雖然崎嶇,就這麼跌跌撞撞地過來了。她彼時並未料到,那晚之驚險奇遇,並不是她生命之中的小小插曲。而那個長着一雙桃花眼的男子,卻是她生命中最纏綿悱惻的一段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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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文亭來17討要那杯酒的日子居然很快,第二夜便伊人再現,恰逢楚裳羽怒火莫名,心情火山□□發之日。
“滿庭芳”的古箏佳人羅衣果然將“和楚裳羽過不去”的潛規則進行到底。這次的殺手鐗是割斷了楚裳羽的二胡弦,若是別的,楚裳羽可以忍,這二胡是去世的父親留下來的遺物,她不能忍。
每次拉琴的時光,似乎感覺父親溫柔的手擁她在懷間,手把手教她,滿眼的野花,姚黃魏紫,不是牡丹那樣名貴的品種,卻開出一般的絢爛奪目。那是她童年僅有的慰藉時光,豈容他人毀壞一絲一毫?
新人慘淡,她不敢也不能發難,唯有將滿懷憤憤吞下肚去,但是她並非聖人,士可忍孰不可忍,楚裳羽暗暗知道她和羅衣的樑子是結定了。
所以當夜17中楚裳羽一臉頹廢風在臺上瞅見施文亭的妖孽臉蟄伏在吧檯的時刻,其實是沒好氣的。你施文亭是誰啊?是誰啊是誰啊?楚裳羽在心中咒罵一千遍附帶一千遍。堂堂江氏千金在無知無覺中苦等你一夜也不見你出現,你算是子醜寅卯?
楚裳羽卻時刻感覺那一雙桃花眼灼灼看她,楚裳羽冷哼中暗藏幾分得意,得意的她都不明所以,唯有唱的更加聲嘶力竭,好一個滿堂彩,一室妖孽羣舞,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十二點鐘灰姑娘被打回原形,水晶鞋南瓜馬車統統化作虛無,她楚裳羽下班勉強拿了一件黑色閃光亮色T恤配超短熱褲撐場面,在17形形色色的妖孽裡算不得突出。
施文亭端着手中一杯流光溢彩的百齡壇,明明最簡單不過的淺金色,被17錯綜複雜的燈光照耀到離奇,晃得楚裳羽眼生疼。
“你說過你請。”施文亭笑得諂媚,偏諂媚中意態橫生,幾乎讓楚裳羽亂了心中把持。
“我只說是昨夜憑你九塊九的PRADA,哪有永遠不過保質期的商品?”楚裳羽及時找回了她的理智。
施文亭一飲而盡,哪怕如此黯淡的光影也照出他眉頭間的糾纏:“昨夜,太多的人與事,對不起。”語意破碎,楚裳羽瞬間找不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