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提醒,李莫愁免不了一番斟酌。
“我們若想脫身,並不難。”見她凝神細思極爲出神,龍熵幾步上前,撫平了李莫愁不經意間皺出的眉頭。相比李莫愁的斟酌思量,龍熵卻始終覺得這事不足爲懼。且不說她對古墓派的功夫十分有信心,便是那些武林人士,龍熵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她素來性子淡,喜怒也多由李莫愁而來,除此之外,便是對自己的功夫引以爲傲。骨子裡的清淺素淡,也使得她天生帶了副傲然。
“不,我要的不只是脫身。”李莫愁當然知道,憑她們二人的輕功,若是隻要逃跑的話,顯然不是什麼難事。可躲不了初一,難逃十五。縱使今日逃了,也難保以後不會遇到什麼麻煩。“麻煩”這種事,還是越少越好。
“那你待如何?”龍熵道,“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
李莫愁道,“說也奇怪。就是咱們毫不知情,洪凌波怎麼也絲毫沒有警醒呢?”她當初肯出資鼓勵洪凌波做生意,爲的也就是事先得到些消息。以洪凌波很快能把楊過找來的能力來看,這麼大的消息竟然一點不知情,就有點難以理解了。
龍熵不解其意,只問,“你都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李莫愁搖搖頭,剛想解釋時,忽然腦子裡劃過一個念頭,登時驚地她心頭一跳。
見她神色不對,龍熵擔心道,“怎麼了?”
“熵兒,我有點事先出去一下。你在這裡等我。”她匆忙起身,又道,“若是洪凌波過來問起,你就說,我去找程英了。”
“你去找她做什麼?”龍熵道,“倘若那公主所言屬實,我絕不能讓你一個人出去。”
李莫愁沉默,良久才道,“我並不離開客棧。眼下這種情況,不管真假,我也決計不能留你一人。”她望一眼龍熵,只微微一笑,龍熵暗自嘆口氣,“快去快回。”
李莫愁從身上拿出一支約莫拇指大小的竹筒,遞到龍熵手中,“這是見血封喉的箭毒木磨粉,你拿着,以防萬一。”
“又是些毒藥。”龍熵皺眉,卻也依言收下。
李莫愁訕笑,道,“功夫總有高低,勝敗又是常事,保命才最當緊。”
龍熵撇嘴,也沒反駁。
李莫愁也不多話,她囑咐龍熵小心爲上,徑自悄悄去了洪凌波房間。
洪凌波坐在窗邊,手執酒杯卻怔然發呆。不多時有人來敲門,敲了兩三下,洪凌波纔回神過來,“進來。”
卻是客棧掌櫃。這客棧雖不大,卻也歸洪凌波所有。
“洪姑娘,不知道沈莊主何時來此,也讓韓某有幸一見?”掌櫃姓韓,四十出頭,一臉富態。抱拳作揖時,身體微微前傾,狀似恭敬,實則對洪凌波並不太敬重。欺她是女子,便有三分輕視。
“韓掌櫃的心意,他日我一定代爲轉告。”洪凌波淡然道,“這麼晚前來,有什麼要事?”
“洪姑娘令在下查的案子,已經有些眉目。正與近日江湖上騷動的一樁案子有關,所以特地前來稟告。”韓掌櫃雖心中對這年輕小姑娘心中不屑,但到底根骨深,絕不會得罪了這個所謂“沈莊主”眼前的紅人。
洪凌波心頭一跳,忙穩住心神,平聲道,“你且說。”
“當年陝西洪家血案,牽扯到的不只是鯨鯊幫,據眼線所查,鯨鯊幫只是蒙古韃子留在陝西境內的走狗,在陝西橫行霸道,逼得行商都不願意靠近那地方。陝西本地的商戶卻避不開,便年年以所得利潤的七成交給鯨鯊幫。”韓掌櫃看一眼洪凌波,“平陽富商洪謙卻與衆商賈不同,他似乎與鯨鯊幫二當家關係很密切。別的商戶要交七成,他卻只需要交五成,而且洪家命案發生的當年,洪謙還得了特赦,不僅沒有上交利潤分成,鯨鯊幫二當家還特地爲他祝壽送上了五千兩白銀。”韓掌櫃盯着洪凌波道,“可惜他無福消受,當年就全家慘遭殺害,僅剩一個孤女不知所蹤。鯨鯊幫這麼多年,從未放棄過尋找洪家孤女,卻一直沒有找到。”
洪凌波聽着,眼睛恨得通紅,卻竭力忍住,轉過頭去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眉目?”她聲音冷了下來,“鯨鯊幫到底爲何要對洪家斬盡殺絕?二當家又是何許人也?他們既然是蒙古韃子的走狗,又如何與蒙古韃子接洽?主事的蒙古人是誰?你都查到了?”
韓掌櫃一頓,歉聲道,“屬下無能。”
“無能之人,留着,有何用處。”洪凌波淡淡說着,轉身的瞬間忽然抽刀而出,“刷”一下寒光閃閃的冷刀刀鋒沿着韓掌櫃脖頸穿過,割斷了他的幾縷髮梢,在脖子上劃出血痕來。
韓掌櫃登時面如土色,哆嗦着“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洪姑娘饒命!”
“你命不久矣。”洪凌波道,“再給你一天時間,若是我剛剛問的那些,你仍舊一個都不知道的話,就休怪我刀下無情。”
韓掌櫃哆嗦着應道,“小的一定竭盡全力!”
“很好。”洪凌波隨手把刀扔在韓掌櫃面前,“沒事的話,退下吧。”
“是是是!”韓掌櫃應下,忙就要走,剛轉身卻又哆嗦着轉了回來,“洪姑娘,還……還有一事。”
“說。”
“客棧已經被人圍了,江南巡撫使賈大人囑咐小的,切不可驚動客人。洪姑娘,您看……”轉眼的功夫就用上了敬稱,韓掌櫃對自己的小命可是十分珍惜,“到時難免傷及無辜,您要不要先走?”
“不必。”洪凌波道,“沒別的事情,你就回去吧。”
“洪姑娘,”韓掌櫃說,“雖然這次圍剿的帶頭人是鯨鯊幫的二當家,但名義上卻是全真教的趙志敬道長,那二當家來與不來還尚未可知。洪姑娘您大可不必冒這種風險。倘若您萬一在小的這裡出了什麼事情……”韓掌櫃冷汗直流,“到時我該如何跟沈莊主交待!”
“是我執意留在此處,生死與你不相干。沈莊主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他知道我的脾氣。你且放心。”話鋒一轉,洪凌波又道,“更何況,一天之後,你能不能留住性命還都是個問題呢。”她輕輕一笑,“韓掌櫃,您說呢?”
“屬下一定查出個子醜寅卯來。”韓掌櫃忙蒼白着臉退了出去。
李莫愁在屋頂聽着,心中怒氣陡升。果然洪凌波是知情的,可她竟然絲毫未曾告訴自己!聽她這意思,是想以自己和龍熵爲誘餌,等着鯨鯊幫的二當家來圍剿,屆時她就可以見到此人,以報家仇了嗎?
李莫愁咬牙切齒。二當家就是賈似道!看剛纔那樣子,洪凌波似乎和賈似道也有交情,她當真是……讓人又氣又恨。
沒過一會兒,就看見洪凌波長長嘆口氣,摩挲着李莫愁送給她的那本《五毒密傳》低頭不語。
李莫愁本想立即去質問她,但又覺得眼下與其暴露,不如裝傻。揹負着家仇的洪凌波,心思到底是什麼樣,李莫愁這會兒可是摸不清楚了。仇恨能將一個人變成什麼模樣,誰也不知道。
她心事重重地回去自己的房間,還沒到門前,就聽到紗羅的聲音。
這小妮子怎麼又跑來了?李莫愁皺皺眉,推門進去時,紗羅正一本正經的跟龍熵說,“白鹿姐姐,你就跟我們一起去草原吧!伊蓮雖然看起來很不講情面,但她心地很善良。一定不會爲難你們。”
龍熵只淺笑不語。轉眼看到李莫愁進來,她眉頭輕挑,對紗羅道,“莫愁做主。”
紗羅回頭見到李莫愁,連忙迎上去,“李莫愁,你就答應伊蓮姐姐吧!”
“答應什麼?”李莫愁好笑道,“你不是高攀不起人家?怎麼轉眼的功夫就又成她的說客了”?
“伊蓮姐姐說了,只要你們肯幫她,她就一定能保你們無虞。”紗羅故意跳過李莫愁的話題,急忙道,“你們自己看看,在中原可有你們的立足之地?整個中原武林都要與你們爲敵呢!”
“郡主大人,我實在不是很明白,雖說我和熵兒也會一點功夫吧,但到底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行軍打仗不在行,行事謀略更是不值一提,”她接過龍熵遞來的一盞茶水,抿了一口道,“伊蓮到底看上我們什麼了?”
“你是金輪國師的高徒。”紗羅正色道,“金輪國師眼光極高,他看上的徒弟,絕非常人。”
“可我們就是常人。”李莫愁道,“不過就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罷了。金輪國師就沒有看走眼的時候?”
紗羅沉默一會兒,沉聲說,“可是,你是這麼多年來,除了國師外,第二個從俘虜城活着出來的人。”
紗羅口中的“俘虜城”——李莫愁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個地方。她冷了臉色,“你若提到這個,我就更不可能爲你們蒙古人效力。”
死裡逃生、九死一生的感覺,她可不想再要第二次。
龍熵見她們二人陷入僵局,開口打破沉默道,“俘虜城是什麼地方?”
“我帶你去!”紗羅上前拉住龍熵手臂,“白鹿姐姐,我可以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