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搖了搖頭,似乎是有些受不了他的廢話,向身後退去,同時他的位置很快就有人補上。這種單方面的屠殺,大家排成一排往前走就行了,一排顯然站不下二十幾個人,所以雷諾一開始就讓傭兵分成了前後兩排,前面的人累了,就退下來讓後面的頂上。
雷諾擔心的不是身體上的累,這種程度,一路邊砍邊踹,體力消耗倒是不大。除了一開始有人試圖組織起來反抗以外,後邊的都是沒有什麼難度的砍瓜切菜而已,而且恐慌散開之後,遇到的阻力更小了,外圍的人察覺到了不對經,自動自覺的讓開位置,裡面的人就有了往後退的空間,所以前進是越來越順利的。
身後的士兵也沒有含糊,凡是靠近隊伍的,想趁機衝進內城的傢伙,統統都是直接砍倒,整支隊伍就像是一把利劍,將人潮劈開了一條血路,而他們,就是劍尖,最爲血腥的一部分。
但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真的一棵棵白菜蘿蔔,他擔心的是他們的心境,再喜歡殺人的殺手,面對着擁擠在一起任你砍殺的同類,殺多了都會心累,作爲老僱傭兵的自己都這樣,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差不多吧。
特別是他們那一張塗滿鼻涕眼淚,被恐懼扭曲了的臉,哪怕只是看了一眼,都讓雷諾印象深刻。
他跟在第一排傭兵的身後默默的走着,在惡毒的咒罵和卑微的哀求聲之中走着,不停的掃視着這些僱傭兵們。
像拉姆斯那樣沉默寡言的人,剛纔居然在自己旁邊,一邊揮舞着錘子,一邊跟自己討論錘子好不好使,變着花樣的殺人,這樣的變化讓雷諾感到心驚肉跳。而自己也被影響得不輕,雖然心裡深深的知道這個毛髮濃密的壯漢是最值得自己信賴的人,但眼角瞥到那把沾着濃稠血液的錘子,心裡面就總是擔心拉姆斯會不會突然將它砸到自己腦袋上,然後開心的笑着問。
——你看,我說錘子好使吧!
雷諾感到頭有些疼,他按了按太陽穴,緩了緩之後,再次思考起來。
那麼,應該差不多了吧?他將劍抵在被屍體覆蓋,偶爾從空隙中露出的地面上,跳了起來,趁機觀察了一下前邊的情況,還好,已經快要殺穿了,稍遠一點的平民已自動自覺的往兩邊讓開,稍近的則或轉身跑開,或從腳下的空隙鑽走,已經不怎麼聽到劍刃劈砍在肉體上的聲音了。
“嘿呀!居然讓他跑了!”拉姆斯看了自己滿是粘稠血液的左手,使勁往屁股上抹了抹,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去。
差不多了,雷諾想,接下來我們就不用當最血腥的劍尖了,他突然想到處於劍身的神職人員們,不知道那些人臉上是什麼表情,特別是踩在信徒的屍體上走過的時候,如果沒有這陣陣的哭喊嚎叫,那麼自己應該能聽到他們的嘔吐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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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
“納瑟莉,你還好嗎?”格蘭扶着同伴,臉色蒼白的關心道。
雖然他們來之前,就有做過面對各種死狀的屍體的心裡準備,只是準備歸準備,沒經歷過的人始終是難以想象地獄的場景。於是在踏出內城門後,看到那些死狀各異的屍體開始,大多數的人都吐了,包括納瑟莉,當然,等會也可能包括格蘭自己。
看到對方擺手示意,格蘭趕緊扶着她往前走,一是怕脫離出了隊伍,二也是想趕緊繞過那攤跟鮮血、內臟及**混在一起的嘔吐物。
這兩者混在一起,根本不是一加一等於二,或者十乘十等於一百的增幅效果,而是直接將噁心恐怖提升到了極限。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不停的去想那灘東西。然而怕什麼來什麼,心裡似乎有個聲音在引導他。
——格蘭,你瞧,納瑟莉嘔吐物中居然有人的內臟、血肉,以及**,你知道她是怎麼把它們吃進去的嗎?!
哦,不,格蘭不由得在心裡發出了痛苦地**,他不由自主地腦補了一個畫面,自己扶着的這個女人,俯身在那具屍體上,津津有味地進食的樣子,吃着吃着,甚至還擡起了沾滿血肉碎末以及嘔吐物的臉,問自己要不要吃。
不要再想了……他得控制住自己……
但是,這一刻格蘭發現自己的自我控制能力實在是不怎麼樣,他仍在努力的堅持,他告訴自己,要深呼吸。
然後他試着深呼吸,接着他發現自己錯了,深呼吸擠壓到了胃……他又堅持着走了兩步,真的就是兩步,然後他就知道,不妙……
不!
腹部一陣陣地翻騰,他能想象得到胃囊裡那些消化到一半的食物,是如何隨着痙攣的胃部起伏翻滾,奔騰跳躍,他急忙把頭盔的面罩推開,然後他……
“嘔——”
“格蘭?你怎麼也,嘔——”
……
第一次踏進這種人間煉獄,耳朵裡聽到的都是哭喊嚎叫,鼻子裡聞到的都是猶如實質的血腥味、汗臭味、屎尿味,眼睛裡看到的都是從奇形怪狀的屍體裡跑出來的各種顏色,紅的白的黃的,當別人吐了的時候,他忍住了,他以爲自己靠着堅定的信念,能做得比別人好,結果只是好了僅僅兩步的距離而已。
不過,他也並不是沒有收穫,他得出了一個結論,嘔吐這種事情,並不是把胃裡的食物殘渣全部倒騰出來就一定能停止的,但能肯定得是,不嘔乾淨,是絕對不會停止的。
“嘔——”
抹了把嘴,格蘭掃了眼身旁幾個不時彎腰嘔吐的身影,他現在有些後悔爲什麼要和這幾個傻子一起,把留守內城的籤當做燙手山芋設計了給泰迪。這事是誰挑的頭來着?算了,都穿着一樣的盔甲,也認不出來,也別浪費力氣喊了,四面八方都是哭喊聲。
格蘭回頭向那巨大的內城門口看去,城門已經完全閉合,雖然看不到城門之下的人們是什麼情形,但是想來他們也會毫不顧忌的踩着屍體,繼續堵在城門口,等着城門的下一次開啓吧,他嘆了口氣,既然我們出來了,那扇門就不會爲你們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