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赫舍裡隨着蘇拉麻姑與吳良輔,住進了京城的皇家別院。那院落極爲奢華,遠遠望去,山巒入畫、亭榭疊嶂、金瓦明麗、花團錦簇,卻是一派榮華。
赫舍裡隨着鑾駕入住裡面的正房聽雨軒,索額圖送來幾個大小丫鬟,幾個使喚婆子,加上宮女、太監、從人,別院裡便有近二百人。
赫舍裡收拾停當後,上午便跟着管教嬤嬤學習宮廷禮儀,下午跟着繡娘學習傳統刺繡,晚上則跟着御廚學習滿漢菜品,這些她本不用都學習,但蘇拉麻姑說得好,身爲一國之母,就得比一般的妃嬪懂得多。
“嬤嬤,這奶葡萄做好了,你嚐嚐。”赫舍裡端着一盤白玉奶葡萄,色澤晶瑩,賣相不錯。蘇拉麻姑拿着筷子嚐了一口說:“嗯,不錯,但老祖宗更喜歡棗泥糕。”
赫舍裡趕緊端上棗泥糕,蘇拉麻姑品嚐後又說道:“老祖宗的壽辰快要到了,您的禮物得一早繡好。百壽圖固然不好刺繡,可若能成功,老祖宗必然會高興。她什麼珠寶玩物沒見過,越是奢華,就越會犯忌諱,因爲今年災荒,朝廷要一切從簡。”
“那我明日就讓雲娘教我。”赫舍裡淺笑着說。
就見蘇拉麻姑笑了笑說:“明日,主子應該再見一下陳華生,或者給他寫封信,就當是一顆定心丸;不然他一直滯留京中不肯離去,只怕對他對您,都不是善舉。”
赫舍裡點頭,第二日便差使索額圖,前去見了陳華生,打發他回了浙江。
日子匆匆而過,一轉眼到了八月十五,明兒個就是赫舍裡進宮的日子。
那副百壽圖已經繡好,赫舍裡讓下人準備了一些月餅、酒水、點心,宰了一頭蒙古運來的黑羊。讓人喚了蘇拉麻姑和一衆嬤嬤過來飲宴,宴席散了以後,宮裡送來鳳冠、朝珠、朝服。
赫舍裡端坐在着,任由丫鬟打扮。滿族有凌晨入宮的舊俗,皇后是凌晨子時三刻入宮,妃子是夜間納娶、
赫舍裡不知爲何有些緊張,手心浸滿了細汗,喉嚨有些乾澀,雙腳虛軟。莫不是白日裡酒喝多了?
…………
紫禁城榮光無限,乃是兩朝國都繁華鼎盛,今日尤甚。
中堂府到皇宮的迎親隊伍,連綿數十里,京城中從未有過這般的奢華,喜樂震天,禮炮不斷,整個紫禁城都洋溢着喜氣。
子時一刻入東長安街,丑時二刻入東長安牌樓,從乾清門過,而後在乾清宮下轎,由福晉出來接蘋果,遞寶瓶,而後入坤寧宮。
赫舍裡喜帕遮面,身穿龍鳳同和袍,掛着漢白玉丹鳳朝陽掛珠,頭上的鳳冠由黃金和七色珠寶雕琢而成,看似精美無雙,卻沉甸甸的,壓得赫舍裡的脖子有些發疼。
赫舍裡苦笑着抱住寶瓶,據說這瓶子在進入坤寧宮之前,絕對不能離手,也不能換姿勢,因爲這寶瓶代表皇上的心,和皇后的位子。
她腳下的龍鳳花盆底子很高,走起來很艱難,雖然兩邊的福晉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可赫舍裡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過了許久,內務府的營造司在坤寧宮外,放了一個火盆,宣旨太監喊:“跨!吉祥如意,錦繡無雙,主子擡腳。”
赫舍裡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忽聞‘喵’的一聲,一隻純白的狸貓妖突然撲了過來,直撲赫舍裡的臉。赫舍裡緊緊抱住寶瓶,險些驚叫出來,而那隻狸貓卻已經逃之夭夭。
總管太監見狸貓逃遠了,才冷聲道:“好個不長眼的小東西,竟敢驚擾主子,給我捉了剝皮拆骨。”
“罷了,大喜的日子,不宜造殺孽。總管大人,本宮已跨過火盆,平安康泰,可見祖宗庇佑。就算是給老祖宗積陰德,此事也當罷了。”赫舍裡淺笑着說,她見總管故意放過貓的主人,便知道是自個惹不起的人物做的,即使追究也是徒勞。
今兒個雖然是她的封后大典,可是還有三位貴妃、兩位妃子與她一同入宮。此事不是某個妃嬪做的,就是老祖宗故意要試她的定力和品行。無論如何,此事暫時追究不得。
“主子說的是。”總管太監笑笑,攙扶着赫舍裡進了坤寧宮。
行了合巹之禮,換上日月團圓鳳袍,與對面的康熙一起吃下子孫餑餑,而後便一同坐在龍牀上。龍牀上放着一個瑪瑙案几,上面的赤金蠟臺上點着龍鳳蠟燭。
康熙屏退左右,挑開喜帕,便見赫舍裡在燭火下,顯得愈發雍容秀雅。她今兒個打扮得奢華貴氣,讓平素就高貴清雅、國色天香的臉,更加明豔照人。
“朕承天序,欽紹鴻圖,經國之道,正家爲本。夫婦之倫,乾坤之義。實以相宗祀之敬,協奉養之誠,所資惟重,祗遵聖母皇太后命。遣使持節,以禮採擇,次詔書是老祖宗代朕寫的,而後朕有些後悔。”康熙笑吟吟坐到赫舍裡的對面,調侃地說。
“我記得不是這樣寫,這是明朝的採納之詞。皇上這是說笑話,臣妾倒覺得不好笑。”赫舍裡冷不丁地回了一句,心想:你不想娶我,那還上杆子宣旨,早宣旨一個月?
“皇后明朝的書倒是讀得不少,那明朝納後的禮官都說了什麼?”康熙故意不理會赫舍裡的微慍,淡笑道。
他見天色還早,行夫妻之禮,總有些唐突。他打算另選日子,再與赫舍裡共赴鴛鴦。
但是皇帝皇后大婚當日,總不好大眼瞪小眼地幹做着,於是他纔出言逗弄。
赫舍裡看穿康熙爺的心思,於是笑道:“冊封某官之女爲皇后,命卿等持節奉冊寶,行奉迎禮,之後就三書六禮,皇上若是不知,就見識淺薄了。”赫舍裡看着對面英俊灑脫、目光坦蕩的皇上,就知道今晚不會……
“合巹酒得是三杯,皇后你第一杯就倒進了袖子裡。說吧,朕該怎麼罰你?”康熙笑着就摘下了赫舍裡的鳳冠,用手一掂足足有十幾斤重,心中納悶怎麼沒壓傷脖子。
赫舍裡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回說:“皇上,臣妾酒量不好,在庫倫貝爾傳遍了,您知道三杯酒下肚以後,臣妾是什麼樣子嗎?”
“不知道。今天罰你六杯,都給朕喝完了,三三不盡,六六無窮,全喝光了,才能給朕延綿子嗣,喝。”康熙把酒放到赫舍裡跟前。
赫舍裡心中一笑,她正愁着到不了天明,這朝服穿得太累了。此番皇上讓喝酒,索性將計就計,喝醉了睡到大天明。
實際上,除非慶典,後宮裡是可以穿常服的,大體嬪妃的常服也只是較爲華麗,不會跟今日這般沉重。
赫舍裡喝完三杯酒,還沒一會兒,就一醉不醒了。
康熙突然發現自己中計了,瞧這位睡得可真好,小臉紅撲撲的如同海棠春色,他解開這位的外衣,卻見她一動也不動地繼續沉睡。
康熙童心大起,用力捏了一下赫舍裡的臉,可是她還是睡的不省人事,早知道不讓她喝酒了。他本想看看她的酒醉後的風情,沒想到睡得這般安好,就連姿勢都標準之極,儀態萬千。也不知道是真的睡了,還是故意不理他。
“朕還得伺候你更衣,你倒好,睡得香甜,朕又不能跟你計較。”康熙覺得很沒趣。春宵一刻值千金,竟是這般光景。獨自在坤寧宮的內殿轉了幾圈後,就聽見牀上的笑聲。
康熙聞聲就湊了過去,見他的皇后娘娘,果然笑得很得意,於是沉着臉說:“皇后,你可真有規矩。”
赫舍裡不敢笑,但想起康熙剛纔的話,還是忍不住笑意,於是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康熙本以爲她不願入宮,大喜之日必會哭得梨花帶雨,可此刻卻笑得花枝招展,一時間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原本以爲皇后性子沉靜,識大體,並且端莊嚴肅,誰知道大婚當日就跟他這個一國之君開玩笑。真是好大的膽子,不過也很可愛,照這麼看,日後的日子不會太苦悶了。
“皇后好大的膽子,不要再笑了,看你這張臉本來就不夠清秀,再笑就過於圓潤了。”康熙冷聲說,其實也想跟着她調笑,畢竟宮裡的日子很是壓抑,能笑的時候不多。
近日老祖宗爲了粘合滿八旗和皇室的關係,就爲他冊立了五位妃嬪。宮裡的妃子一共只有十二個位子,皇貴妃、兩位貴妃、淑妃、蘭妃都已被佔了,據老祖宗說過了年就要選秀。
名額也均是安排好了,至於納蘭明珠的妹妹爲何可以進宮,康熙也不明白怎麼回事,只知道此女美貌出衆,頗有才華,豔名遠播。
“臣妾這大餅臉,咳咳,絕對上不得檯面,不過,就得夠圓潤才能是皇后。”赫舍裡見四下無人,知道康熙母親病危,就故意笑說一句,活躍氣氛。只想着他小小年紀就成爲一國之君,也端是不容易。如今權臣林立,腹背受敵,也是難爲他了。
康熙隨之一笑,不覺間輕鬆了不少,而後嘆了口氣說:“你不是不願進宮嗎,怎麼這會兒比朕還開心?”
“皇上,臣妾的確不想進宮,但臣妾害怕被廢;更何況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既然進來了,就不該給皇上添堵。”赫舍裡沉聲說。她突然間發現,帝王也是男人,男人會有惡趣味,是滿足他好呢還是不滿足他?許多男人往往很享受那種,把女人玩弄於鼓掌的感覺。可惜赫舍裡自認不想做帝王的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