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悶悶坐着不語。
方纔來人報說,太后鳳體違和,太醫說病勢雖險倒順,只太后年紀大了,且過兩日再看情形。
何寶也知道這些太醫們說話素來是斟酌了又拿捏的,太后鳳體究竟也不知如何。又看格瑞煩亂,也只好靜靜侯着。
格瑞站起來,煩躁走了幾步,扶案皺了眉,低頭悶悶的嘆了一聲。
半晌,忽的喚何寶。
何寶忙上去,低頭道,“奴才在。”
格瑞想了想,道,“你再去,宣睿王。若是抗旨,便綁了來。”
何寶一愣,忙道,“是!”說着便往外退。
格瑞卻又忽道,“等等。”
何寶忙剎住腳,擡眼覷格瑞。
格瑞臉上陰晴不定的轉換,一忽兒喘息,一忽兒又嘆氣,半晌疲憊的長出口氣,道,“他若不來,便罷了。”
何寶慢慢躬身道,“是。”便行了禮命人去傳旨。
格瑞慢慢走回去,頹然坐在椅上,慢慢仰起頭,看着天頂,皺眉閉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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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本是讓常柏年隨行的,一聽說太后病了,當下便遣他快馬回去。
常柏年在車裡顛了多日,好歹到了京城,忙忙的換了衣裳就進了宮。
給太后請了脈,好在無大妨礙了,老人家貪嘴,吃了幾口生冷果子,又受了點子冷風,腸胃折騰了幾日,好在素日將養,如今只吃的清淡溫暖些,便也養回來了。
常柏年下來開了方子,囑咐瞭如何煎藥,如何飲食,才得回府歇着。
過數日,格瑞的御駕也便回來了,衣裳也沒換,便先往太后宮裡去請了安。
回來才放心歇了一歇,沐浴更了衣。
又叫了常柏年來親自細問太后病情,知道確實無礙,這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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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這趟實是乏了,回來便懨懨的。
常柏年請了脈,便又改了方子,叫日日的吃,一個月裡萬不能停。
格瑞雖懶怠吃,卻也回回都按時辰吃盡了。
一面又御筆親書,命梅更也去江南。
誰知過了數日,梅更卻來信說涅卉犯了天花。
格瑞即刻又命常柏年南下,叫日夜兼程、不得少歇。
且也顧不得朝上官員犯疑阻攔,命預備再下江南。
卻忽的傳報來說,江南正鬧天花,各處死人,衆官便泗淚俱下、以死相諫,格瑞只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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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卉幾日的高燒不退,鍾蘋日夜守着,親自哺湯喂藥。
只准幾個發過天花的奶孃丫頭伺候幫手,連冽川也不讓進門。
天花一發,各地官員都慌了神,卻又不敢去那發病處,只恨不得關在家裡不出門纔好。
冽川一面安排河工,一面命將發病的隔開救治,又派人急報京裡。
雖惦記涅卉,卻抽身乏術,又鍾蘋連門也不讓他進,於是只能心裡悶堵罷了。
常柏年一到,冽川忙引他堪察疫情,開方散藥,忙了一天,才帶回家給涅卉診治。
常柏年看了脈,又見涅卉全身疹子皆化了膿,且多半結了痂,便道喜說照料得甚好,如今不妨礙了。
冽川聽了這才放心些,於是請出去開藥。
兩人一個數日積勞,一個兼程疲憊,又一齊忙亂了兩日,這時才暫能少歇,便蔫蔫的坐了,累得長嘆。
下人奉上茶來,二人喝了兩口,說了兩句話,便忽的聽裡頭一陣吵嚷,卻是鍾蘋昏過去了。
衆人擡到牀上,放了帳子,冽川進去看時,見鍾蘋臉色暈紅,摸她額頭,果然觸手滾燙,忙請常柏年再診。
常柏年忙看了,卻是也染了天花,又加幾日勞累虛弱,燒的甚險。
於是忙開了藥,囑咐人如何照料伺候,又勸冽川,半日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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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京裡急速撥了銀子,又派了人各處施藥救治。
各處發病的村縣城鎮都不許人出入。
格瑞尚是憂心,夜夜的不寐,飲食也厭倦了些。
這日又收着梅更的信,道是涅卉無礙,睿王妃卻天花兇險。
何寶定時又捧了藥來,格瑞聞見便有些心內發惡,勉強端起喝了幾口,竟一低頭又盡數嘔了出來。
一地人唬的忙亂,何寶扶住輕輕拍撫,待他挖心擠肺的嘔盡,便扶了讓他靠在椅上,拿了茶餵了半口,又親手拿過漱盂接了,拿熱水擦拭。
格瑞一頭的冷汗,身上中衣也早溼了一半,身子一陣陣虛冷。
何寶忙扶到牀上,叫傳常御醫,纔想起常柏年下了江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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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川雖日日忙着外頭,夜裡卻總要守着鍾蘋,看護半日。
家人多勸阻,說這病好過人,不可多待,他也不理。
只是有時鐘蘋燒起來,冽川見陪侍的人一頓忙亂,也要幫手時,倒多半被推出來。
數日來,皆是鍾蘋囑咐人煎了藥催促冽川吃。
如今冽川的大書童松露,倒來日日的叮囑冽川吃藥,看冽川不吃時,便說是王妃囑咐的,又嘆王妃的病,又嘆王妃好,冽川琢磨半日,也就吃了。
這日,鍾蘋又燒得厲害,常柏年診了也直嘆氣。只說挺過去挺不過去,就看今晚上了。
冽川一個人拿了酒在院子裡坐着喝。
蟲鳴鳥啼的,倒也幽幽靜靜。遠遠的,尚看見鍾蘋窗子裡頭有人忙亂。
松露卻仍不忘了拿藥來給他喝,冽川也只得喝了。
松露拿了碗走出院子,往後頭去,卻只覺眼前一黑,天上掉下個人來。
嚇得還沒顧得叫,就讓梅更一把攬住脖子,捂了嘴,不由一陣唔唔叫。
梅更待他安靜些,笑着道,“不認得我了?”
原來冽川跟梅更出去時,有幾次也帶着松露,後來怕端王查問,纔不帶他了。
松露趁着月色認了半天,喜道,“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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