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食案之後,姜瓊燕隨衆人一起,張望着殿中的大門,今次的家宴陣勢就大了,不止原本的父子女幾人,增了不少人,姜瓊燕還是坐在小白身邊,她打量這個未來的君主,腦中實在想象不出他霸氣的樣子,將來赫赫有名的齊桓公啊!
太子的眼光全殿流連,沒個定處,整個人皮包骨頭一般,看着滲人。
姜影還是曾經一般婀娜多姿,如今只是靜靜坐着,就如同一個美麗的玉人。
“無知怎麼還不來?”齊僖公看着空着的席位,連連發問。
這個無知不知道又是誰,這名字,還真是怪怪的,既然取名不諱隱疾,那麼這個無知難道真的大字不識?姜瓊燕擺好坐姿,腦子轉個不停,眼睛掃個不停,這些人,將來也是一起爭搶君位的,而自己,似乎並不是必勝的那一方的。
又坐片刻,周叔俯身在齊僖公的耳旁問着要不要去催催。
衆人的目光正聚在周叔身上,突然一聲巨大的聲音傳進大堂,一個龐大的身子撲進殿門,踉蹌着從地上爬起來,跑進公宮殿裡淒厲的大喊。
陣勢真是嚇人,所有人都一震,太子率先站起呵斥,剛剛說了一句,齊僖公便阻下兒子的話,立馬走上前扶起男子,寵溺道:“哎呀,無知啊,你這是怎麼了?驚慌失措的?”
“仲父,仲父,”無知肥厚的臉上哭的滿是淚:“我,我父親,他,他薨了。”
衆人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全都站起身子,殿內籠罩着詭異的低氣壓。齊僖公根本不敢相信,他怔了一瞬,眼珠顫動,聲音瞬間蒼老:“你,你再說一遍。夷仲年怎麼了?”
無知哭的全身肥肉顫動:“父親薨了,薨了。”
響雷一般的信息再次打在頭頂,齊僖公的身體微顫。
周叔急切的伸手扶住君上,衆人離開案席忙上前,只見齊僖公暴戾的甩開周叔的攙扶,奪門而去:“我這就去看看夷仲年,快點!”
周叔急忙跟上,殿中其餘人等面面相覷。
正欲跟着衆人前去,姜瓊燕突然被小白攔下,公子糾也感覺到不妥。僖公性子怕鬧,遇上傷心事脾氣更怪戾,人多並不好,說不定會激怒父親。最後太子與公子小白前去,其餘人等各自回家。
姜瓊燕回了院子,只覺餓得有點過了。蘭香跟隨入了公宮,守在外面,也沒有填上肚子。
“公子,都這時候了,府裡都斷了吃的。”蘭香安慰公子,“不然就睡吧。”
姜瓊燕餓得不行:“伙房有吃的嗎?”
蘭香皺眉:“公子,天熱,庖屋沒有存糧啊。”
兩人蹲在地上,各自苦着臉,姜瓊燕想起齊僖公受到打擊時的臉色,心上一抽。
“蘭香。”召忽的聲音在沒有關上的門外響起。
兩人狐疑的對視一眼。蘭香趕緊迎上去,只見召夫子拿着什麼。召忽微微一笑,舉起手中的布包。蘭香雙眼發亮的接了過來。
“我知道你們沒來得及吃。”召忽輕笑。
姜瓊燕餓得小腹微痛,雖是晚了,卻突然出口挽留了召忽:“召忽,我們去院裡坐一坐吧。”
蘭香趕緊把打開的布包塞給公子,姜瓊燕分一半給了蘭香:“你趕緊吃,別廢話。”
布里包的肉餅。姜瓊燕吃的吭哧吭哧,吃着吃着突然就想流淚,自己穿的真是時候,這樣,回憶父母,也不會擔心他們在那個世界失去自己而傷心,無論在哪裡,都已經陰陽相隔。
召忽輕笑:“公子不是一向不叫我的姓名?”
“天天老師老師的叫,好像怪怪的,以後在緣齋,才稱呼召忽爲老師,如何?”姜瓊燕眯眯眼睛,平時就直呼姓名吧,她緩口氣說話,說罷繼續啃餅。
“嗯。”召忽溫聲應答,寵溺的鼻音很是和緩。
“召忽知道今晚的事情嗎?”姜瓊燕感覺自己根本不想停下吃的動作,奇道,“我怎麼突然這麼貪吃?”
召忽溫聲一笑:“知道一點,還想讓公子給我詳細講講。公子現在正長身體,當然頓頓要吃的多些。”
一句話點醒姜瓊燕。對啊,之前聽着都沒當回事,自己還是發育沒有成熟的小孩兒啊,哦天啊,一個白眼送給黑壓壓的天。
殿中發生的事情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姜瓊燕寥寥兩句講完,召忽頷首表示明白。
“三哥應該也沒有進食吧。”姜瓊燕想着公子糾同自己回來時發臭的臉色,忍不住嘁了一聲。
召忽仰頭看着星空:“三公子恐怕沒有胃口。”
姜瓊燕隨着擡頭,滿天繁星,閃閃爍爍。召忽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女,忍笑的對着公子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姜瓊燕木然的伸手抹去食物殘渣,突然就想到了召忽曾經站在樹下,用動作提醒了自己的不雅。他揚着廣袖的衣衫,笑的眉眼彎彎。
“公子快休息吧,明天有事情做了。”召忽笑着看她。
這個人,可以一直陪着自己就好了。姜瓊燕如是想。
清晨的鳥兒嘰嘰喳喳。姜瓊燕懶散的伸伸腰。
仲年侯是君父弟弟,愛之甚切。
“真是隆喪厚葬。”魯姬譏笑,“棺槨八人擡不動,衣多豐厚,珠寶萬千,金玉比比,還有大夫......燕兒,你怎麼來了?”
“阿媼,我來看望你和糾哥哥。”姜瓊燕不過是路過,但一時聽得起勁被母親發現,只能前去拜見。
“哥哥可是有一段沒見到小妹了。”公子糾輕輕一笑,很是親暱。
公子糾對姜瓊燕從來都面色冰冷,帶有仇恨,姜瓊燕一向不敢上前打招呼,這次怎麼轉性了?想着想着只能靦腆的低下頭掩飾。
“糾兒的課程如何啊?”魯姬放下剛纔的話題,端起陶碗。
“師傅才學,兒子自然只能學得七分。”公子糾頷首自謙。
姜瓊燕看母慈子孝,咧嘴一笑。雖然這過分的自謙很是好笑,可配着那般恭謹的神情,竟是頗爲溫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