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暈,眼皮好重。
沈若皎呼出一口濁氣,艱難地睜眼。
“醒了?”
沈若皎剛剛轉醒,意識還不甚清醒,便被這冷不丁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個清冷的嗓音並不算陌生,大多數時候,這個聲音都是威嚴的。
眼下,這個聲音略帶了幾分沙啞,倒是讓沈若皎意外。
她微微擡眸,牀榻邊的那一抹明黃,昭示着來人的身份,她擡起眼,與她四目相對,清冷的眼眸清澈明淨。
在她面前,這個冷凝着臉,居高臨下看着她的人,正是岐國的少年天子,白禛。
白禛居然會出現在這裡,真是奇事。
說起來,她居然還沒死,這更是奇事。
環顧了一下四周,她這是在寒翠宮的寢殿。
只是她現在的狀態有些窘迫,身上裹了好幾層棉被,牀榻四角放着暖爐,難怪她從剛剛就一直覺得渾身發熱。
一陣怪異的感覺涌上心頭,沈若皎終於意識到了問題。
——這場景,分明就和她入宮第一年的臘月一模一樣!
她記得,那年臘月,她因爲失足落水,寒氣入體,足足病了一個月,白禛忽然駕臨寒翠宮探望她,只是她把自己外三層裡三層裹了個嚴實,連個眼神都沒給白禛。
那是她第二次見到白禛,也是三年來最後一次,估計白禛是沒想到岐國第一美人就這副德性,從此再也沒來過寒翠宮。
沈若皎神色怔忪,剛想要開口,卻發現嗓子幹得發澀,偏過頭咳了兩聲。
一杯水適時地遞到她面前,動作過於生猛,差點碰上她的嬌嫩的鼻子。
她緩緩擡眼,盯着那拿着杯子的手,有些愕然。
這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漂亮,手的主人正一臉漠然地看着她。
“怎麼?要朕伺候你?”
雖然如此問了,但白禛神色倨傲,絲毫沒有想要紆尊降貴的意思。
當然,沈若皎也並不覺得自己有那個榮幸,能讓堂堂天子伺候她。
她眉頭很快舒展開來,坦然從他手中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微微仰起頭,露出了細白的脖頸。
杯子遮擋住視線,她並沒有看到白禛灼熱的目光。
喝完水,沈若皎這才感受到幾分活着的感覺。
她還活着,她居然重生了!
還沒等她從驚天駭浪中回過神來,就聽到白禛冷哼一聲,語帶奚落,“沒死就行。”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話語,她記得自己當初並沒有什麼反應,以至於白禛更加生氣。
雖然她也猜不透白禛生氣的原因,又不能和白禛頂嘴,應也不是,不應又生氣,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清醒過來後,除了驚詫和慶幸之外,沈若皎還多了幾分警覺。
目光不算友善地掃向白禛,手中的杯子被緊緊攥了起來。
她可沒有忘記,自己是死於一碗來路不明的毒元宵。
而那個節骨眼上,白禛正要對權臣下手,如果是爲了扳倒沈相,先將制衡帝相關係的她除掉,也不是不無可能。
白禛似有察覺,聲音更冷幾分,“何故如此看朕?”
沈若皎猛地回過神來,幾乎是一瞬間,便打消了這個荒謬的念頭,下毒之人,絕不可能是白禛。
白禛上位以來,行事果決卻又明朗,他將陽謀玩弄得得心應手,不會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攥着水杯的手鬆了幾分,沈若皎垂下眼眸,淡淡道,“臣妾只是不勝惶恐,不過是小病一場,竟然驚動了聖駕。”
白禛沉默了片刻,好像憋了一口氣,良久才道,“貴妃此言,甚是有趣。”
乍一聽像是在誇她,卻不難聽出濃濃的嘲諷。
沈若皎沒有擡頭,卻可以想象出那人嘴角一貫的冷笑。
這個少年君王向來如此喜怒無常,不知她又哪句話惹惱了他,沈若皎只好示弱,“臣妾愚鈍。”
白禛不輕不重地冷哼一聲,“確實愚鈍。”
說完,便拂袖而去。
略帶了幾分困惑,沈若皎不明所以地望着白禛離去的背影,不知自己是哪句話又說得不對了。
不過,他一離開,連空氣都輕快了幾分。
沈若皎鬆了一口氣,前世不用常常面對這人,還真是幸事一樁。
一直守在門外的斂月趕緊小跑到她牀前,將她手中的水杯接過放到一旁,大逆不道地低聲抱怨,“皇上再怎麼厭棄您,也不該說那樣的話啊,什麼叫沒死就行,娘子要是出了什麼事,看他怎麼向丞相交代!”
斂月在耳邊絮絮叨叨,沈若皎卻在平復着自己駭然的心情。
白禛說得不錯,沒死就行,那碗毒元宵沒有終結掉她,那這一次,她絕對不會任由背後之人逞兇作惡。
她隱約記得,宮內還發生過另外一起毒殺案,就在她病癒後沒多久,遇害的是一個家世普通的嬪妃,雖然尚且不知那起毒殺案到底和毒元宵有無關聯,但她隱隱覺得,那樁被草草了結的案子並不簡單。
看似風平浪靜的後宮,實則暗流涌動,隨時會掀起血雨腥風。
還沒理清心緒,就有殿前宮女來傳,“娘娘,陳皇后來了。”
沈若皎神情微頓,嘴角驀地勾起一個神秘莫測的弧度,“知道了。”
“主子們都在昭瑾宮參加夜宴”“遣奴婢送了這碗元宵過來”——這是那個司膳宮女說過的話。
當今皇后陳意錦,就居於昭瑾宮。
派遣那個宮女送來毒元宵的人,會是陳意錦嗎?
倒是來得正好,省得她費心費力去暗中調查。
前世她對後宮之事一知半解,大抵知曉,這後宮分作兩個派系,一派是陳皇后,另一派則是大將軍柳堅之女,柳纖絮,柳貴妃。
柳貴妃背靠柳家,可惜這柳家柳大將軍,在不久的將來,將是白禛第一個要除去的大奸臣。
她從前未曾參與過後妃鬥爭,卻還是被捲入謀殺,平白無故丟了性命。
本不想入局,可有人偏偏拿她做平步青雲的踏板,這口氣,她絕不會就此嚥下。
縱然是豺狼虎豹,她這次也絕不避讓。
斂月扶着沈若皎起身,瞧着她略帶病容的蒼白麪色,擔憂地皺起眉。
“娘子,要不您還是接着休息吧,把陳皇后回絕了便是。”
反正因病臥牀這個藉口也不是第一次用了,想來還是能輕輕鬆鬆糊弄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