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陳不要臉
這一日到了臘月二十五,陳斯遠正在書房閒坐,耳報神芸香顛顛兒瘋跑進來,興高采烈道:“大爺大爺,遼東莊子來送年禮了!足足十幾大車,裝了好些物件兒呢!”
紅玉提了雞毛撣子來,蹙眉道:“大驚小怪,遼東莊子哪年不送年禮?你要瞧稀奇自個兒往儀門去瞧去,少來驚擾大爺。”
芸香嘟囔道:“起碼上萬兩銀子的財貨呢。”
“與你何干?”
“這不是眼看過年了嘛。”
過年放雙賞,芸香這回又能得三吊錢呢!
陳斯遠不禁莞爾,敢情小丫頭是來提醒陳斯遠該準備例賞了。芸香還要絮叨,被紅玉乜斜一眼,頓時鵪鶉也似退了出去。
陳斯遠這會子倒是來了興致,探手將紅玉招呼過來,低聲問道:“遼東莊子每年都送一萬兩的財貨?”
紅玉道:“大差不差,八個莊子,年景好時一萬兩出頭,差的時候八千也有。”
這年禮除了田莊發賣糧食所得銀錢,另有各色米糧、雜糧、羊、豬、鹿、狍子、獐子、各類魚、熊掌、海貨、乾菜、薪炭等等,不一而足。
這往京師來的大車也不是尋常板車,更大不說,前後兩截連在一處,要用四匹騾馬拉拽。因車輛沉重,是以每年上凍時方纔能往京師來,又要趕在化凍前回返。
陳斯遠有心探尋榮國府收入,便問道:“府中就遼東八個莊子?那有多少地?”
紅玉蹙眉思量道:“這卻不好說了,這莊子有的四百二十畝,有的七百二十畝,本是太宗定製。這些年又拓了荒,好的莊子兩千畝也是有的。不過遼東的莊子只是部分,府中在直隸還有些地,大多租了出去。
老太太、太太、奶奶們也各自有體己,不過單隻算公中,連地租帶屋舍、鋪面,大抵一年能有個二三萬吧。”
陳斯遠正要問旁的,芸香忽而在外頭叫道:“大爺,後門又有人來找了!”
後門?不用問了,定是尤三姐。
陳斯遠乾脆撂下書卷,任憑紅玉、香菱伺候着穿戴齊整,施施然出了自家小院兒,自後門出來,果然便見一旁停了一輛馬車。車窗簾櫳挑開,露出巴掌大也似的俏臉來。不是尤三姐還能是誰?
陳斯遠面帶笑意略略頷首,正要上前,忽而後頭傳來呼喊,他停步扭身,便見紅玉快步追了過來。
“大爺,前頭婆子傳話,說是有王府侍衛傳話,請大爺往燕平王府走一遭。”
嘖,怎麼都趕在一處了?
陳斯遠略略思量,想着總不能讓尤三姐白跑一回,便與紅玉道:“你去回話,就說我過會子就去。”
紅玉應下,瞥了眼那馬車,這才扭身回返。
陳斯遠交代過了,這才尋到馬車旁。這車一看就是租的,車伕自後頭提了腳凳來,陳斯遠拾階而上,挑開簾櫳,便見尤三姐喜滋滋端坐在馬車裡,身上依舊是一身男裝。
內中升了熏籠,用的還是上好的銀霜炭,是以溫暖如春。
陳斯遠鑽將進去,大大方方在尤三姐身旁落座,隨即笑道:“還當你年後纔來尋我呢。”
許是因着二人挨着肩膀,尤三姐面上赧然,有些不大自在,聞言便道:“今兒個媽媽要去採買年貨,我瞧了個空這才跑了出來。”頓了頓,又道:“方纔丫鬟尋你,可是前頭有事兒?”
陳斯遠笑道:“結識了一位貴人,趕巧這會子提溜我去一趟。”
“那——”
“先去往燕平王府走一趟,若出來的早,咱們再往什剎海遊逛去。”
陳斯遠一言而決,尤三姐便乖順應下:“好。”
她心下不在意是不是遊玩,只要能與陳斯遠多待一會子就好。
當下尤三姐粗着嗓子吩咐了,馬車轆轆而行,朝着內城東北角的燕平王府而去。
尤三姐一身寬袍大袖,頭戴逍遙巾,面上略略敷了脂粉,脣上點了胭脂,瞧着真個兒是脣紅齒白,比象姑館裡的小相公還要嫽俏。此時她上半身費力朝車窗邊傾斜,偏右腿到底還是挨着陳斯遠,一時間捨不得分開。
這京師路面也不平整,行不多遠壓到了坑,勉勵支撐的尤三姐誒唷一聲,頓時順勢傾在了陳斯遠懷裡。
陳斯遠可不是個守規矩的,順勢便攬住尤三姐肩頭,低聲道:“三姐兒小心了。”
“嗯。”尤三姐面上漲紅,垂着螓首說不出話來。
陳斯遠探手便將其左手擒在手中,調笑道:“單瞧妹妹這柔荑,只怕不知內情的還道我從何處尋了個小相公呢。”
尤三姐啐道:“快莫提勞什子小相公,上回瞧見蓉哥兒的小廝,塗脂抹粉的,瞧着男不男、女不女,還掐着蘭花指……只瞧了一回就好懸沒吐出來。”
陳斯遠哈哈一笑,當下也不說旁的,一手把玩着柔荑,一手自尤三姐肩頭滑落、摸索,待觸及腰身,尤三姐兒嚶嚀一聲,便偎在陳斯遠懷裡。
她到底沒經過人事兒,心下羞怯不已,卻又暗自歡喜。好半晌,又大着膽子仰起小臉兒來,正對上陳斯遠灼灼的目光。
陳斯遠撒開柔荑,探手在其俏臉上撫了兩下,箍了其脖頸便俯身印了下去。
尤三姐急促喘息兩聲,轉眼便沒了聲息。過得須臾,又實在憋悶不過,張口檀口任憑陳斯遠噙了丁香。
不知多久,直待尤三姐經受不住,陳斯遠這纔將其鬆開。這會子尤三姐麪條也似縮在陳斯遠懷裡,待喘息勻稱了,這才吃吃笑道:“那幾日心下氣悶得緊,偏又忘不了你……就想着年前你不來尋我,我總要來尋你。若你果然有幾分真心,我便是做了小又有何妨。”
她這般說完,就聽陳斯遠嘆息一聲。
尤三姐仰起小臉,不解地看過去,便見陳斯遠果然眉頭緊鎖,顯是心事重重。
尤三姐心下咯噔一聲,忙問:“你可是遇到了難處?”
陳斯遠便說道:“林家兼祧一事,來日如何還不好說。你也知我家中情形,就算我來日僥倖中舉,也不過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若兼祧一事果然成行,一切都好說。
黛玉之父乃是探花翰林,林家又是累世列侯,我得林家之助,自會飛黃騰達。可若此事有變故——哎,只怕就難了。”
尤三姐道:“有什麼難的?你纔來京城多久,就結識了燕平王,來日定會生髮起來。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等嫌貧愛富的。這富貴日子過得,苦日子也過得。你若一直不曾發跡,我便做些女紅、漿洗衣物貼補家用,總不會讓你爲難。”
迎着懷中人兒希冀的目光,陳斯遠再沒了逗弄之心,只覺心下豪情萬丈,道:“妹妹說的是,我卻不好墮了自個兒志氣。”
說罷俯身復又求索起來,那尤三姐初識此中滋味,自是樂此不疲,只須臾便覺魂遊天外,身子飄忽忽的好似墜在雲巔。
少一時,馬車停在燕平王府角門左近,陳斯遠留了尤三姐在車中等候,自個兒下車報了名號,隨着僕役往內中行去。 儀門處又是丁道隆來迎,二人寒暄兩句,丁道隆便將其引到了東路院一處大殿。陳斯遠進得內中,眼見正中端坐着燕平王,四下座椅有四人落座,瞧年歲大多四十開外,身穿官袍,既有郎中又有主事。
燕平王見陳斯遠來了,歪着身子笑道:“正主兒來了,爾等有何疑難儘管問來。”
話音落下,四人紛紛側目觀量陳斯遠,其中一人問道:“敢問陳朋友,這百貨鋪子何以內、外城各開一家?”
陳斯遠拱手道:“回這位——”
一旁丁道隆道:“這位是內府郎中翟奎。”
“回翟郎中,內城內城多爲達官顯貴,自是要與外城顯貴區分開來。”
又一人道:“陳朋友,我看冊中要義當以利誘,陳朋友以爲造勢之時,該用何物引百姓蜂擁而來啊?”
“當尋厚利之物,以內府體量壓低採買成本——”
“陳朋友不如說具體些。”
陳斯遠略略思量,吐出兩個字:“比如鐵鍋。”
此時鐵器可是厚利,明末時一口佛山造鐵鍋售價三百文,運到扶桑能賣出去一兩銀子。
待大順開國後,樂亭探得新礦,鐵價略有跌落,可尋常小鐵鍋最少八十文,大鐵鍋總要一百五十文,要是佛山產的就更貴些,一口大鐵鍋將近二百文。
陳斯遠話音落下,幾個主事、郎中嘀咕一番,隨即紛紛點頭。
以內府體量去跟鐵廠談,大鐵鍋能談到八、九十文,對外宣稱二百文,到時百貨開業,消費滿八百文便送一口價值二百文的鐵鍋,定會引得百姓蜂擁。
再往後,存二兩銀錢送一兩銀錢,每回採買最多抵扣一百文,送的一兩銀子抵扣沒了,立時可尋百貨銷賬,那二兩銀子原路奉還。
且此百貨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陳斯遠從沒指望百貨能賺多少,只要保本就行。
他真正的目的是那二兩銀子的押金!
京師百萬人口,能有五萬人入會,這就是十萬兩的流動資金。留下兩萬備用,餘下八萬抽出去,或投資松江開埠,或用作內府票號,用不了幾年便能將營生鋪滿大順各地。
這幾位內府官佐這幾日可沒閒着,特意查了京師最大的票號鑫盛魁,只去年一年過手的銀錢就兩千六百萬!
匯水按一分五算,到手三十九萬兩!暴利啊!
且依着冊中展望,這內府票號來日可是要接朝廷銀錢轉運之事,大順去歲各項稅賦加起來近五千萬,這可是最少一百萬銀子的暴利!
真個兒如冊子中那般鋪展開來,這內府票號又何止年入百萬?只怕十幾年後真就堪比鹽稅了!
幾個內府官員不禁愈發熱絡,連連發問,陳斯遠起先對答如流,後頭倒是遇到幾個沒想到的,可思量一番還是答了上來。
待過得良久,先前那郎中翟奎笑道:“王爺,下官等再無疑問,此事可行!”
燕平王笑吟吟看向其餘三人:“你們怎麼說?”
“可行!”
“哈哈哈——”燕平王得意大笑,一抖肩膀將白狐裘褪下,起身負手而行,到得陳斯遠近前道:“陳斯遠,此事若果然成了,記你一大功!”
陳斯遠拱手應下,思量着道:“王爺,在下還想討個人情。”
“哦,你且說來。”
陳斯遠道:“在下有三位朋友,本是西征軍中悍卒,如今閒賦在家,不知王爺可否——”
燕平王一擺手,道:“這等小事兒……翟奎,你在衙門裡尋三個差事。”
那翟奎起身拱手應下。
陳斯遠又道:“另外,可否由在下去與賈藩臺去說松江開埠一事?”
燕平王行了兩步到得近前,玩味着觀量了陳斯遠幾眼,笑道:“林家姑娘就那麼好?她纔多大啊?”
陳斯遠正色道:“仙姿佚貌!”
燕平王哭笑不得。他是郡王,深得聖上眷顧,每回大選、小選,總會選那品貌上乘的送到王府來。於他而言可不缺女色,缺的是那等知音。
“少年人戒之在色啊……罷了,這人情送你。賈化過好似十五就走——”燕平王轉身看向翟奎:“翟郎中得空與他去拜會一遭,將此事略略說說。”
“是。”
陳斯遠拱手謝過,依舊沒提告退之詞。
“嘖,還有事兒?”燕平王有些不耐起來。
陳斯遠訕笑道:“這……不知這往扶桑海貿,在下能不能插一腳。”
燕平王氣笑了,指着其與衆人道:“瞧瞧這不要臉的樣子,就這還想着點翰林做清流呢!”
殿中幾人紛紛附和而笑。
其中一人說道:“我看陳朋友慣於因勢利導,有此等才幹,來日必有所成啊。”
又一人道:“想來王爺先前給的賞賜少了,陳朋友花用不夠,可不就要另尋門路?”
燕平王笑罵道:“胡唚!本王上回賞了他兩千兩,二十幾兩就夠小門小戶一年花用了,還少?”
翟奎只是笑而不語。不過是兩千兩而已,人家出的主意,遠期前景可是一年幾百萬的厚利!
燕平王雖看似不滿,卻只是嬉笑數落,並無氣惱之意,可見其心下歡喜。
燕平王笑着搖頭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罷了,看在你出了個好主意,允你插一腳……嗯,許你報本王名號。”
陳斯遠大喜,鄭重一揖到底:“王爺雅量,在下拜謝王爺!”
這是最後一章小章,爲了拉均訂明日起都是大章,打底八千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