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薛蟠議親

第164章 薛蟠議親

搖了搖頭,晴雯便一直瞧着陳斯遠笑,心下只覺熨帖無比。熬了兩夜,就盼着今兒個晌午將賀禮送上,誰知晌午時一直不見陳斯遠到來。

熬不住了,晴雯方纔小憩一會兒,心下隱隱失落,只道陳斯遠今兒個不來了。誰知甫一睜開眼,便見陳斯遠一身酒氣的戲弄自個兒。

箇中滋味,心緒起伏,自是不好與外人說道。

她略略垂了螓首,忽而便見敞開的衣襟,內中露出貼身的小衣來。晴雯頓時俏臉一紅,緊忙將衣襟扣緊,又趿拉了繡花鞋落地,笑着道:“我去給大爺倒一盞茶來。”

陳斯遠卻扯了她的手道:“不忙,我這就要走了。”

晴雯蹙眉道:“大爺一身酒氣,總要醒醒酒,醒酒湯來不及,飲些酸梅湯如何?”

她一番心意,陳斯遠不好推拒,便點頭道:“也好,那就酸梅湯。”

晴雯嬉笑道:“一早兒買的酸梅湯,這會子還放在井水裡鎮着,我這就給大爺盛一碗來。”

晴雯一溜煙而去,過得須臾,便端了一碗溫涼的酸梅湯來。

陳斯遠接過來喝了一口,只覺口齒生津,當下咕咚咚牛飲而盡,笑着讚道:“不錯,這酸得一激靈,果然醒了幾分酒。”

當下起身道:“你下晌沒事兒就多睡一會子,我明兒個晌午再過來。”

“哎?大爺稍待。”晴雯叫住他,扯了腰間的汗巾子,翹起腳來擡手爲其擦拭了嘴角。

略略擦拭幾下,一雙水潤眸子便與陳斯遠撞了個正着。晴雯略略慌亂,瞧了一眼緊忙垂下頭來,道:“好了,我送——誒唷。”

誒唷一聲,晴雯卻是被陳斯遠攬在了懷裡,隨即耳邊傳來陳斯遠的聲音:“這賀禮我極得意,多謝你了。”

晴雯兀自翹着腳縮在陳斯遠懷中,一耳聽得心跳怦然之聲,心下愈發慌亂,斷斷續續說道:“本就是我的本分,大……大爺……也不必說這些。”

陳斯遠哈哈一笑,鬆開她身子,探手揉了揉髮髻,扭身便走:“我走了,你也不用來送,歇着吧。”

“嗯。”晴雯嘴裡應着,卻是怔了須臾,這才咬着下脣追了出去。

待送出院兒外,晴雯又倚門瞧着陳斯遠領着小廝大步流星往東而去,國子監內傳來鳴金之聲,那主僕二人立時撒丫子狂奔。

待到了巷口,陳斯遠頓住身形回身朝着晴雯擺了擺手,旋即又飛奔而去。

晴雯倚門抿嘴笑着,眉目流轉,也不知心下想起了什麼,便嗤的一聲掩口而笑。

待合上門扉,便有曲嬤嬤笑吟吟迎了過來,說道:“老身說什麼來着?大爺記掛着姑娘,莫說是有事兒耽擱了,便是天上下刀子也要來瞧姑娘呢。”

晴雯心下歡喜着,面上卻嗔道:“嬤嬤再說這話我可不依了。”

曲嬤嬤道:“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又不曾嚼舌……”見晴雯蹙起眉頭來,曲嬤嬤就笑道:“……罷了罷了,姑娘面嫩,聽不得這些,我不說就是了。”

晴雯便不言語了,正要回房中歇息,忽而聽得身後門扉叩響。不待晴雯發話,曲嬤嬤便擦着手行了過去,遙遙問道:“誰啊?”

旋即便有一女聲問道:“敢問晴雯可是住在此處?”

晴雯心下納罕,不禁蹙起了眉頭,吩咐道:“嬤嬤開了門瞧一眼。”

曲嬤嬤應下,便將門扉打開,晴雯擡眼就見賴大家的停在了門前。

“賴大娘?”怎麼會是此人?

因着先前主僕情誼,晴雯納罕着上前,問道:“大娘怎地來了?”

賴大家的笑道:“我來瞧瞧你——”說着上下仔細掃量了幾眼,笑着讚道:“——瞧瞧這一身絹紗,再瞧瞧這白裡透紅的小臉兒,嘖嘖,想來你日子過得極好。”

“賴大娘說笑了,”頓了頓,晴雯讓開身形:“賴大娘請入內敘話吧。”

賴大家的應下,又將提着的籃子送上,道:“來時也不知買些什麼,記得你愛吃馬蹄酥,我便買了一些。”

晴雯道了謝,將籃子交給曲嬤嬤,引着賴大家的入得內中,又親自爲其奉了溫茶。

賴大家的四下掃量着,心下便有了數。這一進小院兒瞧着不大,可又有哪個主子會賃了來安置一個丫頭?這也就罷了,還單請了兩個婆子來照料……嘖嘖,果然這晴雯對了姓陳的心思,不然又豈會如此厚待?

眼見晴雯又要張羅着切瓜果,賴大家的便扯了其手在一旁落座,說道:“你也別忙,我纔在家吃用過,這會子也吃不下,咱們坐下來說會子話兒。”

晴雯便抿着嘴在一旁落座。

那賴大家的仔細盤問起來,何時到了此間,每月月例銀子多少,四季衣裳怎麼算的,兩個婆子又是多少月例。

待一一掃聽過了,賴大家的就道:“當日太太要趕你走,我們既攔不住,也不敢攔,只好緊忙去求了遠大爺。虧得遠大爺心善,這才收留了你。”

有些事兒陳斯遠不曾細說,晴雯便一直懵懂,只道遠大爺是老天派來搭救自個兒的,誰知這裡頭還有賴家求告之事?

賴大家的扯了晴雯的手兒道:“原想着若你過得不如意,那就接回家來……”

晴雯趕忙道:“我,我如今過得還好。前番得了大爺搭救,又將我安置在此處,每日晌午都過來瞧一眼……”

賴大家的意味深長地笑道:“我瞧着也是……這遠大爺拿你當個寶呢,你看誰家丫鬟單賃了院子、請了婆子來照料的?你如今過得得意,我也就放心了。”眼見晴雯垂了螓首羞答答不言語,賴大家的又道:“是了,你表哥娶的媳婦,前些時日也安置到了榮國府中。”

晴雯頓時爆炭也似蹙眉冷笑道:“大娘快別提我那表哥,我病得險些死了,他過了幾日纔來觀量,卻是急着攆我走好與新娘子洞房。我先前顧念着親戚一場,誰知他卻是個黑了心肝的白眼狼!”

“還有此事?”

晴雯想起來就氣惱不已,當下便將那幾日情形一一說將出來。待聽聞陳斯遠連夜請了郎中爲其診治,賴大家的徹底放了心。

賴家與晴雯有一段香火情,自打晴雯跟了陳斯遠,賴傢俬底下便暗自掃聽晴雯下落,直到最近幾日才得了信兒。

那姓陳的不好惹,加之其人眼看起了勢,賴家做慣了奴才,自是將那逢迎一道擺弄得爐火純青。想着來日姓陳的說不得就能高中皇榜,不拘是爲賴尚榮鋪路,還是爲賴升兩個兒子牽線,總要與姓陳的緩和、交好了爲妙,是以賴大家的這才尋上門來。

待晴雯氣咻咻說完,賴大家的就道:“你是個有福分的,我瞧着這位遠大爺可比寶二爺還強了幾分呢。”

晴雯哼哼着應下,心下不以爲然,思量着遠大爺又豈是寶二爺能比的?不過差了些年歲,二人爲人處世卻有着天壤之別。一樣是待自個兒好,寶二爺時而與自個兒拌嘴生悶氣,遠大爺卻從不會如此,處置外間事務更是老道,從不讓人掛心。

那賴大家的觀量其神色,又低聲道:“你……可是爬了遠大爺的牀了?”

晴雯眨眨眼,頓時搖頭連連:“大娘說的什麼話,我,我纔不會幹出那等沒起子的事兒呢!”

賴大家的笑道:“不過是隨口一問,且這事兒早早晚晚,莫非你還守着一輩子不成?”

晴雯悶頭不言語。爬遠大爺的牀……她自是撂不下臉子來,她憑本事吃飯,纔不會去學那等狐媚子呢。至於與遠大爺共效魚水之歡……那她自是肯的。

賴大家的就勸誘道:“你是不知,如今遠大爺起了勢,又生得相貌堂堂,來日說不得外頭多少狐媚子上杆子送上門來呢。你撂不下臉子,那些狐媚子可不管那些。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我也不是勸你學壞,可瞧瞧好生生待在寶二爺身邊的襲人,你瞧她怎麼就沒被攆出來?”

頓了頓,又道:“這男人啊,尤其是遠大爺這般心高氣傲的,最是護着與自個兒有了肌膚之親的女子。你眼下不算計着,來日只怕有的急呢。”

晴雯頓時氣惱道:“大娘這話越說越離譜了,再這般我可就回房了。”

賴大家的笑着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你自個兒心下有計較就好。”

又盤桓了一會子,賴大家的起身告辭,說是府中離不得人,當下便要回轉榮國府。

晴雯將其送出門外,這才若有所思地回了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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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日下晌國子監散學,陳斯遠匆匆辭別友人,乘了馬車徑直往榮國府回返。

他今兒個可忙得很,過會子要在小院兒擺席面、聽戲,與一衆賈家姊妹頑鬧。待到夜裡,又要往小花枝巷走一遭。

想起這般忙碌,陳斯遠不禁笑着嘆了口氣。

那隨行小廝隔窗觀量到了,便問道:“大爺嘆息什麼?”

“我是嘆息啊,這人緣太好有時也有些累人。”

小廝慶愈納罕不已,待要再問便見陳斯遠身子後靠閉目養神起來。

馬車一路疾行,不到兩刻便橫穿內城到得寧榮后街。陳斯遠自馬車下來,施施然自後門進了榮國府。

到得自家門前,隱隱聽得絲竹聲響,旋即便有小丫鬟芸香喜滋滋迎了出來:“大爺可算是回了,大夥都有些等不及了呢。”

陳斯遠便笑道:“你去將幾位姑娘邀來,咱們宜早不宜晚,早些開席。”

芸香歡快應下,一溜兒而去自是不提。

陳斯遠進得內中,洗去一身浮塵,換過衣裳,等了片刻便到門前來迎。少一時,先是三春齊至,跟着寶玉、黛玉與寶釵一併到來。

衆人齊齊道賀,二姑娘迎春送了個網巾,三姑娘探春送了雙鞋子,黛玉送了個自個兒繡的荷包,寶姐姐送了一包冰片香,四姑娘惜春最是別緻,竟送了一個裝滿了五色豆的香囊。

陳斯遠一一謝過,唯獨瞧了小惜春的香囊暗自蹙眉。陳斯遠生兒與伽藍菩薩同一天,這日送來五色豆有結緣之意。

陳斯遠對惜春自是憐惜得緊,心下不禁生怕惜春又如書中那般被佛法拐帶了去。才這般小的年紀,人事兒都不大懂,哪裡就要禮佛了?

因着鳳姐兒這日實在忙碌,便打發了平兒過來道惱,只說今兒個實在不得空。

陳斯遠自是不在意,誰知平兒說過此事,忽而低聲道:“遠大爺,還請借一步說話兒。”

陳斯遠應下,二人便到了牆角,那平兒窸窸窣窣自袖籠裡抽出一張紙箋來,遞給陳斯遠道:“這是我們奶奶的脈案,今兒個我求了王太醫這才討了來。先前遠大爺送了那煥春丹,我們奶奶不管不顧的每日吃一丸,我心下實在掛念的緊,若是吃壞了可不是小事兒。”

陳斯遠頓時肅容道:“早知如此,合該讓二嫂子先診過脈象再送,此番卻是我的不是了。”

平兒趕忙搖頭道:“遠大爺一片心意,哪裡怪得了?怪只怪我們奶奶性子急切了些,近來又庶務纏身。”頓了頓,又道:“我想着不是法子,便求了脈案來,請遠大爺遞與那丁郎中過目。若不合用,好歹將那煥春丹停了,免得壞了身子骨。”

“好,我過會子打發小廝送去,明日必有回信兒。”

平兒這才笑着屈身一福:“多謝遠大爺……既如此,那我就先回了,遠大爺留步。”

陳斯遠將其送出門,這纔回轉身形。

此時席面已然擺在堂中,十二個小戲子一併齊聚,內中嘰嘰喳喳正商議着戲摺子。

陳斯遠進得內中,自是坐在了主位,他左邊是寶玉,右邊則是小惜春。當下便有二姑娘迎春將摺子遞過來,道:“今兒個是遠兄弟生兒,合該遠兄弟先選幾折。”

陳斯遠也不推讓,取了摺子翻看一番,便點了《南柯記》。

摺子交還迎春,迎春便點了一出《獅駝嶺》。

往後依着年紀,寶姐姐點了《賴婚記》,寶玉點了《玉簪記》,黛玉點的是《雙金花》一幕,探春點了《穆桂英掛帥》,小惜春選了一出《五女拜壽》。

曲目點過,紅玉一一記下,取了摺子來到得外頭吩咐了。那十二個小戲子每日勤學苦練,這摺子上的曲目自是熟稔於心。

當下也不用吩咐,琵琶、揚琴、二胡合奏,那扮好了的小戲子便到得庭院裡,咿咿呀呀唱將起來。

衆人又爲陳斯遠賀了一杯,這才一邊廂吃菜喝酒,一邊廂看起曲目來。

陳斯遠朝着黛玉瞥了幾眼,奈何黛玉卻不看他。心下暗忖,這等場合只怕沒法與林妹妹眉來眼去。反倒是寶姐姐有些古怪,與其對視了一眼竟隱隱有些臉面泛紅。 陳斯遠與衆人都說了會子話兒,便悶頭吃喝起來。過得半晌,瞥見小惜春好似分了神,陳斯遠便道:“四妹妹怎地想起送五色豆了?”

惜春扭頭納罕道:“遠大哥不知五色豆典故?”

“可是結緣?”

“嗯,正是。”頓了頓,惜春身形湊過來,低聲道:“遠大哥,來生之緣,果然結得麼?”

“這卻不好說了,儒家可不講生死輪迴。”陳斯遠道:“不過,我自個兒倒是信的。”

不然他又怎會在此一世重活了一回?

頓了頓,因心下掛念着惜春被佛法拐了去,便轉而說道:“今生既不知前世,則今世豈能又知來生?

佛經上說的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此話看來,是今生來生,總不必管它,又何必結緣?作此說者,不過俗惡僧尼,欲伸其果報之談,唬人罷了。”

誰知惜春年歲雖小,卻因着與妙玉往來,於佛法多有了解。聞言便道:“輪迴之說未必能信,不過儒家也不曾廢止報應之說,這又作何解?”

陳斯遠思量道:“佛主氣,其說報應處,未免太着象,故有天堂地獄之談。儒主理,其說報應處,似無實據,實則卻有憑依。好比孟子所說,殺人之父者,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者,人亦殺其兄。這不就是報應?”

惜春卻說道:“自來便是心下不信,又有幾個不奉佛法,不敬僧尼的?想起韓昌黎所說‘人其人、火其書’,實在有些太過。”

陳斯遠笑道:“韓昌黎可是一代大儒啊。那佛老兩道乃是出世之道,本不能治國齊家。且若世間都是佛老,不事生產,也不產育子嗣,這世上之人豈非就斷絕了?”

惜春癟嘴道:“若是這般說來,就不該留佛老兩家,爲何不一併鏟了去?”

陳斯遠說道:“只因世人貪心啊。富貴者想着來世還富貴,貧賤者盼着來世享福,佛老之說雖改易不得境況,卻能安撫人心,因是歷朝歷代方纔不曾根除。”

小惜春懵懂地點了點頭:“這般說來也有些道理。”

陳斯遠生怕惜春誤入歧途,又道:“若四妹妹來日得空,我帶你去見識見識那清淨之地的齷齪,只怕到時妹妹再沒這般心思與我辯經了。”

“清淨之地還有這等事兒?”

陳斯遠說道:“不然那智能兒怎地沒了聲息?”

惜春說道:“我自個兒掃聽了,說是與鍾哥兒生了情愫還俗去了,也不知如今流落到了何處。”

剛巧此時一折子唱罷,陳斯遠住了口,隨着衆人一道合掌稱讚。待下一折唱起,這才歪頭低聲道:“三聖庵。不過,她那孩兒快落地了吧。”

惜春悚然而驚,失口驚呼道:“孩兒?”

眼見惹得探春瞧過來,惜春緊忙掩口笑了笑,待三姐姐扭過頭去,這才低聲問詢:“遠大哥說清楚些,怎麼就有了孩兒了,那鍾哥兒不是……去了嗎?”

陳斯遠便道:“我也是偶然得知……那智能兒回不得饅頭庵,便去了三聖庵。此後有富戶使了銀錢將其領回家,不過月餘便有了身孕,如今便在三聖庵中安胎。”

見其還是不解,陳斯遠又將泰山下‘蟲二’兩字的由來說了一遍。

惜春聽罷絕望道:“清淨之地不清淨,天下間哪裡還有清淨?”

陳斯遠勸說道:“妹妹心下清淨,自然得清淨,又何必去求佛老?”

惜春只是搖頭不語。

陳斯遠情知惜春這會子三觀盡毀,只怕再說些什麼也聽不進去。與其如此,莫不如等來日再行勸說。不過往好處去想,想來惜春往後也不會寄情於佛經,從此青燈古剎爲伴了。

這日直到戌時,酒宴方纔散去。陳斯遠一一將衆姊妹送別,隨即急急往小花枝巷而去。

這一宿合該在那小花枝巷的門扉上寫了蟲二兩字,真個兒是風雲無邊,內中情形不足爲外人道也。

……………………………………………………

展眼過得十幾日,已是五月下,賈璉自平安州回返。又因酷暑難耐,賈母便有意往海淀莊子上去避暑。

此議一出,自是惹得姊妹們歡欣雀躍,寶玉更是上躥下跳,每日家尋了賈母催問何時啓程。

眼看六月便要季考,陳斯遠這些時日極其安分,便是休沐時也只在小花枝巷過夜,餘下光景盡數用來攻讀。

到得五月二十六這日,自賈母往下,李紈母子、三春、黛玉並寶釵,浩浩蕩蕩百十口子人乘了轎子、馬車往那海淀莊子上避暑而去。家中只留了王夫人與鳳姐兒打理,邢夫人因着月份大了不好勞動,便只好留在東跨院中安胎。

一日陳斯遠散學歸來,方纔在家中安坐歇息,便有柳燕兒領了小丫鬟臻兒尋上門來。

陳斯遠納罕不已,自上一回二人撕破臉便再無往來,他也不知此時柳燕兒所爲何來。

他蹙起眉頭,有心避而不見,諒那柳燕兒也撲騰不起什麼風雨來。誰知好似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那柳燕兒在門外求告道:“哥兒,好歹看在主僕一場見我一見,我實在是沒法子了!”

陳斯遠略略思量,便與紅玉道:“罷了,讓她進來吧。”

紅玉癟嘴道:“總是大爺從前的丫鬟,見不見還不是大爺說了算?”

當下返身出門將柳燕兒引了進來,陳斯遠擡眼觀量,便見柳燕兒面上愁容慘淡。

陳斯遠心下暗樂,權當柳燕兒又在做戲。

那柳燕兒甫一入內,便大禮參拜。

陳斯遠趕忙給紅玉使了個眼色,紅玉上前一步將其攙扶起來,蹙眉道:“燕兒姐姐這是何必?雖說從前也是大爺的丫鬟,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了。”

柳燕兒面上悽切,求告道:“妹妹,可容我與大爺私下說幾句話?”

紅玉不做聲,陳斯遠便道:“你們先退下吧。”

紅玉應了一聲兒,領了臻兒、柳五兒避了出去。

內中只餘下二人,柳燕兒面上沒了悽切,反倒急躁萬分。當下便道:“我方纔不曾作假,的確是有事來求哥兒。哥兒可知,姨太太近日就要爲薛蟠定下婚事了?”

陳斯遠納罕道:“還有此事?怎麼,你是怕新奶奶進了門容不得你?”

柳燕兒連連點頭,說道:“就怕這一點,因是我這幾日一直留意太太動靜。昨日聽了一嘴,說是選中了桂花夏家。今兒個一早我舍了臉面,求了小廝去掃聽,誰知那夏家女名聲極不好,嬌縱任性、陰狠毒辣,旁的不說,單是她身邊的丫鬟被打死的就不知有幾個了!

這等女子若是做了奶奶,哪裡還有我的好兒?”

桂花夏家……夏金桂?怎麼兜兜轉轉,這薛蟠的親事又走了老路?那從前與寶釵、薛姨媽說的話不是白費了?

陳斯遠暗自思量,若夏金桂真個兒要虐殺柳燕兒,說不得柳燕兒就要魚死網破。冒籍一事若是敗露,有貴人燕平王保着,陳斯遠自是無憂,唯一可慮者,到時怕是再也不能留在榮國府。

既兜搭不得諸姊妹,也照拂不得邢夫人母子,這可不是好事兒。

陳斯遠便道:“你要我如何幫?姨太太選兒媳,總不會聽了我的話吧?”

誰知那柳燕兒卻道:“哥兒不知,我們太太之所以急着給大爺選親事,就是聽了哥兒的勸說。那日隱約聽得,我們太太這兩日得空便要來尋哥兒問計,只求着哥兒到時歪歪嘴,好歹容我存身啊!”

陳斯遠也不猶豫,當下點頭道:“罷了,你既這般說了,待姨太太果然來問,我定實話實說。”

柳燕兒頓時鬆了口氣,屈身一福道:“多謝哥兒。外頭人多口雜,我不好多留,這就走了。”

“嗯。”

陳斯遠目送柳燕兒快步離去,旋即便有紅玉行了進來,說道:“燕兒又求什麼?”

陳斯遠也不瞞着,道:“姨太太給文龍選了門親事,柳燕兒掃聽了那姑娘品性,生怕來日不得好,這纔來尋我求告。”

紅玉撇嘴道:“大爺這主子當的,都快趕上當爹的了。”

陳斯遠隨口道:“你昨兒個夜裡可沒少叫。”

紅玉頓時羞得捂了臉兒,跺腳道:“大爺再渾說……就不理你了!”

眼見柳五兒納罕着行了進來,紅玉緊忙躲去了書房。

陳斯遠便思量着,那薛姨媽莫非真個兒要來尋自個兒問計不成?

有時真真兒是想什麼來什麼,他方纔進書房翻看了一會子書冊,便有小丫鬟芸香嚷道:“大爺,姨太太來訪!”

陳斯遠撂下書卷,心下愈發古怪……暗忖自個兒與薛家關係好似沒那麼好吧?先前因着柳燕兒起了齟齬,生生訛了香菱過來;其後逐漸往來,方纔將那齟齬揭過;前些時日給薛姨媽出了上下兩策……怎麼如今瞧着薛姨媽愈發信重自個兒了?

將那古怪壓在心中,陳斯遠不敢怠慢,緊忙起身去迎。

到得門前,便見薛姨媽領了同喜已然到得近前。

陳斯遠躬身見禮,薛姨媽瞥見陳斯遠便是心下怦然,兀自強壓着心事笑道:“哥兒每回都這般外道,若再這樣,往後我可不敢登門了。”

陳斯遠笑着起身:“姨太太快請入內。”

“哎。”薛姨媽應了一聲,邊走邊說道:“如今暑氣正濃,家中新配了些酸梅湯,我想着遠哥兒還在苦讀,便送來了一些。”

陳斯遠扭頭,果然便見同喜手中捧着個七彩琉璃水瓶。

待薛姨媽落座,陳斯遠才道:“多謝姨太太掛念,近日有些苦夏,正尋思弄一些開胃的涼飲,不想姨太太就送了來。”

“喲,那我還是送對了呢。”掩口笑了笑,薛姨媽徑直說道:“我也不扯閒篇,免得耽擱了遠哥兒讀書。今日登門,是有一樁事要與遠哥兒商議商議。”

果然如此。

陳斯遠笑道:“姨太太客氣,只管說出來便是。”

薛姨媽便道:“我尋思蟠兒也不小了,合該尋一樁親事,這幾日便四下走訪,尤其是往老親、故舊家中尋訪了一遭,倒是尋了一樁妥帖的姻緣。這姑娘孃家姓夏,年方十四,轉年便要及笄。

不過父親去世得早,又無同胞弟兄,如今只與寡母過活。”

陳斯遠問道:“可是桂花夏家?”

薛姨媽訝然道:“不錯,正是桂花夏家……遠哥兒怎麼知道的?”

陳斯遠沒答話,略略沉吟,朝着紅玉使了個眼色,後者便將香菱、柳五兒領了出去。

薛姨媽情知陳斯遠有些話不好與外人知道,趕忙打發了同喜下去。待內中只餘下二人,薛姨媽頓時心下異樣起來。過往種種浮上心頭,又禁不住瞥了一眼陳斯遠腰下……

陳斯遠壓低聲音,身子前傾鬼扯道:“我有一友人,去年爲夏家太太相中,意欲招其爲婿。那友人家中貧寒,本要答應,只商議着好歹見過夏家姑娘一面……誰知不見還好,見了面,那友人死也不肯入贅。”

“啊?這是何故?”

桂花夏家同爲內府皇商,家資不在薛家之下,又只一個孤女,誰娶了便平白得了百十萬兩銀錢,這等好事兒又怎會胡亂推拒了?

陳斯遠卻道:“那友人說夏家姑娘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如糞土……據聞時常就和丫鬟們使性弄氣,輕罵重打的。常言道娶妻不賢禍及三代,說句不該說的,這婚事……姨太太還是要好生思量啊。”

頓了頓,又道:“銀錢雖好,又豈能比得過薛家宗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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