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愛醒來的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偌大的寢室裡,一片昏暗。
“蓮子。”女子輕輕的喚了一聲,一旁趴在牀邊睡着的小丫頭一個激靈就醒了。
“小姐您醒啦。”蓮子起身,黑暗之中想要去點燈,卻被凳子絆倒了,“哐啷”一聲便摔了個四仰八叉,還掀翻了一旁的燭臺,動靜頗大。
“哎呦~~”
“你沒事吧。”上官愛掀了被子就要坐起身,這動靜聽着就挺疼的。下一刻便聽見外面響起了慌張的腳步聲,然後就有人端着燭臺衝了進來。
“愛兒你沒事吧。”
“三兒!”
燕允珏聽到裡面的動靜,端了燭臺就衝了進來,上官遠峻緊隨其後。一推門,便看見上官愛安然無恙的坐在了牀上,青絲散在肩頭,微亂。此刻看見他們衝進來,正略顯訝異的看過來。
牀前凳子燭臺摔了一地,混亂之中,蓮子上半身摔在榻下,下半身還在榻上,此刻趴在地上,一手扶着後腰,一手撐在胸前,眼睛眉毛頭擰成一團了。看見他們進來,正淚眼汪汪的看過來,像是求救。
卻聽見上官遠峻舒了一口氣,道:“好在你沒事兒。”
“……”上官愛只覺得頭疼,下一刻果真聽見蓮子毫不顧忌的哭聲:“四老爺怎麼這樣,奴婢快摔死了……”
上官遠峻哪裡見過這架勢,連忙的大步過去拉起她:“怎麼說哭就哭呢,我不過隨便一說。”
蓮子淚眼汪汪的看着他,一手還撐着後腰,委屈道:“奴婢腰都要折了,您還笑……”
“不笑了不笑了,想想也沒什麼好笑的。”上官遠峻一手扶着她,一手把腳邊的凳子扶起來,“能坐麼,我去給你叫大夫?”
“能。”蓮子抽搭着眼淚,看見燕允珏拿着燭臺將屋子裡的燈都點上了,偌大的寢室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上官愛含笑看着蓮子,搖了搖頭,擡眸看向燕允珏:“天色不早了,二哥用了晚膳了麼。”聲音還是有些悶悶的,看來是要病上幾日了。
“還沒有。”燕允珏將手裡的燭臺放在窗前,道,“柳楓父子來找你,已經等了許久了。”
上官愛微微一愣,隨即淺淺一笑:“是麼。”說着便看向一旁的蓮子道,“別哭了,能幫我更衣麼。”
蓮子聞言,揉了揉小腰,然後點了點頭,起身道:“能。”
聽見上官遠峻笑道:“哎呀,蓮子真是忠僕啊,受傷了還如此盡心盡力的,回頭讓三兒給你漲工錢。”
蓮子終於還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四老爺能出去了麼,小姐要更衣了。”
“小丫頭真是記仇。”上官遠峻說着,便轉身出去了。燕允珏見狀,也跟了出去。
燭火下,上官愛微微垂着眸子,不知所想。
明月高照,夜色入水。
燕允珏和上官遠峻站在廊下,一青一白,甚是和諧。可是此刻,二人的對話卻不像看上去那樣和諧。
“我聽說將軍的生母是國公爺當初在外面的紅顏知己,並未接進府中,至今也不知道姓甚名誰?”燕允珏溫潤的眸子含着淺笑,輕聲問道。
上官遠峻眉梢微微一挑,淡淡笑道:“這些陳年往事了,燕大人年紀輕輕的也能知曉?”
“我只是有些在意,所以隨意的打聽了幾句。”燕允珏淡定道,“將軍莫要見怪,我只是隨意問問。”
“在意?”白衣男子側眸看他,“燕大人在意什麼。”
“自然是在意將軍對愛兒的心思,約莫不太像一個長輩。”燕允珏單刀直入道,“所以就妄自揣測了一下。”
上官遠峻看着他,笑容有些黠蹙:“這些話約莫應該是我來說。”說着聽見裡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輕聲道,“眼下她的身邊危機四伏,你如此敏銳,還是把心思放在這事兒上吧。”
話音剛落,上官愛便推門出來了,看見他們都站在門口,不由得一愣:“怎麼都站在這裡。”
“賞月。”燕允珏看着她,淺淺一笑。
柳楓和柳文泛等了上官愛許久,但是始終沒能進的了梅園,而是在前院的客廳。
柳楓還好一些,靜下心來等待,有的是耐心。柳文泛卻是等的很不耐煩了。要不是上官遠峰和柳明月也在,還陪着他們用了一點晚膳,他早就想甩袖走人了。
上官遠峰坐在上座,看的真切,也不說什麼。
“父親。”上官愛匆匆而來,看見等待的幾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柳大人,柳公子,叫你們久等了。”訥訥的聲音加上略顯蒼白的小臉,果真是病着。
柳楓見狀,掬着笑容道:“公主病着,是我們叨擾了。”
上官愛抿了抿脣,上官遠峻陪着她落座,因爲涉及到柳氏,燕允珏想着他不便在場,便匆匆告辭了。
“我們只是想見一見五小姐。”柳文泛有些不耐煩道,“現在外面什麼話都有,公主躲在園子裡自然是不曉得,可我們走出去也是要臉面的。”
“文泛。”柳明月見狀,蹙眉喊他。
柳文泛看了一眼柳明月,很是生氣的模樣。
“柳公子說的是,旁人如何自然是不必在意的,但是琪兒的事情,還是要跟你們交代清楚的。”上官愛說着,看向了上官遠峰,對方點了點頭道:“這事兒如今也不過是外面傳的風風雨雨罷了,其實說白了也就是一個烏龍,好在琪兒及時醒了,才免了一場悲劇。”
“烏龍?”柳楓一時疑惑。
“五妹妹因爲之前的事情,覺得對不住柳家,再加上柳公子又如此大度,不計前嫌,妹妹便覺得更加愧疚了起來。”上官愛微微垂着眸子,不急不緩道,“回來之後鬱鬱寡歡,才終究尋了短見。”
“公主以爲我們好糊弄麼,怎麼死了的人還能復生呢,我就不信裡面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柳文泛雖然平日裡花天酒地,但是綠帽子這種事情,他忍得了一時,卻忍不了長久。
外面盛傳上官琪詐死,要與慕容霄雙宿雙飛,他這綠帽子已經從頭罩到腳了,如今卻還要他樂呵呵的帶着招搖過市,他死也不願意!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琪兒被人救下來的時候確實已經沒有氣息了,卻不想只是一時背過氣去,昏迷了。昨日下葬的時候,下人聽見棺槨裡有動靜,才知道她醒了。”上官愛說着,語氣裡帶着一絲慶幸,“還真是佛祖保佑,不然就白白的害了琪兒一條性命,也葬送了你們這段姻緣。”
聽到此處,柳文泛一驚,豁然起身道:“我不會再娶她了!”
柳楓見狀,也有些尷尬道:“其實,五小姐能醒過來是個好事兒,我們也高興。可是……可是如今這風言風語的,我們柳氏一族世代都極其重名聲,這門婚事要是還堅持的話……”
“柳大人,難道此刻退婚了,柳氏的名聲就好聽了麼。”上官愛淡淡道,嘴角的笑意淺淺,擡眸看着柳楓,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卻帶着一絲寒意,“柳大人可以好好想一想,是退了婚得罪我上官愛好,還是讓這樁婚事成全了柳公子的癡情名聲和性命好。”
“噗……”上官遠峻一口茶忍不住嗆了出來,擡眸看着上官愛,這不明顯是威脅麼。
蓮子站在一旁,見狀默默地掏出帕子遞給他,一副“真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看着他。
柳楓的臉色一瞬間便不太好了,有些侷促的看着上官遠峰,對方卻垂眸喝茶,彷彿沒聽見上官愛的話。
柳文泛氣得發抖,正好說什麼,聽見上官愛淡淡道:“柳公子慎言。”女子說着起身道,“自己的未婚妻死而復生,但凡有良心的都會喜極而泣,視其如珠如寶,不是麼。我成全了柳公子一個癡情名聲,先前個承諾過,只要琪兒過門,柳公子想要納妾還是如何,武平侯府絕不干預,大家都好,不是很好麼。”
柳文泛看着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時之間沒了底氣。
上官愛見狀,朝着上官遠峰微微頷首:“父親,女兒不舒服,先回去了,兩位貴客有勞父親了。”
上官遠峰聞言,點了點頭:“老四,送愛兒回去。”
聞言,上官遠峻擱下杯子,起身道:“是,大哥。”然後便含笑看着上官愛,女子嘴角的笑意淺淺,轉身緩緩地走進了夜色中。
夜風習習,吹起她的廣袖裙角,淹沒了身後的談話聲。
“你也真是可以的,這樣威脅柳楓父子。”上官遠峻走在她身邊,愉悅的笑道,“不過那父子倆也是奇人,我從不知道柳家兄弟倆這樣好欺負的,如此竟也都能忍了。”
“他們柳氏欠着我們小姐,如今柳文泛還能活着繼承香火他們就該感恩戴德了。”蓮子走在後面,憤憤的說了一句。
上官遠峻微微一怔:“欠了你什麼,這樣嚴重?”
“沒什麼,陳年往事了。”上官愛輕輕咳嗽了一聲,疲憊道,“我自己回去可以的,四叔不必送了。”說着朝着上官遠峻微微頷首,便徑自走了。
上官遠峻看着她似乎有什麼心事,便也沒有再跟着。
夜色沉沉,上官愛入夜之後不怎麼睡得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白天睡的多了。可是腦袋依舊昏昏沉沉的。
不知過了過久,耳邊似乎響起了下雨聲,一陣陣彷彿是大雨滂沱。
四周一片昏暗,她努力的睜着眼睛,終於看清了四周,是一條狹窄幽深的巷子。覺得腳底冰涼,一低頭才發現自己沒有穿鞋,裙襬早已經泥濘不堪,彷彿自己已經跑了許久。
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雨一直在下,卻沾不溼她。女子疑惑的看去,只見那巷子裡有一對男女在追逐糾纏,聽見耳畔有人冷笑:“你就從了吧……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幾乎是一瞬間,上官愛想起來了,是那個雨夜,柳文泛設計了她。
手心微微一緊,她一步步朝着那兩人走去,心中的憤怒翻涌,聽見自己冷冽的聲音和着雨聲原來那樣狼狽。
下一刻,便有人忽然出現,制服了柳文泛,接着便是他的慘叫聲,響徹雨夜。
上官愛心中一動,想要跑過去看着清楚來人,卻聽見有人在焦急的喊她。
“小姐,小姐你醒醒……”
“小姐……小姐!”
上官愛猛然驚醒,驚了一聲冷汗,看見蓮子燭火下焦急萬分的臉:“小姐不好了,秦樓失火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