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這下事情大條了!
不歡而散,各懷心事,這樣的夜晚,沒有人可以睡的着。
曉若雖然認爲自己沒有說錯,但是如果語氣能更委婉,更保留一些,也許結果會不一樣。
畢竟萬般皆不是,那人也是辰的父親。
可是誰又能想的到呢,千金難買早知道。
望向門邊,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再看到他溫和的身影。
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吧……
第二天,曉若翹首以盼的望着,沒有讓她失望,辰很準時的來到。
依然是溫和的笑容,溫文的語氣,溫暖的雙手……
還是那個文質彬彬的人,還是那雙星辰般的眼眸,還是那樣細心的照料……
曉若慚愧,想要說些什麼,可就像是卡了殼的錄音機,無論如何是說不出口。
人生其實最難說出口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一句真誠的道歉,是心裡的道歉。
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彆着急,一天時間還長的很,總能找到勇氣,加油!
可是,辰治療好後,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在房間與曉若閒聊幾句,然後再安靜的坐着看書……而是收拾好東西,就要走了?!
“辰你……”愕然,曉若茫然的喚出了聲。
“恩?”已走到門邊的辰,溫和的轉過身,疑惑的問道,“怎麼了,還有事嗎?”
等了一會兒,曉若只是張了張嘴,最後無聲的合上,沒有說出什麼話。
辰溫柔的笑着說,“好好休息吧,傷很快就會好了。”
眼睜睜的看着他走出了自己的視線,曉若的眼中一陣的酸澀。
也許在別人的眼中,他沒有變吧,說不定還要贊上幾句。
一開始她也被騙了過去,如若不是相處了一段時間,她還真要傻傻的聽話了。
那隻不過是一張面具,一張只對陌生人的面具,她清晰的看到面具上刻着兩個深深的大字——疏離!
非得這樣懲罰她嗎,寧可他的指責,他的咆哮,也好過他將她劃成可有可無中的普通人。
原來,距離是如此的遠,曾經她還以爲他們近到可以互相碰觸。
現在才知道,他們只不過是比一般人近了些,而如今,他們之間連距離都沒有了,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抹虛無的空氣。
被喜歡的人看成可有可無,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難過的。
接連幾天,彼此的沉默。
對着辰的笑容,曉若只覺得諷刺。她沉默,是因爲得到的永遠是那種“官方”的回答。
那有什麼意義呢?
“辰……”
應了聲,但是頭也不擡,繼續專注着收拾東西。
“幫我推拿下吧,腰背痠的很……”淡淡的要求,就像普通的病患。她沒有偏頭看,心中只是悵然若失。
辰聽了,像個專業大夫般溫柔的答應下來。
規矩——曉若不像之前一樣,推拿時故意的取笑,辰也沒有又氣又惱的被逗的哭笑不得。
低氣壓般,壓的讓人胸悶。
“辰,你知道人身體裡的血液有多少類型嗎?”曉若隨意的聊。
手未停,但是辰的眉頭皺了起來。血還有類型?他從未聽說。
沒有想要他的回答,曉若只是想說話。
一個人悶着,很難過,尤其她愛和人逗嘴、聊天、說八卦,但是這裡除了辰能聽,能說外,就只有個毒娘子。
跟毒娘子聊天?別逗了,她是聾啞人!跟她聊天,還不如對着牆比較實在。
就算辰不說話也沒關係,她的要求很低,一個聽衆就夠了,只要他帶着耳朵。
“人的血型大致可分爲四種,A型、B型、AB型、O型……”
什麼什麼?哎型,閉型……辰的好奇心又被調動了起來,手下的推捏漸緩而不自知。
“辰,我相信你也知道,有的時候兩個人的血混在一起,會凝結……”
對對對,那是什麼問題呢?豎直耳朵,急切的想聽下一句。
“那是因爲他們兩個血型不同,如果血型相同,就能彼此血液融合……”
他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難道她不是信口胡說,而是真有其事?回去要立即捉幾個人來試試……辰沉寂已久的熱血,又開始悄然沸騰。
“如果人受傷而失血過多,就要爲他輸血保命……”
輸血!!!太不可思議了!從前他也想到過,但是他只知道血液可能會凝結,所以從來沒做過。如果早知道血型,那早就可以了——太令人興奮了!
辰像是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般,眼中光芒耀眼的四射。
“哎?推拿結束了?”說的帶勁,直到現在曉若才發現辰已經停手。
哎,還想乘機多說說話,看來只能夢中找人聊了。
“謝謝大夫。”關係既然已經無法挽回,裝裝表面吧。
“……你再給我說說關於血的問題。”雖然不想,但是還是忍不住,誰讓他對人體有太多的求知慾呢。
啊?!“你不怪我了?”居然有轉機?!曉若傻傻的問道。
一聽此話,辰轉身收拾東西就走。
曉若懊悔的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好不容易一個和好的機會,偏偏被她踹走。
“哎,辰!”急急喚道,她道歉,她道歉還不行嗎,別走啊。
“你連血型這種基本問題都不知道,更何況換內臟這種高等手術,不覺得癡人說夢嗎……”
啊~~~~~~!怎麼回事,她腦子裡不是這樣想的啦,她是要道歉道歉的!!!
可是啊,無論她心底怎麼吶喊,舌頭就像不受控制般,還自顧自呱呱說的爽。
“我沒有說錯,就算有錯,也錯在那書不幸的是你爹寫的。辰,你自己說,如果不是你爹寫的,你會那麼的稀罕?做什麼都要一步一步來,連基礎都沒打好,就妄想一步登天,他老人家根本就是殺人犯,還有教唆殺人的嫌疑……”
“砰——!!!”
重重的關門聲,終於鎮住了曉若自作主張的舌頭!
完了完了,光聽關門聲,就知道他有多搓火兒了。
之前不清楚的情況下,他雖然生氣,但還能保有着彬彬有禮,雖然是帶着虛僞。
但是這次連虛僞都顧不上的免了,她可真是將所有的可能都打到地獄化爲不可能了,她這次是真的再也見不到辰了……
呆滯……
呆滯……
呆滯……
猛然——
嗚哇哇哇哇~~~~~~她不幹啦~~~~~不要啊,她要辰。辰別走啊~~~~~
驚醒——
難道這次要她割了舌頭賠罪?
嗚哇哇哇哇~~~~~~~她也不要當啞巴啦~~~~~~~
盼啊盼,這下脖子都拉長了好多,眼睛都盯的成了逗雞眼。就在嵐曉若差不多要化爲望夫崖的緊要關頭,辰終是出現了。
慶幸慶幸,僥倖僥倖!
辰微微的抿着脣,沒有表情,也沒有冷漠,只是很平淡、很平和,沒有戴着那張熟悉而又疏離的僞面具的他,依然很俊雅。
低垂的眼瞼遮住了眼中的星辰般的光芒,讓人窺視不見。
默默的看着他打開包袱,撥弄着要用的瓶瓶罐罐,曉若道歉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沒有預警的,辰啓口,打斷了曉若的道歉,也打消了她的勇氣。
“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父親的錯誤……畢竟,他除了是我的父親,也是我的師傅。在他身邊,我看了太多失敗的例子,多到數也數不清,滿坑滿谷的皆是骸骨。”
震驚於他的話,曉若心了,原來他父親是個實驗狂人,慘無人道的令人發毛。
辰打開藥瓶,挖了些許藥膏在一瓷碗中,又陸續的在碗中倒灑不同的藥粉,然後拿了一杵攪拌起來。
頓時,滿室清香四溢,卻不濃膩,不是藥味,不是香甜味,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味。深吸入肺,只覺得通體舒暢,好似體內廢氣都已隨着一吸一呼間排泄乾淨。
“可是,即使是失敗的,那畢竟也是他的心血。本來父親寫此書就不是要留給世人的,而是他自己的設想,爲了證明設想能成爲現實,他付出了所有……”
他早已記不起父親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記憶中,只有學習再學習,學習之餘,就是觀看,或是跟父親一起實驗,然後再將“失敗品”扔下死谷。
“曾經,我也爲此瘋狂過,跟着父親一起,沒日沒夜,不眠不休的實驗,只爲了共同的夢想。《雜病精談》裡,也有我揮灑過的墨跡……”
所以,他深刻的明白,此書除了是心血,是紀念,是記憶,也是理想。
“然後在不斷的失敗再實驗後,你在清醒冷靜中,不再瘋狂,而你的父親直到死也依然沉溺在瘋狂中不能自拔。”彷彿閉上眼就能看到當時的場面,曉若揣測。
略略頓了下手,辰轉動了下下碗,繼續攪拌,“是,他到死都惦記着,臨死了還拉着我的衣袖,不死心的問,究竟能不能成,究竟能不能成……”
“能成!”
暖暖而又堅定的嗓音,曉若給予標準答案,在這個世上,惟有她有資格能這麼肯定。
辰的眼大睜,沒了遮掩,眼中點點星光流瀉於室,卻轉瞬又低垂眼瞼,將一切遮蓋。
“謝謝你的安慰……”
“你覺得我是在安慰嗎?”
淡淡一瞟——不像!
她的眼睛太直率,太坦誠,讓他完全找不到虛假的影子。
疑惑,“可是你之前不是說……”
“拜託,我之前只是說此書作者不負責任,妄想一步登天,沒有腳踏實地,但從未否定人可以更換、移植內臟啊!”
翻翻白眼,她可是從未來世界來的,她說的話就是定論!
“不止換腎換肝,連人的心肺也能換!”
那可怎麼換啊,沒了心肺可不死定了?咋舌!
“辰,我道歉,之前批判的太過火了,因爲我不希望你一頭栽進去……”變成一個拿活人做實驗,草菅人命的瘋子。
不過現在不用說了,原來他早就栽進去過,剛爬出來沒多久。
“既然我們都已經認清,那我也就不用爲了勸你,而再遮掩什麼。我明白的告訴你,你們的夢想完全正確,而且絕對能成功,在未來的醫界,更換內臟會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
“但是……”轉折,“現在你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因爲基礎不穩,人體的認識還不夠全面、透徹。此生,你只能將它作爲夢想對待。”
思索片刻,辰一直微抿的脣忽然咧了開來,露出一抹斯文的笑容,道,“你倒是說的那般肯定,你又如何知曉,彷彿能預知未來似的。”
看着那抹熟識真誠的笑容又回來了,曉若暗暗高興,他們終於是冰釋前嫌了,也就樂的大方逗趣兒起來。
“你就甭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反正啊,信我者,得永生!”
信!
辰清晰的聽到自己心底,幾乎在同一時間,一道聲音響起。
不知道爲何,自己就是毫不猶豫的相信——她的態度太肯定,太自信,眼中也堅定的說着什麼,讓他不信也得信。
她真是一個寶兒!
漸漸的,他開始懂得凌、厲的情感。
……那可怎麼辦纔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