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靈,你和小嶽子先磨着,我和你二嬸她們打水回來洗地瓜。”
丁先鳳交待着,就用扁擔挑着兩個水桶出門去打水了。
這大冷的晚上,外面風吹得呼呼得響,別提多冷了,去外面打水就是受罪。
丁先鳳總是把難受的活留給自已,輕鬆的活留給孩子們。
看到鍾嶽拿起一塊洗淨了的地瓜,坐在其中一條長條板凳上磨了起來,鍾靈便明白了,原來那兩個象倒扣的鐵碗的玩意,就是磨地瓜粉的磨具了。
只見鍾嶽拿着地瓜在那上面刮蹭着,地瓜便被突起的小孔磨碎了,變成細碎的沫落到下面安好的大木桶裡。
原來是這麼磨的呀,鍾靈學會了,自已也拿了塊乾淨的地瓜,坐上板凳,學着鍾嶽的樣子磨了起來。
“姐,你要小心,剩到最後的時候別磨破手了。”
鍾嶽看鐘靈一上手,就十分用勁,不由地交待道。
鍾靈開始不以爲意,磨到最後,地瓜拿在手裡剩下薄薄的一塊時,才覺得小嶽子的叮囑不無道理,如果這時候用力磨的話,手沒準就被磨破了。
因爲,那些突起的小洞看似不起眼,實則十分鋒利,手上的力道一沒掌握好,就是血流當場了。
而事實上,這種磨破皮的事情,每次磨地瓜都會出現,因爲開始的時候,大家精力足,拿捏得好,但到了下半夜,暈暈欲睡,頭腦判斷力下降,也就容易發生事故。
鍾靈右手還不敢用力,用的是左手,所以速度就比小嶽子慢多了。鍾麗花見她慢,便道:
“阿靈,你去洗地瓜吧,我來磨。”
她也知道鍾靈手不方便,見她笨手笨腳的,影響效率,還不如自已動手快呢。
鍾靈上手一會兒,也覺得這磨地瓜看似簡單,其實也很折磨人啊,就這麼一會兒,她就覺得腰痠背痛手上吃力了。
“好咧,小姑姑,我洗地瓜,你小心啊!”
鍾靈聽小姑姑這麼說一說,頓時開心極了,象被解除了勞役似的,直奔天井邊幫阿母和二嬸洗地瓜。
孩子只是上半場的助力,最大的主力當然還是兩個家庭主婦了,男人們在鎮上勞累一天,到了晚上自然要歇息下來。
所以,這種活也算是家務事,斷沒有男人去做的道理,而這整個村子,似乎都是這樣的看法。
這大晚上的,如果在村子裡行走,就會聽到四下裡傳來一片磨地瓜的“嚓嚓”聲,間或響起的,都是小孩和女人的聲音。
鄭麗花怕冷,乾脆也把小嶽子趕走,讓他來洗地瓜,自已去磨地瓜了。因此,一時間,天井裡只剩下鍾靈一家了。
“阿母,我和小嶽子白天去鎮上,把拐棗賣給那個洋鬼子,賺了不少錢呢!”
鍾靈並不想瞞阿母,因爲她發現,丁先鳳還是維護着自已的小家的,並不象她想象中的那麼愚孝。
這就好,凡事可以有商量,鍾靈就算要想賺大錢,也得家長幫忙,不可能自已悶聲不響地就做了大事。趁着現在賺着小錢的時候,她先把底向阿母露露,以免到時候把她嚇壞了。
“呵,我們阿靈和小嶽子,好象還有一些外公的生意頭腦呢,賺了多少錢啊?”
丁先鳳一聽,也爲自已兩個孩子能自已賺錢而開心,不過她想來,見鍾靈這麼開心的樣子,最多也就十幾二十文吧!
“一兩銀子!”鍾靈四下裡看看,見二嬸和小姑姑都在起勁地磨地瓜,邊磨還邊聊着什麼,聽不到她們這邊說的話,因此小小聲地對阿母露了富。
“啊?這麼多?往年好象都賣不了這麼多吧?”
丁先鳳還是吃了一驚,她沒有想到女兒賣柺棗能賣這麼多錢。
“往年是賣不了這麼多,可是這也得看買的對象啊?這次買的是洋鬼子,他有錢,就貪新鮮。並且,他還想販到他們國家去賣呢!”
鍾靈說了一下他們賣柺棗的經歷,當聽說賣一兩文錢的拐棗,竟然被賣到了十文錢一斤,丁先鳳不由地抿嘴笑了,這女兒,是越來越鬼精靈了。
“居然還做成了拐棗酒,阿靈,你哪學的呀?真有你的!”
丁先鳳忍不住誇道。
“我今天下午回來,又叫人上山摘了一百多斤,這次準備再浸酒賣,如果效果好,不怕那個洋鬼子不收。
就算他不收,等過年時去鎮上擺攤賣柺棗酒,也不怕賣不掉。鎮上還沒有人賣這個東西呢。”
鍾靈說了自已的打算。
“啊?你要在家裡弄嗎?可是拐棗呢?沒看到你有動靜啊!”
丁先鳳道。
“這不是磨地瓜粉嗎?家裡大事爲先嘛!放一晚上也不會壞。對了,我們還採了金桔,準備做金桔蜜餞還有佛手柑蜜棧。”
鍾靈順道又說了這事,又解釋說,這蜜餞的做法,是去鎮上看人家店鋪裡做的蜜餞靈機一動產生的靈感。
丁先鳳倒是沒有問得太細,因爲只要不虧本,能讓孩子們學着自已去做點生意也不錯。如果能象孃家裡的阿爸阿母那樣開個店更好了,因爲在山上勞作,整天土裡刨食的,又累又不賺錢。
丁先鳳也不是不會做生意,到底是從小耳濡目染,也有幾分功底,只是到了夫家,這裡是純農,再加上上有公婆,還輪不上她這個兒媳婦說話呢,因此也就慢慢地順應了這裡的生活。
但是女兒一番話,把她的心思又挑了起來,她道:
“傻孩子,做蜜餞也不問問阿母。外公家也有做蜜餞賣啊,阿母也懂得蜜餞的做法呢!不過,外公家做蜜餞的水果,都是外地運進來的,不象這裡,山上動手摘就有。金桔蜜棧我知道,但是佛手柑能做蜜棧嗎?”
“當然可以,我聽鎮上的人說佛手柑做蜜棧可以祛溼化痰,對阿爸的病也有保養作用。”
丁先鳳一聽,感概了一番女兒真是懂事。然後便說明天早上等洗好地瓜粉,便放工幫鍾靈做蜜餞,當聽說鍾靈連做蜜餞用的糖都買來了,丁先鳳不由地對女兒刮目相看。
不過,一問數量,丁先鳳便皺起了眉頭,說糖恐怕不夠,因爲要做那麼多拐棗,還要做金桔。
金桔得熬糖稀,因此綿白糖的數量就要大大增加了,至少得再買十斤纔夠呢。而佛手柑則要用的是糖醃製法,所以也需要不少的糖。
“那我明天一早和小嶽子再去趟鎮子,把糖買足了回來。”
鍾靈這麼一合計,便對丁先鳳道。
“也行,對了,你們明天去鎮上,也順便割兩斤肉回來炒,省得被說整天在外面瞎跑,也沒幫家裡幹活!”
丁先鳳當媽的,心疼孩子,能少幹就叫他們少幹一點,當然,在農家也不可能完全不幹活。
最近鍾靈和小嶽子老往鎮上跑,比過去幾年去的次數總和加起來都要多,這段還好因爲鍾靈之前被虎咬傷的事太震撼了,所以家裡其它人才沒有對他們這種行爲說什麼。
如果換成以前,就算鍾奶奶不說,可能二嬸鄭金虹就會嘀咕了。作爲大嫂,丁先鳳不能不注意點影響,所以便這麼交待鍾靈。
“好咧,我多買點,讓大家吃得痛快一些!”
鍾靈笑嘻嘻地道。
“錢又不是大風吹來的,買兩斤就挺多的了。”
丁先鳳見女兒這麼會做人,心頭也是一鬆,手下幹起活來更有勁了。農村人過日子,不就圖個兒女聽話、大小平安嗎?
雖然不能大魚大內、顯貴人家,但丁先鳳覺得這輩子如果就象眼前這樣的光景,她也滿足了。
也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觀念深入人心吧,曾經是商家女兒的丁先鳳,早就泯滅了少女時代曾經有過的那點說不太具體的幻想。
正說着話呢,忽然聽到鍾麗花在那邊傳來一聲呼痛聲,鍾嶽道:
“小姑姑刮傷了!”
“小嶽子,快拿些草木灰來止血!”
鍾嶽話音剛落,鄭金虹已經在那邊叫開了。
看來,這次傷得還比較厲害,大家都圍上去看。
只見傷的是鍾麗花的右手小指外側,整條皮肉被刮開了三公分左右的口,血不斷地流出來。
鍾嶽一陣風似地抓了把草木灰過來,一把塞在了鍾麗花的右手指上,然後拿出一塊不知從哪扯來的乾淨布條,幫着小姑姑包紮了起來。
看到鍾嶽熟稔的舉動,鍾靈心裡不由一動,想起了鎮上的湯臣藥鋪,如果小嶽子去學醫,好象也不錯哦。
不論什麼年代都會有人生病,做醫生是個吃香的行業,而且越老越值錢,還不用怕下崗。
鍾靈心裡合計着,如果說從前讓鍾嶽去念書就圖個開闊眼界這種“敗家”的想法,現在鍾靈覺得,如果能讓鍾嶽邊上學,邊學醫,也是不錯的奔頭。
至少,鍾靈覺得比去混仕途好多了,古代不是有個范進中舉的故事嗎?如果把小嶽子逼到那份上,鍾靈覺得人生也沒意思了。還好,鍾家要孩子混仕途的氣氛並不濃厚。
一來是沒錢培養,二來他們也算混了半個江湖的人家,與官場上不太通氣。
所以,鍾靈覺得培養小嶽子去當大夫這條路是行得通的哦!
沉思間,鍾嶽已經把小姑姑的傷口包紮好了,因爲包紮加上草木灰確有止血功效的緣故,鍾麗花的傷口不再流血了。
不過,這一下她就不能再磨地瓜,也不能再洗地瓜了,鍾嶽就頂替了她的位置,而鍾靈和丁先鳳少了個人手,就得加快洗地瓜的速度,以趕得上他們兩人磨地瓜的速度。
這大半個晚上,又是擔水,又是洗地瓜,磨地瓜,鍾家幾口人就沒消停過。鍾奶奶收拾完家務,也過來幫忙。
鍾靈這才覺得,古代居,也大不易啊!凡事事必親躬,就算一口飯吃到嘴裡也不容易。難怪古人這麼珍惜糧食,珍惜一切東西了。
到了下半夜,鍾靈和鍾嶽先被趕去睡了,丁先鳳洗完所有要磨的地瓜,就開始接手磨地瓜的活。
鍾靈睡得迷糊之時,好象天都快亮了,才聽到丁先鳳回屋開關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