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星期六。
李城皓問程初:“姜鑫毅他們叫我們放學一起去玩,去不?”
程初覺得,每次和李城皓在一起的時候,心裡總是很舒服,其實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感覺,不算是溫暖,也不算是快樂,但和他在一起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但是聽到姜鑫毅,她想起了周谷靈,她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了,也很久沒有說過話了,以前兩個人躺在一個被窩說悄悄話,一起幻想着她們的未來,幻想着以後在一起生活,一起結婚……竟然就這樣疏遠了。想到這裡,程初有些難過,她也不想和姜鑫毅有什麼聯繫了。
“我不去了,我媽讓我早些回去。”
“馬上就畢業了,咱幾個也玩不了幾次了,一起吧,畢業就沒機會了。”
馬上就畢業了,說到這個真的讓人突然有了傷感的感覺。
“那……行,幾點?”
“七點,遊樂場門口。”
“嗯,好。”
下午到遊樂場門口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李城皓,他總是把外套的拉鍊拉到頭,還有屬於他標誌性的白色板鞋,乾淨利落。
“他們呢?”
“還沒來呢,咱等等吧。”
兩個人往旁邊移了一下站着等,李城皓側頭看了一眼程初,她朝前望着。過了一會兒,程初轉頭看了看,看到了裡面一些人們在玩碰碰車,想起了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就很巧地碰到了李城皓,後來一次,他們一起坐了碰碰車,他開車的樣子很酷,兩個人一起吃了冰糖葫蘆,“乾杯。”後來坐在湖邊喝了啤酒,“哎慢點,別一下喝醉了。”“嘿嘿,還挺好喝的……”
李城皓說了一句:“怎麼還不來。”
程初趕緊回過神來,說:“跟他們說的是七點嗎?”
“是啊,今天愚人節,不會他們騙我呢吧?”
“真的哎,肯定是你被騙啦。”
“呃怪我太單純。”
程初看着他笑了,說:“那怎麼辦呢?”
“那,我們先進去吧。”
想到姜鑫毅不來了,程初心裡倒是放鬆了。兩人進去到遊樂場,程初擡頭看着前面的過山車,想起以前和周谷靈說過以後一定要和自己喜歡的人玩一次,想着想着就微微笑了。
李城皓看了看程初,她笑的眼睛彎彎的,他轉過頭去了,看着過山車,說:“咱去玩過山車吧?”
“我不敢玩,害怕。”
“不害怕,有我呢。”
程初轉頭看着李城皓,李城皓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轉過頭去了,她突然很想去,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竟覺得沒有那麼害怕了,反而很期待。
李城皓和程初並排坐上過山車,還沒發動。
“我有點兒害怕。”程初閉着眼睛,雙手緊緊握住前面的杆。
“你把眼睛睜開。”
程初睜開眼睛,說:“你說的,把眼睛閉上就不害怕了。”
“你還記得啊,那是我隨便說的。你睜開,別想着害怕就不怕了。”
車動了一下,程初驚了一聲,“啊!”
車發動了,緩緩地往前走。
李城皓看着程初緊張的樣子,伸出手來說:“那你抓着我的袖子。”
程初抓住李城皓的袖口,在那一瞬間竟覺得不害怕了,有李城皓,她覺得安心。車緩緩向上行到了最高處,突然就開始向下衝,程初腦子裡一片空白,緊緊攥着李城皓的袖口,李城皓朝她看了看,她真的嚇壞了,緊緊閉着眼睛,李城皓反手握住了程初的手,感覺到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程初心裡突然就安定了,她慢慢睜開眼睛,李城皓鬆了鬆手轉手和程初的手緊緊的十指扣在一起,程初剛睜開眼睛整個人就倒了過來,車飛馳到了軌道內側,她又閉緊了眼睛,緊緊握着李城皓的手。
這一趟終於停下來了,程初臉色蒼白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兩個人的手還握在一起,李城皓也沒有動。過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程初趕緊放開李城皓的手,兩個人從車上下來。
程初在地上蹲了一下,李城皓在她背上拍了拍,說:“你坐這兒休息一下,我去買個水。”
程初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下來,看着李城皓的背影,想起了運動會那天,他比賽前把校服脫下來隨手就蓋在了她頭上,他的校服有一種洗衣皁的清香,乾淨清爽,就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那天晚自習下,她來例假肚子疼,他陪她去診所買藥,聽到醫生說是女孩子來例假時他那不好意思的樣子,想到這裡她微微笑了,他送她回家,她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手不敢抓他的衣服……
李城皓回來了坐在程初旁邊,給她一瓶水,程初接過水來沒有看他,她突然覺得有些不敢看他。休息好了,兩個人沿着小路往前走,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李城皓轉過身來說:“程初,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
李城皓很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程初愣在那裡,眼睛怔怔地看着李城皓,那一瞬間她覺得腦子突然就停止思考了,心咚咚的跳,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她沒有再看他,側了側頭眼睛朝旁邊看着,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思想完全被撥亂了,但是她好像明白自己想說什麼,低着頭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來,這樣過了好久,至少她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
李城皓看了看她,說:“你……”
程初擡起頭,李城皓看到她慌亂的表情和緊緊捏着的手,她張了張嘴又沒說話,李城皓笑了一下,說:“騙你的,愚人節嘛。”
程初看着李城皓,停頓了幾秒說:“李城皓!你太討厭了!”說完轉身就走了。
李城皓走在後面,“生氣了?我開玩笑的。”
程初沒有說話只是往前走,她覺得自己快要被他氣哭了,同時,她也突然明白了自己心裡一直喜歡的人,就是剛剛騙她的這個人。
“我知道錯了。”
“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了,真的。”
“你生我氣了,我心裡好難受……”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充滿了失落。
程初停了下來,轉過身說:“李城皓,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我如果再理你,你就是個大傻瓜!”
李城皓聽完,站在那裡露出一個欣慰的笑,說:“我就是一個大傻瓜。”
程初也笑了出來,李城皓過來站到程初旁邊,看着她說:“程初……”
“嗯?”
“你真好。”
程初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
過了幾天一個下午,來學校的路上,程初看見李城皓和蚊子兩個人在前面走,她走慢了一些。蚊子左手還包着紗布,前幾天結拜時一刀割破的,今天中午和李城皓出去診所換了紗布。
快到學校了,兩個人剛到拐角,前面的李城皓和蚊子,不知在說什麼,李城皓在蚊子的肩膀錘了一拳,蚊子喊着:“哎要保護殘疾人。”剛說完,一擡頭就看見前面那次在廣場口打了架的肖臨科從對面過來,旁邊還有三個男生。
肖臨科過來說:“這麼巧。”
李城皓和蚊子徑直往前走,肖臨科抓住李城皓的衣服,說:“那天的賬還沒算完呢。”
又跟旁邊一起來的三個人說:“今天搞不死他們!”
李城皓說:“說,怎麼算?”
“這兒人太多了,過來。”說着就往旁邊衚衕裡走。
李城皓低聲跟蚊子說:“你回去,叫鑫毅他們。”
“留你一個人,不行。”
“你這廢手就別添亂了,快去!”
蚊子看着他,點了點頭轉身就跑,和肖臨科一起來的兩個人就去追,李城皓一手從後面抓住一個人的衣服,又一腳踢在另一個人腳上,這個人差點跌倒,轉身拉住李城皓的衣服就往衚衕裡拽。他們沒有再蚊子,揪着李城皓的衣服就朝裡面去了。程初在後面看見前面那幾個人把李城皓拉進去了。她跑過去,扒在牆角朝衚衕裡看,看不到人,只隱約聽到說話的聲音。他們把李城皓揪進去,肖臨科把他推到牆上,一膝蓋踢在李城皓肚子上,李城皓還手了,他們人多,幾個人把李城皓按在地上,踢了幾腳。
程初聽到了打架的聲音,她很害怕,但想到李城皓一個人在裡面,她一下子跑了進去,李城皓的頭上流血了,她大喊了一聲“啊!”
幾個人都停手了,轉頭看着她。
她聲音有些顫抖地喊着:“別打了!”說是喊,其實聲音也不大,她心裡真的很害怕,用盡了全身力氣喊也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肖臨科看着她,問李城皓:“誰啊?你馬子?”
“不是,不認識。”
“不可能,不認識跑來幹什麼,把她提過來。”
一個男生抓住程初的衣服揪過來,說:“這妞肯定是你馬子。”
李城皓說,“讓她先出去,我們的事我們之間解決。”
“喲,還挺義氣。”一個男生在旁邊說。
“不打了,這妞給我玩玩,我想知道我幹了她你會怎麼樣?”
“我會殺了你。”
程初看着李城皓的眼睛,他的眼睛裡有一種堅定和憤怒,她突然不害怕了,突然覺得和他在一起,做什麼她都不怕。
“是嗎?那就試試你有沒有那個能耐!”肖臨科說着就一把過程初。
李城皓一拳就打在肖臨科臉上,肖臨科的人也上了,幾個人剛打起來,這時候姜鑫毅他們來了,程初甩開肖臨科,緊貼着牆站着,看着眼前一羣人打了起來,又是拳打又是腳踢,她感覺到自己的手和腳都是冰涼的,雙腿在打顫,勉強往旁邊挪了挪。兩幫的人還打着,打的很激烈,肖臨科的一個兄弟掏出一把刀子就朝李城皓刺過去,姜鑫毅撿起地上的磚就朝他的頭蓋了下去,瞬間血就順着那個人的臉流了下來,旁邊一個人拿着一根棍子就打在了姜鑫毅的胳膊上,姜鑫毅抱着胳膊蹲下來,大家都停手了,肖臨科的人帶着被打傷頭的那個人出去了。
李城皓扶着姜鑫毅說:“你們先帶鑫毅去醫院,我待會就過去。”趙立偉他們帶姜鑫毅去了醫院。
人都走了,程初還在地上蹲着,李城皓站在那裡看着她,她低着頭雙手抱着膝蓋,他走過去蹲在她面前,程初緩緩擡起頭看着他,眼睛裡都是眼淚花,在這一刻,李城皓的心裡是一種說不出的心疼和感動,他想抓住她的手,他想抱她,緊緊地抱住她,他想就這樣看着她,誰都不用說話,他想她是他一個人的……
程初擡頭看着李城皓的額頭上還流着血,她的心突然就痛了,她心疼他,他總是讓她有種心疼的感覺,是一種對別人從來沒有過的深深地心疼。她曾以爲對姜鑫毅的感覺就是喜歡,現在才發現,姜鑫毅對她來說就像想象出來的一個形象,而李城皓卻真真切切地在她心裡,對他,是被抓住了心的感覺,這感覺時而讓她很暖,時而讓她很痛……
程初慢慢掏出紙擡起手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血,李城皓擡起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停頓了一會兒,又放開了。
“你怎麼這麼傻呀?”
程初笑了一下,緩緩說:“我怕他們把你打死了。”
一彎眼睛眼裡的淚花就掉了下來,李城皓擡起手給她擦了擦。
“打死了那你會不會難過?”
“嗯。”程初點了點頭揉了一下眼睛,又說:“我們每次在一起時都是在患難中。”
“是啊,遇上我算你倒黴。”
“你上次說的是遇上我算你倒黴。”
“這你都記得。”
程初微微笑了,李城皓看着她,說:“你是我遇到過最……好的女孩。”
“你是我遇到過最愛闖禍的男生。”李城皓看着她笑了。
李城皓去醫院找姜鑫毅他們,姜鑫毅坐在病牀邊上,胳膊上纏着紗布,又用白布把胳膊吊在脖子上。
李城皓看着他笑了,過去抱住他的臉猛親了一口。
姜鑫毅歪着頭說:“你大爺的,以後有這種好事別叫我。”
“你要是癱了,後半輩子我養你,你就是我女人。”
“傻逼,我不喜歡男人。”
“哎皓子你的頭也包一下吧。”
“不用,就一點兒。”
李城皓,姜鑫毅,趙立偉,張濤,蚊子幾個人從醫院出來,每人嘴裡叼着一根菸,姜鑫毅胳膊吊着,蚊子手上還纏着紗布,他們的衣服也都在打架的時候弄地很髒很亂,五個人並排走在路上,搭着肩,充滿了一種頹廢和狂傲的氣息,突然有了一種壯烈的感覺,豪情萬丈,好像要趕赴一場險惡又激情的未來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