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華不想和薛姨娘解釋,什麼叫挑唆,什麼叫商量,以及兩者有什麼區別。
薛姨娘顯然是理解不了的。
“你走開,秦韶華,我不想見到你。叫阿夜過來,我有話對他說!”薛姨娘十分厭惡地盯着秦韶華。
秦韶華說,“他若是想過來見你,自然會過來。不來,就說明,他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阿夜,阿夜!”薛姨娘朝那邊的齊王喊,“就算要送我走,你都不和我道別嗎?”
齊王沒有反應。
秦韶華很理解齊王。
此時的薛姨娘,見與不見,都是一樣。
見,還不如不見。
所以連她都會繞去偏院看看情況,齊王卻寧可在馬廄裡刷馬排解心緒,也不肯過去。
“薛姨娘,你別喊了。就算你把王爺喊過來,你又能對他說什麼?”
“我對他說什麼你管不着!”
秦韶華無奈地笑了笑。
這個人,沒法溝通。
“薛姨娘,我問你一句話吧。”
“你能說出什麼好話來?”
“我問你。”秦韶華盯着薛姨娘的眼睛,淡淡地問,“你看到王爺的腿好了,什麼感覺?”
薛姨娘大皺眉頭,“我當然是高興!你問這個幹什麼。”
“可是你有問過他的感受嗎?”
“你什麼意思……”
“薛姨娘,你這次回來,見到王爺能夠行走如常了,可是,你並沒有欣喜若狂,也沒有什麼表示。甚至,你回來第一天就拉着他深更半夜對賬,絲毫不考慮他腿疾剛愈,能不能熬夜。”
秦韶華輕輕哼了一聲,“你這樣做,還敢口口聲聲說,你是天底下最關心他的人?”
“我……我沒回來之前,在路上就已經知道他腿疾痊癒了!我也知道他和正常人沒有兩樣了。”薛姨娘怒視秦韶華,“你在指責我不夠關心他嗎?”
“是的,你不夠關心他。就算是早已知道他已經痊癒,若是真正的親人,也會當面,一遍又一遍詢問他感覺如何,會不會疼,走路舒服不舒服,就算是所有人都說他沒事了,你也會爲他擔心,怕他沒有好徹底。難道不是麼?可你回來之後的種種表現,一點也不像是親人呢!”
秦韶華毫不客氣。薛姨娘就要走了,有些話,她覺得必須要說清楚。
不是爲了讓薛姨娘生氣,而是,讓她早點清醒。
早點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可薛姨娘聽了,只是焦急地看向齊王。
距離並不遠,齊王肯定能聽到秦韶華的話。
她真怕齊王相信秦韶華對她的“中傷”。
“你胡說,秦韶華,我關心阿夜,比你強得多……我對他的關心都放在心裡,需要時時刻刻說出來讓全天下都知道嗎?我可不像你那樣會邀寵。”她想分辯。
可是秦韶華的字字句句敲在她心坎裡,她被擊中了。她這才突然醒悟,自己回府之後,好像確實沒有關心過阿夜的腿。
所以反駁也顯得特別無力。
秦韶華又道:“剛纔張婆婆和你說的那些話,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但是,你把自己定義爲受害者,企圖用自己的可憐和柔弱來博取王爺關注的心思,卻是真實的。”
“我沒有……”
“你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恐怕從成爲姨娘的那一刻開始,就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理所當然應該被王爺照顧吧?可是你要知道,這世上的感情,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男女之情,沒有誰註定要照顧誰,也沒有誰能理直氣壯索取別人的愛護。只索取,不付出,這就是你一直以來最大的問題。”
“我幫着阿夜打理生意,你說我只索取?”
“那生意到底是你幫王爺做的,還是王爺交給你一點營生,好讓你生活充實,你不明白嗎?難道他手下連個能打理生意的都沒有,非要請你出山?你在做生意上頭又有什麼過人的長處呢?”
秦韶華告誡薛姨娘,“如果你不改變自己的心態,依然沉浸在自己受害的幻想之中,就算把你送出去調養十年百年一千年,你也還是現在的樣子!姨娘,好自爲之吧。你需要好好反省。”
說完,她撥轉馬頭,離開了薛姨娘的車子。
回到齊王身邊。
車隊再次啓程了。
薛姨娘趴在後車窗上,臉上保持着怨恨、茫然、震驚、眷戀、不解……多種情緒交織起來的複雜表情。
她倒是沒有再大喊,沒有再強行要求齊王去見她。
直到車隊消失在街角,她一直都保持着趴窗的姿勢。
好像是癡傻了一樣。
她走了。
齊王卻久久沒有動。
馬隊一直停在街邊。
秦韶華陪着齊王,陪着他沉默。
直到過了好半天,齊王才緩緩說了一句。
“韶華,還記得嗎,當時我腿疾未愈的時候,有一副特製的馬鞍,幫助我在騎馬的時候固定身體。”
“記得。”
“我當時還說過,這副馬鞍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特意做來送給我的。我說,有機會會讓你見見這個人。”
秦韶華明白了,“那個人,就是薛姨娘吧。”
“是。”
結果還沒等到齊王給兩個人介紹呢,薛姨娘見秦韶華的第一面,兩人就鬧了不愉快。
到了後來,更是越來越僵。
直至現在。
物是人非,介紹不介紹的,已經沒有意義了。
秦韶華道:“事情都過去了。”
齊王點頭,“是。都過去了。我的腿好了之後,那副馬鞍也封在了庫裡,以後再也不會有使用它的機會了。”
秦韶華勸他別鬱悶:“起碼在做馬鞍的時候,她是真正關心過你的。說不定等時間久了,她在外面散心,想開了,還能變回從前那樣。”
話是這樣說,但到底薛姨娘變好有多少可能,秦韶華不抱太大希望。只是寬齊王的心罷了。
齊王控馬,讓馬兒在街上慢慢地前行。
秦韶華跟着他。
身後不遠處是隨行的護衛。
齊王走了一會,突然說:“你說得對。她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忘記了關注外面的人和事。人一旦陷入了奇怪的認知,就會說錯話,做錯事,越來越錯,越陷越深。”
秦韶華笑了:“在我們那個世界,有專門給人紓解情緒、修正認知的人。叫做’心理醫生’。若是生活不愉快了,可以去找他們做心理輔導。”
“你會做
嗎?”
“我不會。”
“可是聽你說說話,我的心情好多了。”
齊王轉頭,露出一個微笑。
秦韶華笑道:“騎兵營的將士們還等着呢,既然心情好了,咱們就走吧!”
“好!”
齊王一馬當先,帶着秦韶華出城而去。
秦韶華最終也沒有正式和齊王提薛姨娘中毒的蹊蹺。
已經不需要提了。
齊王在細節上的敏感度比她只強不弱,他不可能沒有察覺。
他的姐姐不惜以性命做賭注,拆散他和愛人,他心裡肯定是難過的。而且會對愛人感到歉疚。
秦韶華不想讓齊王尷尬。
夫妻之間,有些事,各自心裡明白就好了。
一切深情,只在不言中。
……
薛姨娘在馬車駛出鳳凰城之後,望着越來越遠的城樓,她終於明白,自己是真得要被送走了。
送到一個離開阿夜遠遠的,很難再見到他的地方去。
圍着車子護送的人,名爲護送,她覺得更多是監視。
監視她不要逃跑,不要尋短見。
監視着她,讓她只能聽從他們的安排。
“阿夜。”鳳凰城越來越遠,薛姨娘淚眼婆娑。
她終於關上了後車窗,躺倒,捂住臉,哭了起來。
如果中毒的事情沒有被揭穿,今日她本可以再繼續反抗的。
她不想和秦韶華低頭!
可是那中毒的蹊蹺,不能說,不能說……
說了,被阿夜知曉,阿夜就會真的厭惡她了吧?
她……
當時的確是知道,那個秦韶華的舊僕小廝,是去溫泉水中下毒的。
她將之抓了個現行,嚇唬他說出了下毒的事。還逼他交出瞭解藥……
沒想到那解藥根本是假的,是小廝爲了脫身騙她的,只是一顆尋常的止咳丹而已。
可她竟然信了,自己把繳獲的毒藥投入了溫泉之中,以爲事後能自己解毒,總之死不了,正好將計就計揪出秦韶華。
下毒的是秦韶華的小廝,阿夜就會趕秦韶華離開了吧!
這就是張婆婆所說的,沒有想通的“隱情”。
可沒想到……
解藥是假的,她險些喪命。
並且小廝也沒告訴她那是什麼毒,她竟然還要去南方找新鮮草藥解毒!
一切都搞砸了。
等她回來,秦韶華不但沒受牽連,反而還成了王妃。
薛姨娘暗中不知懊悔了多少次。恨自己蠢,恨自己出手不謹慎……
“秦韶華,我輸了,論陰險狡詐,我遠遠比不上你。”薛姨娘躺在車裡哭。
“阿夜,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秦韶華,你什麼時候能死了纔好。你死了,就沒人蠱惑阿夜討厭我了。”
“我想回到阿夜身邊。我是他的’萍姐姐’,我要照顧他一輩子的呀!”
薛姨娘在車裡自言自語。
哭一會,罵一會秦韶華,又唸叨一會齊王。
她徒勞地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齊王身邊,和他重歸於好。
“阿夜,阿夜,你一定會接我回來的,對不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