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通行”,張公公帶着兩輛馬車已進了皇宮。
馬車中的林宇不由掀開窗簾,只見那道道高牆寂寂,在驕陽下越發顯得蒼涼。她想到前世歷代皇朝那些在皇宮裡終老的宮女和妃嬪,有多少是獨對宮幃賞孤芳,宮深半世愁。這樣的生活,不是她所願。目前的她,只想馳騁於天地間,既然已重生在這個世界,就要好好玩一場。
經過一年的時間,通過作畫和藥鋪的工作,現在她已儲備了足夠的銀兩,也積累了很多醫學經驗,她想:經過這次的萬博會,也該出去走走了。幸好有傅梓鳴作伴,不僅可爲出行增加安全係數,還可在廣施醫德時相互切磋,共同進步。她卻不知道,傅梓鳴,在她心中已不知不覺佔據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走了不多久,馬車便停,前面的人通報道:“歌舞美姬到!”
這時,簾子被掀開,只見一中年宮女出現在林宇眼前,“姑娘,請跟我來。”
林宇下了車,看到前面的蘭姬,她跟了上去。蘭姬看到她,也微微一笑,兩人未敢交談,只默默跟着那中年宮女,來到一大院門口,院門上寫着:“藝坊”
這是一個複合式院落,中年宮女領着她們進院,一手指着院裡正中那個廳堂道:“那是藝坊的正堂大廳,就是你們今後排練歌舞的地方。”
接着,又帶着她們拐進正堂外的長廊,邊走邊道:“東廂裡剛好還有兩間空房,你們就在那裡住吧。卯時起牀,亥時晚睡,日中時有半個時辰的小歇,朝食夕食都在西廂裡堂。這皇宮大院,不是隨意玩賞的地方。你們練習歌舞的這段時間,不可隨意外出,違者自有宮規處罰。”
“是!”
蘭姬復又道:“請問女司怎稱呼?”
“呵呵,光顧了走路說教,倒忘了介紹了。我是這裡的執事女官,你們就叫我王姑姑好了。以後有什麼事,可以到西廂主堂找我。”
“是!”
帶至東廂房,王姑姑卻正色道:“雖然這次的萬博會獻藝,皇上點名了要以你們爲主。但不管你們在外面是什麼身份,在這裡你們只是藝姬,宮裡有交代,給你們各配了一個丫鬟伺候起居。蘭姑娘,你住在第三間。林姑娘,你住在第十間。明日起練,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丫鬟跟我提。”
“是,謹遵姑姑教諭。”
見兩人各自進了房間,王姑姑才暗自離去。
林宇回到房裡,環顧着這個簡樸的房間,中間置一書桌,三張椅,一個梳妝檯,一個小衣櫃,一張雕花木牀,上垂淡粉牀簾。
她打開木窗,只見外面小橋流水,鳥語花香,桃樹成林,真是別有洞天。陣陣微風拂面,帶着淡淡的桃花香,林宇閉着眼,呼吸着這清新的空氣,不由沉醉其中。雖然,深宮裡寂寞宮女多幽怨,但滿樹的桃花,依舊在春風中吐豔。
這時,有人輕輕叩門,林宇隨道:“請進。”
只見一年輕宮女步入,她手裡拿着林宇的包袱,微微一拱:“丫鬟小元給姑娘請安。”
“嗯,把包袱直接放桌上好了。”
“是!”
小元把包袱放好後,仍垂手站立一旁,等候吩咐。
林宇看她體態嬌小,最多十四歲模樣,眼簾低垂,一副乖巧的樣子,便問:“你幾歲了?晚上在哪裡住的?”
“奴婢虛歲十五,就住在姑娘房間內閣裡,姑娘有何事,可直接喚我。”說着她指了指房間角落處,只見那裡有一小門,因光線不到,不仔細看還不容易發現。
“小元,這裡的房間都是一樣的麼?”
“沒有,只有姑娘這間、第三間配有我們丫鬟住的暗房。”
林宇走進那間暗房,只見裡面擺了一張小牀,牀邊置一個小桌,牀對面牆上有一小窗口,窗口已被紙封住,因其位置較高,人只能仰望。
看到這樣的環境,林宇點了點頭,轉過身道:“小元,你能否給我去準備些筆墨紙及硯臺呢?”
“可以,請姑娘稍等片刻。”
見她離去,林宇攤開包袱,取出裡面卷好的畫卷,置入袖中,又將衣物放好。隨後,她走出房間,來到蘭姬房外。
叩了叩門,聽到裡面的“請進”聲,便踏步開了門進去。
只見蘭姬已收拾妥當,正合着衣躺在牀上。她的頭微微冒着汗,滿臉痛苦狀。林宇趕緊走過去,拿起蘭姬的手把起脈,她默默診了許久,卻覺脈象奇特,這種情況是從未遇過。蘭姬輕輕喘着氣,“妹妹不需醫診了,這是我的老病,咳咳,每月都會發。找了許多名醫,還是除不掉啊。”
林宇收起了手,“嗯,姐姐可否讓我看看你的上身?”
“這。”蘭姬眼神一黯,遲疑了一下,復又回神道:“你看吧。”
她輕咳了一下,慢慢擡手,欲將衣帶解開,剛拉起衣帶,卻覺一陣絞心的疼痛襲來,令她不由輕呼,雙手捂着心,全身顫抖。
林宇忙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塞進她嘴裡,“這個,應該可以暫時止痛。”
蘭姬緊皺着眉,輕輕點了點頭,依言將藥丸吞下。
這時,一個丫鬟叩門而入,看到坐在牀前的林宇和一臉異狀的蘭姬,“姑娘怎麼了?”說話間,那丫鬟已到牀頭,林宇還沒反應過來,卻已見她擋在面前,阻隔了視線。
“姑娘感覺不舒服麼?”那丫鬟緊張地詢問。
蘭姬沒有答話,但她緊皺的雙眉說明了一切。
丫鬟見狀,轉身對林宇道:“我們家小姐不太舒服,需要休息,這位姑娘請回吧。”
林宇看她一副當家管事的樣子,心生奇怪,也不惱她的無禮,只道:“我也略懂醫理,可以給蘭姑娘看看。”
丫鬟滿臉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我家小姐的病不是什麼小病,以前看過多少大夫都束手無策,所以姑娘還是罷了吧,小姐現在只需要休息。”
“咳咳”牀上的蘭姬輕咳了一聲,“小嚴,讓她留下吧。她也正要找我談關於萬博會歌舞之事。”蘭姬眼神淡定,直視着林宇。
林宇看着蘭姬的眼,想從中讀出點什麼,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那好吧,姑娘,我先去弄點熱茶。”小嚴轉身即想走,卻被蘭姬喚住:“慢着,再弄些紙墨筆和硯臺吧。我們討論歌舞需用。”
“是!”小嚴掃了林宇一眼,走到門外,把門關上,一轉眼,似已遠去。
房內的林宇,默默坐於牀頭,只看着蘭姬,也不說話。
此時,蘭姬已感覺好轉,眉頭漸漸展開,她伸出手,解開衣帶,“這病,已有數年了。每月發病時心口都會疼痛難忍,身上也會起紅疹,吃了許多藥,都除不了。我也認命了,想着只要能在這有生之年,以藝技鳴人,也不枉此生啊。”說着,她似乎想到什麼,不由嘆了口氣。
林宇看着她憂鬱的眼神,想到傅梓鳴說她中毒之事,一時也不好說什麼。只想知道,她到底中了什麼毒,不管怎樣,這卻是一個讓她瞭解診治奇毒的好機會。
看到蘭姬的內衫已開,露出發病的上身,林宇不自覺地摸了摸那些遍佈上身的不大不小的紅疹,“癢麼?痛麼?”
“不痛,也不癢。”
“只在發病時顯現?”
“嗯。”
“我可以再看看下身麼?”
蘭姬點點頭,復又把下身衣物解開。
只見同樣的紅疹遍佈。
林宇仔細檢查,想到什麼,忽道:“讓我看看你的腳。”
蘭姬依言退了足上的纏布,她因常練舞,爲了保護雙足,除了穿襪,還在足上纏了布。這世雖不用裹腳,但女子的腳也不可隨意在外人前裸露,若男子看女子的腳,皆視爲非禮輕薄,又因醫診大夫多爲男子,故很多隱藏在雙足的病症,不易被發現。
林宇仔細檢查着那雙腳,只看到因常年的練舞已長出的小繭,卻似無其他異狀。林宇頓了一下,“難道不是?或者……”她不氣餒,又更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一邊查還一邊按着穴位,“疼麼?”
“不疼。”
在查到足部行間穴位時,林宇猛然一驚,在那裡發現了她設想中的紅記,只是那紅記色澤已很淡,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見林宇一臉深思狀,蘭姬問道:“看出什麼了麼?”
林宇擡起頭,看着她,“你練舞太多,可能會影響到這病呢。”說完便起身,在房裡來回踱步,一轉身見蘭姬已起身穿上了衣衫。
復問:“姐姐,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蘭姬皺着眉看她,眼裡滿是憂鬱,輕輕走到林宇跟前,“我的病,是不是已經沒法救治了?”
林宇一臉黯然,“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妹妹,其實我……”她欲言又止,看着林宇,雙眼氤氳,卻不再言語。
這時,小嚴突然闖入,她一手拿着茶壺,一手抱着書畫用具,看到蘭姬的樣子,皺眉道:“姑娘,你怎麼起來了!”她趕緊把東西放在桌上,便走過來扶住蘭姬,蘭姬卻輕輕擺脫了她的攙扶:“不用了,我現在很好。”
深吸了口氣,蘭姬直視她,復又道:“我們現在要討論歌舞,你先出去吧。”
小嚴看着她:“姑娘,你先喝杯熱茶吧,我剛弄好的,這對你身體有益。”說着倒了一杯,遞給蘭姬。
看着那飄散着濃香的熱茶送到眼前,蘭姬頓了頓,眼神複雜,未伸手,躊躇着,最後像下定決心似的,有些顫抖地接過那杯茶,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