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方臘被擒,剛剛升起鬥志的義軍士卒,已全泄勁,他們跟在方七佛以及吳珉王氏兄妹身後,撤往幫源。一路之上,偶有追兵追擊,義軍士卒全無鬥志,只有潰逃。方七佛與吳珉王氏兄妹,亦無心與這般散兵遊勇戀戰,一行儘量躲避。
一路上,方七佛幾次痛哭。昔日,吳珉王氏兄妹掩護他們出城,他們回到幫源,也果真如魚得水一般,盡在山林之中躲藏,時而襲擊宋軍,取得了好些勝利。
然而,宋軍勢衆,以合圍之勢,從四面把方臘所率義軍逐漸包圍。宣和三年四月二十四日,亦是永樂二年四月二十四日,方臘被圍困嚴家溪灘,已無退路。
王仁王姣與衆將一起死命拼殺,與宋軍作決一死戰。激戰一日,好不容易殺出一個缺口。而亂軍中,方臘坐騎戰死,寶刀亦不知何時丟失,身邊除了衆將領及親信,已並無一兵一卒。
方臘率衆將及親信退於洞源村東北石洞中躲藏。洞源石洞無比複雜,總共竟有三層,上下聯通,互爲照應。此洞一半天然而成,後人經過開採,乃是絕佳避難之所。
宋統領王稟下令搜山,兩日竟無蹤影。方臘與衆本可躲過一劫,可是,不想義軍之中已出了叛徒。裨將韓世忠由方庚作嚮導引路,再由方京進洞搜查。方京昔日駐守山洞,對洞內環境瞭如指掌。方臘與衆將及親信已無處躲藏,而洞內地勢狹窄,又不利作戰,幾經殊死拼殺,最終聖公與太子方亳,宰相方肥,以及包括王仁王姣在內五十二人被俘。
方七佛講至此處,吐血倒地,暈厥過去,其他幾位將軍也痛哭不已。衆人把他救星,方七佛又是痛哭。衆皆痛哭。
“將軍,如此,你又爲何有幸逃脫?”王媛問道。
“王媛妹子。”方七佛突然向王媛跪下,“我對不住你,我罪該萬死!”
“王媛姑娘,我等對不起你。”與方七佛一同逃脫的幾位將軍也跪下道。
“將軍爲何這般?”王媛無比惶恐,上前欲扶起方七佛以及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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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你殺了我吧!”方七佛拒不起身,低頭謝罪。
“將軍何出此言?是老天爲難我義軍,此事與你無關,將軍怎能歸罪於己?”吳珉道。
“將軍莫要悲觀,我等從長計議,定能救出聖公與諸位將軍。”王信王嫿亦勸慰道。
“可我害了王寅王姣兄妹啊!”方七佛道。
“將軍,待我等營救就是,何必驚慌?”王媛道。
“不!”方七佛搖頭如浪,“王寅賢弟,兵部尚書王寅賢弟與王姣妹子已遭不測!他們爲了救我,慘遭不測!”方七佛嚎啕大哭。
王媛猶如五雷轟頂,腦子一片空白,險些倒下,幸得王信王嫿扶住。兄妹三人相互攙扶,已悲痛欲絕,不能言語。
“將軍,此話當真?”吳珉眼中閃過一股烈火,他抓起方七佛,厲聲問道:“此是何人所爲?”
“稟八大王,我本也在被俘名單中。那韓世忠剛擒獲我等,宋宿將辛興中爲爭功,領兵前來,欲從韓世忠手中把我等搶走。辛韓二人自相殘殺,我等趁機反抗。然此時我等仍在洞內,宋兵雖然自亂,但洞內實在狹窄,拳腳無法施展,亦無法很快脫身。宋軍反應過來,再次與我等拼殺,王寅王姣以及許多將軍,與我一起拼殺,最後,王寅賢弟與王姣妹子爲掩護我,被宋軍所殺。”
方七佛雙膝跪地,“王媛妹子,王嫿妹子,王信將軍,你們殺了我吧。”
“將軍,”王媛已緩過神來,王媛淚流滿面,她扶起方七佛,“此事與你無關,快快請起。”
“可我不能原諒自己!”方臘道。
王媛不再理會,任憑几位將軍是否願意起身,也任憑吳珉以及王信王嫿扶不扶他們,她站起身,往一邊走去。
王媛突然
覺得好累,好累,她好想就這樣一下死去。她已沒有能力悲傷,一切惶然如夢。太快了,真是太快了,從起義到佔領州城,再到衆殆百萬,勝,如破竹之勢;轉而州城連失,軍將士卒或死或逃,敗,如排山倒海,這一切都如夢一般。
他們兄妹,流浪多年,逃亡多年,一直提心吊膽,居無定所。如今,不遠千里趕到這裡,本是爲報私仇,隨便協助方臘起義。多麼希望能夠殺掉那些奸臣賊子,既爲自己也爲天下。可是,到如今,私仇未能得報,起義亦成泡影,而他王氏反而死去一對兄妹。悲乎?天可憐見!
天未憐見!
爲何這大天之下,遭受災難的永遠都是底層百姓。蒼天無情,大地無情,人亦無情!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這是一視同仁,還是根本就不仁?
王媛無心猜想聖人之言,她只是不解。她真的覺得很累,王媛走到一處山澗差點摔了下去。摔下去興許真能解脫,王媛對自己竟然能在那澗邊及時穩住趕到有些失望。她真想跳下去。
可是,她更明白,此時,即便是死,也沒有任何意義,那隻能證明自己懦弱,還有就是給身後還僅存的幾個親人留下更多的痛苦。經歷那麼多風浪,她已沒有必要這樣愚蠢的逃避。
然,不死,可又該如何生?前日,全家被抄,被污朝廷侵犯,尚無處藏身;如今自己實實在在叛亂,罪加一等,罪不可赦,大天之下,莫非王土,哪裡還有容身之地?休再妄想,言說報仇,甚至連苟且偷生亦是奢侈。
王媛悔不當初。而仔細再想,卻又是無怨無悔。
那逼上梁山的宋江早已在方臘起義之前已被朝廷詔安,她不敢說自己亦是被逼上梁山。欽犯就是欽犯,哪有理由。
王媛依稀想起,王輝爺爺曾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可這些年來,她與哥哥姐姐一直不曾找到過路。有的,是那些奸臣賊子給他們留下的——絕路!爺爺真是善良,竟然用一個天大的謊言來欺騙他們這羣無知的後生。
望着眼前的青山綠水,王媛沒有半分欣賞之喜悅,轉而眼中卻越來越迷茫,迷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