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炎白露

葉青花跟蘭無邪有來往, 大約是在五年前,蘭草雖然在蘭無邪身邊,卻只能算是掃地的雜役弟子。那時候葉青花還不過是青樓一個普通的殺手, 身邊帶着才十來歲的白露, 因爲不放心, 便一直把她偷偷藏在別處。青樓樓主玉北雁先是看上了葉青花, 後來又不知道從哪打聽到葉青花身上的碧落心法是蘭影宮宮主蘭姬所要的。他對武功秘籍興趣不大, 跟葉青花要又要不出來,於是偷偷綁了白露送到蘭影宮,想用白露換蘭影宮的蠱毒, 以控制青樓的殺手;而蘭影宮則又可以用白露跟葉青花換碧落心法,如此一來他們便兩全其美。

只是沒想到玉北雁找錯了人, 竟然把白露送到蘭無邪手中。當時蘭影宮上有蘭姬, 昭陽閣閣主炎昭也還活着, 蘭無邪不過是個小角色,所以蘭姬跟他提想要他身邊幾個試毒童子, 還要給他用黃泉武訣的下卷秘籍來換,他直接就選了黃泉武訣。

“所以,”蘭草說道,“閣主根本不知道你是誰;而且那時候就算他不答應蘭姬,以蘭姬的武功, 那時候閣主也未必打的過她。”

“不知道我是誰!難道他不知道蘭姬是什麼樣的人!”白露根本容不得他爲蘭無邪辯解一句, 瞪着眼歇斯底里對着蘭草叫起來, “要不是他!我怎麼會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輩子也休想我放過他!”

蘭草嚇了一跳。

白露變臉變得太快, 快的有些不正常, 之前還笑嘻嘻的,轉眼就一臉猙獰的怒吼。

花重陽快步上前一把把白露攬進懷裡, 大聲安慰: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阿露阿露!以後誰也欺負不了你了!”

白露像沒聽見一樣,動作越來越大,直直盯着蘭草低吼:

“蘭無邪!還有蘭姬老妖婆!你休想我放過你們!”

她猛地朝旁推出一掌,內力隨掌風齊發,旁邊擺着燭臺的桌子竟被她一掌轟的粉碎。頭頂髮帶忽地斷開,她及腰的長髮猛地散開,披散一身。

蘭草猛地退一步。

這是他頭一次見到有人的掌力幾乎接近蘭無邪。而白露幾乎像有些癲狂狀態,隨手亂髮掌力,幾下就把屋裡東西轟的粉碎。花重陽左躲右閃想靠近她卻又怕傷着她不敢出手,只能任她發狂;蘭草在門口看了一陣,瞅準時機一個飛身躍上前從身後抱住白露,擡手點住她的幾個大穴。

白露緩緩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軟倒。

花重陽站在被轟碎了一半的樓梯旁,半天籲出一口氣走近:

“把她交給我吧。”

蘭草看她一眼未作聲,打橫將白露抱起來:

“我送她上去。”

花重陽一怔。

她一直覺得蘭草有些異樣,加上剛纔聽白露說的那些話,現在終於發現蘭草哪裡不同:

“蘭草……你的聲音……”

還有打扮,也較之前中性了許多。難道……是?

蘭草抱着白露小心邁上樓梯,頭也不回:

“上去說。”

白露被安頓好。

在房裡找了把椅子坐下,蘭草隨手捋順額前垂下一縷長髮:

“神醫祖鹹,你該知道吧?”

花重陽倒水的動作一頓:

“他……確有其人?”

自從蘭無邪假扮祖鹹騙了她一次,她便再沒想過這事。

“當然是有這個人。四年多前閣主見過他一次,機緣巧合他看到我,覺得我中的毒很奇怪很有趣——”蘭草苦笑着,“所以隨手給我寫了一副藥讓我吃吃看。”

“你吃了?”

“我當時吃了一兩次,沒怎麼效果,加上年輕氣盛,一氣之下就不再吃了。後來自從去年又想起那個藥方,於是找出來又斷斷續續吃了一年,沒想到——”他低頭看看自己胸部,訕笑着,“居然真管用了。”

花重陽看看白露。

蘭草明白她的意思,直接搖頭:

“不可能。看她的性子就知道,她肯定不會吃藥,更別提要成年累月的吃藥。”

“是。”花重陽嘆氣,“你說的是。”

蘭草默然片刻,忽然問道:

“你跟閣主——難道你是因爲白露?”

“因爲白露什麼?”

“你明明放不下閣主——是因爲白露,纔不肯原諒他?”

花重陽一怔,笑開:

“你們閣主,是江湖第一美人。”

蘭草試探的看花重陽一眼:

“自從去年,閣主未碰一次女人。而且之前他找女人,我認爲也是逼不得已——他對你有多好,你應該都清楚,花重陽。”

花重陽聽若未聞:

“蘭閣主名聲在外,江湖第一美人、蘭影宮昭陽閣閣主、蘭影山莊主人、江湖中人人忌憚他五分、人人都對他手中那部黃泉武訣虎視眈眈、人人都想找他一試高下,而且,江湖中幾乎人人都想殺了他。”

蘭草疑惑的看着花重陽臉上的微笑。

她站起身,笑容淡淡:

“一年前,我什麼都不在乎;可是現在,我只想爲我娘報了仇,然後帶着白露找個地方躲起來,安安穩穩呆着。我是倦了這身不由己的日子。”

她回頭看着蘭草,眉梢微挑:

“你們閣主,爲了黃泉武訣可以向跟蘭姬講條件,爲了籠絡南楚山莊可以跟薄江上牀,爲了稱霸武林殺人不眨眼——就算他喜歡我,不是爲了碧落心法,他能給我幾天安穩?”

蘭草無言,許久才辯解道:

“那是……閣主必定有他的苦衷……”

連他自己都覺得難說出口。

一直以來,無論蘭無邪做什麼,但至少可以看出來,他追求的都只有一個目標:稱霸武林。

而如今,花重陽要的已經不一樣。一年前她只求一個疼她寵她的人,現在,她想要的是安穩的生活。

不巧,那恰恰是蘭無邪給不起的,於是再喜歡看着他想着他,她也只能放手。

她已學會不應該要的就不要。

第二天的武林大會,表面看來一切如常。

一側是薄風和司徒清流,另一側是蘭無邪和容辰飛,正對着比武臺,坐着少林武當的弟子,和花重陽等人。

白露卻沒有出現。

蘭草對着人羣瞟了幾次,最後耐不住,悄悄潛到人羣中接近花重陽:

“炎白露呢?”

花重陽微怔:

“炎白露?你怎麼知道她這個名字?”

“啊,那不是她的名字嗎?”蘭草摸摸頭髮,“五年多前第一次見她,她就跟我說她叫炎白露,還特意跟我強調她姓炎。”

“哦。這事不要告訴別人,我怕她有麻煩。”花重陽壓低了聲音,“她還在賭氣,今天一直不肯起牀。”

“唉,慣的她。”蘭草嘆一聲,頓一頓又壓低了聲音,“不過那個……昨天的事,還有你說的話,我回去就跟閣主說了。”

花重陽心頭一顫,臉上卻還是微笑:

“蘭草,你還是這麼長舌。祖鹹的藥是不是真管用啊?”

可是她卻下意識轉着目光去看比武臺一側的蘭無邪。

蘭無邪卻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坐在椅上,一張雪白的臉,金環束髮耳垂上一顆水藍墜子,一身金紅鳳紋長袍領口袖口鑲了黑邊,左腕袖口下頭,依稀可見那枚三寸金絲腕環,張揚又華麗。

“閣主聽完了什麼都沒說。”蘭草微嘆口氣,“其實我都懷疑他聽見我說的是什麼沒,昨晚回去之後,他就一直坐在亭子裡發呆,一句話不說。”

“……”

“自從上次在畫舫上他把你給……給那什麼了之後,這還是我頭一回見他醉成這樣。”

花重陽還是微笑:

“你偷偷溜過來找我,不算是背主麼,蘭草?”

“……”

蘭草被她堵的啞口無言,半天從袖口摸出一張紙條遞給花重陽,然後掉頭就走:

“這是當時祖鹹給我的藥方子,給炎白露的。我回去了。”

花重陽接過去看一眼,塞到袖子裡,然後擡眼。

不由自主的,她又轉着目光又看一眼蘭無邪。

昨天的時候,從一見面開始,雖然她沒有擡頭,但卻明明白白感覺的到,蘭無邪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而今天,自始至終,蘭無邪都沒有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