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臺下一片鴉雀無聲。
臺下多少眼睛盯着他們花重陽心裡清楚得很, 可是她手裡緊緊握着劍,就是覺得脊背僵硬,硬的轉不過身。
去年是她在臺上逼他動手, 不過才一年, 打死她也想不到, 今年蘭無邪會來找她比武。勉強轉過身, 花重陽自己都能覺出自己嘴角的肌肉僵硬的像石塊:
“蘭閣主, 你這是什麼意思?”
“站在比武臺上,自然是要比武。”
花重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額頭血管要爆開。蘭無邪手裡握着劍看着她, 面無表情又說道:
“花樓主,怎麼不動手?”
聽慣了蘭無邪那把溫柔低啞的聲音叫她“重陽”, 此時聽他淡定從容叫她一聲“花樓主”, 簡直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當着臺下整個武林和半個杭州城的人, 花重陽厚着臉皮,咬咬牙就要掉頭:
“恕我不能奉陪。”
別說不想打, 就是想打,她也不能動手。這會兒她根本搞不清楚怎麼回事,蘭無邪是真要了斷,還是在賭氣——要是前者,動起手來吃虧的還是她, 就算武功再高, 她也不是蘭無邪的對手。
要是後者, 便更沒動手的必要——是要給天下人看笑話麼?
可轉過頭, 還聽到蘭無邪在她背後淡淡說道:
“不是說要斷麼, 斷就斷的乾淨。武林大會就是比武的地方,花樓主卻不動手, 這又是什麼意思?”
聲音不大,但一片寂靜的場中,臺上臺下,字字都聽得清楚。
當着衆人的面,他竟然這麼逼她。
花重陽有些怒了,站住腳步又轉回身,剛要開口,本來已經在臺下的白露竟然提着劍又衝回臺上:
“蘭無邪!要比武老子奉陪!”
蘭無邪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不欺負小孩。”
白露臉色一變,噌的拔出手中的劍,花重陽一把攔住她:
“你做什麼?”
白露根本一看到蘭無邪就發狂,舉起劍就要對蘭無邪砍過去。花重陽拖住她的腰往後一扯擋住她,隔了一丈遠她一邊在半空裡揮劍一邊怒罵:
“你這賤人!天下女人那麼多,你幹麼非招惹重陽!有種你過來老子劈了你!別以爲長一張妖精臉就誰都看你順眼!你碰過多少女人我會不知道!賤人!告訴你!重陽不跟你動手是嫌你髒——”
蘭無邪臉色一變。
花重陽先是一怔,隨即揚手,一巴掌甩在白露臉上。
白露一下停住罵聲,慢慢轉頭看着花重陽:
“你打我?”
花重陽緩緩放下手。
白露看着她,眼中的傷心和震驚再明顯不過:
“我是護着你,你竟然打我?活這麼大,我娘都沒動過我一根手指,你竟然打我?”
花重陽高高站着,冷冷訓斥她:
“蘭閣主在江湖上是有頭有臉的人,豈容你一個孩子亂罵?是誰教你說這些髒話?”
白露捂着臉,哐啷扔下手裡的劍就轉身跑下臺。
臺下成百上千雙眼睛盯着,花重陽也不理會她,轉過身對蘭無邪微笑:
“青樓弟子沒有規矩,是我管教的不好。蘭閣主千萬不要跟她孩子一般見識。”
蘭無邪一句話也不說。
花重陽還是笑:
“本來我也不是蘭閣主的對手,蘭閣主既然要拿我練手,那也只好奉陪了。只望你千萬不要計較白露的孩子脾氣。”
她擡手,緩緩抽劍。
碧青劍鞘褪下,雪白光澤在日頭下閃爍,站在一劍寒光後對蘭無邪微笑:
“蘭閣主,動手吧。”
蘭無邪一臉蒼白看着她,許久,緩緩開口:
“你真要跟我動手?”
花重陽一怔。
他果然是在賭氣。
正不知道怎麼辦好,蘭無邪勾脣笑了笑,手腕一揚,扔開手中的劍:
“好,好。是我輸了。”
他轉身,步履緩慢下臺,經過比武臺一側,頭也不擡衝蘭草揮揮手:
“回去。”
蘭影宮一衆弟子都跟上去。
臺上臺下的人都傻了眼。還沒等花重陽回過神來,臺下又跳上一個女人,對花重陽嫋嫋娜娜屈膝行禮:
“雁足谷二護法,邢煙水,懇請花樓主賜教。”
花重陽回過頭,打量她幾眼。
雲髻鬆散,鬢髮垂頰,水紅裙子蔥綠抹胸,彎腰的時候胸脯從低低的抹胸中露出一半,連花重陽幾乎都直了眼:這個邢煙水豈止是嫵媚,簡直是妖嬈,她還從來沒見過有人穿的跟出來賣的花姑娘似的,卻到比武臺上比武。這雁足谷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奇怪?
她提起劍,打起精神:
“邢護法請出招吧。”
十招,邢煙水落敗,臨下臺,又柔柔弱弱嫋嫋娜娜向花重陽行禮:
“多謝花樓主指教。”
花重陽一頭霧水。
雖然她只不過使出五成功力,但卻也能感覺出來,這邢煙水也沒有使出全部功力,而且整個過程中一招一式柔弱優美,打的像跳舞。等她提着劍下臺去坐回座位,不知什麼時候來的黃三立刻湊上前:
“這個姓邢的,練得是媚術。”
花重陽一聽,隨即額頭落下三滴冷汗:
“媚術?她一個女的,我也是女的,她幹嘛上來招惹我?”
黃三立刻冷笑:
“醉翁之意,怕不在酒。你在上頭看不見,我們在臺下看的可清楚。從她扭着屁股上臺,到扭着屁股下臺,花重陽,這中間,臺下的男人目光可都黏在她身上呢!就算你長得比她漂亮,都沒個人看你!”
“雁足谷的人雜的很,”花重陽皺皺眉,“看那個成盛打的是正統的武功路數,單看他跟白露對陣的那個起勢就知道,武功紮實內功深厚。二護法邢煙水練媚術,三護法慶綾武功混雜了各門各派,裡頭竟然還有不少花間劍的招式。”
黃三皺皺眉:
“不知道那種楓葉鏢,是誰使得。要是能查明白這個就好了。”
“一般這種暗器,都是武功不太高的人用來防身。”葉老七插一嘴,“我看八成是個女的。”
幾個人討論了幾句也沒得出結論,還是繼續看臺上。少林武當的人依次上臺,最後剩下的是少林寺德蘊大師的師弟,慧德大師。
人人都以爲蘭無邪一離開,武林大會便也沒什麼看頭了,誰知道這時候容辰飛忽然跳上臺,挑戰慧德。
葉老七直接撇嘴:
“容辰飛簡直不自量力,去年他打了□□,就以爲自己是高手了?他怎麼是慧德的對手?”
出人意料的,比武一開場,容辰飛便攻勢凌厲。少林打法穩健,後勁綿長,向來是以穩克急,對手如果一上來就急攻,二十招之後必然攻勢放緩,於是少林便可一步一步遏制對方的凌厲,終能制敵;但容辰飛攻勢始終迅猛,比武開始不到一炷香時間竟然已經攻了慧德一百餘招,一直把慧德逼的無還手之力。
花重陽越看越覺得奇怪:
“容辰飛的招式裡,沒有一招是武當的。”
“而且他內力已經相當深厚。”黃三也看的不眨眼,“武當的武功向來兼容幷蓄,這麼深的內力,除非是他之前在武當山就已經開始練現在的功夫,否則,短短一年時間積累起這麼深厚的內力,快的就有點邪門了,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黃三看看花重陽,“蘭無邪教他練了黃泉武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