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騷亂之後,青衫衛兩死一逃,見帶頭的紀炎倉皇逃去之後,加上礙於客棧的東家是柴浦闊,授天府四司留下的盤查人員不是那麼上心了,只是一番的簡單盤問之後客棧又恢復了騷亂之前的熱鬧,不難看出這類事情在皇都城裡發生了不少,這裡的人也見怪不怪了。而時雲川趕在當天的日落之前將展蝶安全的送回了扶花峰,自己獨自一人返回了這皇都城。
冬去春來,南楚地處以南,每年是衆國之中最早進入春季的國家,在一個乘風細細的清晨,正在客棧睡覺的時雲川被陣陣的馬蹄聲驚醒,這一個月以來,他走過了城中許多大大小小的的街道,對於這皇都城的各個巷道,已經牢牢的印在腦子裡。儘管不斷的更換客棧,但是隻要是臨近主街,一大早上都能夠聽到這馬蹄聲。原來是城中習武子弟或者是江湖賓客結羣趕去郊外的校場練習武功,開始爲三月的“驚蟄奪鼎”做準備。算算時間,應該是展蝶姑娘來藥鋪的日子,時雲川換上一襲藍衣,手戴護臂,朝着扶花峰趕去。
扶花峰山腳下,時雲川用力向後緊拉着繮繩使馬慢了下來,不遠處一女子身穿白色的長錦衣騎在馬上,手上也戴護臂,而且還揹着一把精緻的反曲弓,不難猜測她也是習武之人。待時雲川慢慢靠近時,只見她纖腰束素,眼眸清澈,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看到時雲川迅速的瞟了一眼之後並沒有理會,朝着山路望去,好像是在等什麼人。時雲川繼續朝着山路前行幾步之後,聽到了身後那女子的喝止,“站住!”語調嚴厲,冷冷說道“再往前就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了。”
時雲川緩緩的扭過頭來,說道,“不好意思,我與這扶花峰的主人相識,在這扶花峰中我想去哪就去哪,沒有哪裡我去不了的地方。”
女子冷笑道,“笑話,真是大言不慚,說什麼與扶花峰的主人相識,想去哪就去哪,簡直是一派胡言”。
見時雲川沒有打算繼續搭理她,只顧着前行。那女子取下背後的反曲弓,提高了嗓音,“再往前我就不客氣了。”
時雲川看到她手上的那把巧制奪目的反曲弓,想來不是普通的弓箭手,脣角微揚,眯眼看她說道,“手上拿着一把花裡胡哨的弓,射箭的功夫該不會像這把弓那般花飾吧。”話裡行間充滿了挑釁。
那女子果然被他的尋釁所惱怒,篤定來者不善,從馬背上的箭袋抓起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了一聲,朝着時雲川射了出去。儘管心有準備,但射來的箭速度太快,時雲川不得不落馬避開,那支箭射中身後的一棵拳頭大的樹幹,看着樹幹爆裂的模樣,心知這回遇到了高手,竟看不出這身形稍瘦的女子有如此勁力,驚訝之餘,女子的第二支箭迎面射來,時雲川拔劍拼命擋格,箭的偏向僅僅微微改向,有一次射中了那棵樹,緩緩倒下。
兩人的對峙,女子佔了上風,喜怒卻不形於色,依舊是一副冷豔面龐。但她兩次的射箭,瞄的都不是什麼要害之處,只是想嚇退對方而已。然而時雲川非但沒有被她的箭嚇到,反而激起了他的鬥志,嘴上誇一句,“百步穿楊!”擡起劍尖朝着女子刺去。此時女子手拿兩支箭同時射來,時雲川幾個後空翻躲開,數次之後,雖然都沒有被傷到,但被逼退的更遠了。
女子見時雲川以靈巧的身法連續成功避開,心裡開始有些慌亂,手上增加一支箭,三箭同時射出,時雲川拼盡全力擋格中間那支箭,又以“鯉魚翻身”之勢躲過其他兩支箭,然後朝着女子喊道,“姑娘還有什麼招式,全都使出來吧”。憑藉着前幾次的經驗,時雲川大概摸清了對方的招式路數,輕輕躍起到樹上,利用叢林中的繁枝葉茂作爲掩體,腳尖輕踏葉子行走如飛,三上兩下很快下落在女子一旁。
女子見狀,跳鞍下馬,但來不及取箭,拔起腰間的一把短劍迎戰,局面已經從最初的主動轉爲被動。時雲川沒有給她反應的間隙,幾招之後便將她制服,說道,“原來你不太會使劍,”斜眼餘光注意到她的反曲弓上紋了一些雪花狀的花飾,便想起了展蝶曾與他提過那位師姐,吞吐問道,“魏...雪..絮,魏姑娘?”
女子不由得怔了怔,眉頭皺起,問道,“你是什麼人?”
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馬車上的兩人正是展蝶母女,兩人見到展瑛,還沒等他們開口,展瑛搶先說道,“你們二人交手甚是精彩,你們一個是東島懿修的弟子,另一個西宣辰了的弟子,可以說的是皆是師出名門,不過絮兒,剛纔得虧是這臭小子反應快速,瞬間認出你是我徒弟,換做別人恐怕你就被傷到了。”原來兩人的交手之初展瑛就到了不遠處,但是未上前阻攔,是想看看兩人的師父在江湖上齊名,教出來的弟子誰更勝一籌。
那白衣女子正是魏雪絮,低聲應道,“師父教訓的是,弟子自知學藝不精,丟了谷師父的臉,師父怎麼會認識他?”
時雲川收劍入鞘,抱拳說道,“原來真是的魏姑娘,真是失敬,魏姑娘不必過謙,若不是靠這叢林的繁枝遮蔽,僥倖取勝,我恐怕躲不過魏姑娘的箭。家師與展大娘是舊識,前些日子師父託我前來拜會,不曾想在這山野林中中毒,若不是遇到展大娘,我恐怕性命難保。”
魏雪絮冷不伶仃的瞟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意思,轉而抓住展蝶的手,面色變得和悅起來,“師妹,多日不見,你在這扶花峰上可好?”
展蝶眸中露出喜悅之色,看着久違的師姐,點了點頭。在魏雪絮還沒有去東島拜師之前,兩人在扶花峰中一同學藝,兩人無話不談,展蝶手指簡單的比劃,魏雪絮立刻明白其意。
去往皇都城的一路上,展瑛問起魏雪絮的來意,語調盡是關切之意,“絮兒,往年你都是到了年中才回看我們娘倆,前些日子你稍信回來說你要回扶花峰一趟,但心中你未曾言明,是你谷師父差你回來有什麼事情嗎?”
魏雪絮頓了頓了,“是因爲,因爲,徒兒想來參加今年的‘驚蟄奪鼎’。”
展瑛面色沉了下來,眉頭鄒起,一旁的時雲川聽到她們師徒的對話引起了興趣,說道,“‘驚蟄奪鼎’?不就是那個朝廷親辦的那個比武嗎,邀請江湖高手,權貴侍衛什麼前去比武,還說什麼位列前六者爾後將可以與皇上一同參加的皇室春獵,我想這江湖上大多高手並不在乎什麼皇室春獵,都是想着爲自己討個名聲罷了。”
展瑛望了一下時雲川,似乎心裡在盤算什麼主意,面色稍緩,“臭小子,要不你也去參加那個‘驚蟄奪鼎’吧,以你的身手,位列前六我想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我不去,師父不讓我在衆人面前顯露自己的武功”
“其實你心裡面是很想去的吧,這事你聽我的,你師父非但不會怪罪於你,說不好還會誇你,”展瑛一眼看出了他的所想,繼續說道,“而且我聽說今年將會來很多武林高手,有授天府四司司主仲長展,北渚劍的裴昱,還有在西宣與你兄長比試的司寇虎,你和絮兒三人的師父齊名,而且我聽說中豫屠冥的弟子蕾玖兒也會來,但沒有人見過她。我也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她手臂上是紋有月牙形的圖案。看來今年除了北塞夜幽的弟子,能來的都來齊了。”
“什麼?紋有月牙形的圖案?”時雲川想起那晚皇城郊外的刺殺楊元宗的那女刺客,低聲喃喃自語,“她叫蕾玖兒?”
“臭小子,你在哪裡低估什麼呢?你到底是去還不不去?”
時雲川沒有直接回答她,轉而問道,“展大娘,這中豫屠冥是什麼人?”
“虧你還說什麼出來闖蕩江湖,與你師父齊名的屠冥都不知道是什麼人。”展瑛淡淡一笑,片刻之後才慢慢道,“屠冥是一個殺手組織的首領,此人極其神秘,武功深不可測,同樣沒有人見過。那個組織叫‘易’,易組織一共有九人,據說這個蕾玖兒就是排行第九。我只知道他們人在中豫。而且這個易組織要價昂貴,只要你出的價格夠高,刺殺皇帝都可以。”
時雲川沉吟片刻,“那我去,”他的決定不僅是出於自身的喜好,更多的擔心蕾玖兒再次刺殺楊元宗。聽到時雲川決定參加之後,展瑛一臉雀躍之色已是難掩,而一旁的魏雪緒掃了一眼時雲川,眉梢眼間滿是怒意。
入城之後,時雲川和展蝶一同去藥鋪,而展瑛、魏雪絮兩人要去城中的老宅子收拾一番,言明要在城中住些時段。和之前一樣,時雲川和展蝶先後去了石家藥鋪,沈家布鋪,範家米店,在去老宅的途中已是隅中,豔陽高升,兩人遊行於東市的街道上,中間的人行道上,是一條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坐轎的,有騎馬的,有挑擔的,有趕毛驢運貨的,有推獨輪車。展蝶來皇城城的次數也不算少,像今日這般閒逛卻是不多,欣忭之色洋溢於面容。
道街不遠處的一個貨攤的熱鬧引得衆人圍觀,他們兩人湊近瞧見商販與一男子在爭執不下,男子莫約二十出頭,手中持了一把扇子,衝着人羣說道,“大家評評理,方纔我問這位老闆這兩硯臺一個完好無損和一個略有瑕疵的一共多少錢,一起買能不能便宜些,他說一共七兩銀子不能便宜,那我再問他我只想買那個無瑕疵的要多少錢,他說五兩銀子。我讓他包好那個有瑕疵的硯臺他卻跟我索要三兩銀子,你們說有這樣做買賣的嗎?”
男子的話惹得旁人議論紛紛卻無一人出頭,身材壯實的老闆看着這文弱書生打扮的男子,左手抓起對方的衣領喝道,“我看你今天是存心來搗亂的。”接着另一邊手攥着拳頭剛要要朝男子的臉揮舞過去,男子嚇得舉起雙手護頭,人羣中一人上前阻止,單手抓住那老闆的手腕,臂膀微運內勁,見那老闆叫疼起來後便一把推開,那人正是時雲川,是展蝶示意他上前阻攔幫忙。
男子整理褶皺的衣領之時看到了展蝶,心中又驚又喜,完全忘了與硯臺老闆爭執之事,“展蝶姑娘,你怎麼在這裡?”看了一眼時雲川,抱拳躬身道,“鄙人司馬璆,剛纔多謝這位公子上前搭救,不然此時的我,早就弄得鼻青臉腫了,請問公子如何稱呼?”
時雲川抱拳還禮,說道,“鄙人時雲川,司馬公子與展蝶相識嗎?”
“認識,我倆打小就認識,前幾年她和展大娘還常到我們烜赫齋替家父醫診。”司馬璆一邊說道一邊示意展蝶認同,一旁的展蝶點點頭。圍觀的人見無熱鬧可看,紛紛散去,三人邊走邊聊了起來。
“今日怎麼沒有看到展大娘,沒有來嗎?”走在一旁的司馬璆先問了起來。
時雲川說道“她和魏姑娘一同去了城東的宅子,讓我陪同展蝶姑娘前去沈家藥鋪”
“什麼,她...也來了嗎,此刻的她...不應該是在東島與谷掌門學藝嗎?”對魏雪絮的到來,司馬璆有些詫異,言詞吞吐。
“司馬公子怎麼看上去有些懼怕魏姑娘?”
司馬璆低聲應道,“那倒也不是,打小她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除了展大娘和展蝶姑娘,誰都不愛搭理。自從跟谷掌門學藝之後,那就更強勢了,若惹得她不歡,她手中的弓會朝你射一箭過來,想必時兄與她交過手了吧?”說到後面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儘管司馬璆在說魏雪絮之時刻意貼近時雲川耳旁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被展蝶聽到他說師姐的壞話,目露怒氣的看了他一眼,司馬璆笑容漸收之餘咳了一下嗓子。
時雲川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淡然一笑,說道,“魏姑娘師出名門,深得谷老前輩的真傳,技藝高超,我與她在扶花峰山下切磋比試,自認不才。”
司馬璆揮了揮扇子,將信將疑,淡淡說道,“時公子過於自謙了吧,魏姑娘是師出名門,難道時公子的師父辰了前輩就不是嗎?”
時雲川聞言立馬停了下來,三言兩語間幾人已經走出主街,來到通往城東大橋的橋頭,司馬璆和展蝶兩人也停了下來。時雲川粗略的望了一下四周,屏住呼吸低聲問道,“司馬公子如何知道我師父是辰了?”
“時公子莫要見怪,方纔你報自己的姓名之時我便知道了,我們烜赫齋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氣的藏書閣,名副其實的包打聽。時兄拔劍助兄擊退司寇虎一事在我們烜赫齋已經不是什麼稀罕事。我還有一個身份,就是烜赫齋的少齋主,自然也會知曉在西宣能教出像時兄這般劍法高超的,除了辰了前輩再無他人”司馬璆說道,言明自己身份的時候刻意湊近了到時雲川的耳邊。
見司馬璆直言不諱,也沒有什麼惡意,時雲川也不否認。緩緩的吐了一口氣,有意避開了話題,抱拳說道,“原來司馬公子是烜赫齋的少齋主,失敬失敬。”
“時公子客氣了”說着司馬璆將手搭到時雲川肩上,一副兩人相識很久的作勢,“方纔時公子幫過我,倘若日後想打聽江湖上的小事,儘管找我,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是想打聽什麼大事,繁雜事我給時兄打八折,你看如何?”
時雲川客氣的說道,“那我在這裡就謝過司馬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