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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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醉酒》是梅郎的代表名作, 梅郎也曾拜師於王先生門下,從某種程度上說,秀絨跟梅郎是同門。因此秀絨選擇這齣戲打炮, 可謂是不逾矩。但是從當年的境況來看, 屆時梅郎已經成名, 可以說在整個梨園行都是一個可執牛耳的領軍人物, 而秀絨不過是一個剛出科的小毛丫頭, 是一介女伶,雖說像這種傍着要角兒來提升自己地位的做法,在當年說來是公認可以的, 但是敢選擇貼《貴妃醉酒》這出大戲來跟梅郎打對臺的人卻着實不多,從這一點上就足以看出秀絨當年的膽量和野心。她是豁出去了的, 破釜沉舟在此一役。

最後, 秀絨成功了。用當今的眼光來看, 當年促使秀絨成功的因素有很多。內部的因素,當然是由於她自己的唱功驚人、技藝過硬, 再加上生理性別的優勢,將楊貴妃的那種雍容氣度,詮釋的淋漓盡致。她天生所散發出的清冷氣質,與梅郎接地氣式的從容相比,更平添一份不食人間煙火的孤傲與淒冷, 特別是在詮釋起後半段所呈現出的淒涼醉態和被皇上拋棄後所產生的悽楚情緒等方面更加的準確到位, 尤其是當她唱到“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廣寒宮”這一句時, 那種悽怨的情緒, 就好像無邊黑夜中所散發出的清淡而又淒冷的月光,一點一滴慢慢滲進每一個聽衆的骨髓裡, 令在現場聆聽的每個人都不寒而慄,欲罷不能。

而外在的條件,則與蕭爺的力捧分不開。那個時期,戲院的生意很慘淡。有名的伶人不是罷演避難,就是離開了京城,到外地跑碼頭謀生。蕭爺正爲生意之事一籌莫展。正好來了一個筱秀絨,焉有不力捧之理?於是蕭爺又是在報上登廣告宣傳,又是邀請軍政各界人士,再加上又逢抗日戰爭相持階段到了中後期,日本人慌了,中國人樂了,隨着幾場小型戰役勝利的消息傳來,民心很受鼓舞,正想找一個契機好好宣泄一番,筱秀絨給人們提供了這樣的機會。

第一場的演出就贏了一個滿堂彩,觀衆在廣和樓裡像是炸了窩似的,叫好聲,歡呼聲,持續三分鐘不停歇的掌聲,瘋狂地向秀絨拋來。現在想想,當年的秀絨未必就有那麼好,不過是人們憋得太久了而已。有了打炮戲的成功,接下來的一連串地演出真可謂是既叫好又叫座,近乎是場場爆滿,《貴妃醉酒》、《玉堂春》、《鴻鸞禧》、《虹霓關》,唱唸做打、文武兼備,就這樣一出接着一出演下去,秀絨的舞臺經驗越來越足,精氣神也越來越沉穩,可謂是“文武昆亂不擋”,精彩極了!觀衆很買賬,也很興奮,有人竟在私底下將她稱爲是“小王先生”,說真不愧是王先生的高徒,身上一點兒都不走樣,可謂是形神兼備。更勝在她是一位女性,一顰一笑間竟然比王先生還有韻味!

在這其中,戲迷與她發生過一段小插曲,而這件事,令秀絨記了一輩子,到如今仍還念念不忘。在廣和樓的演出中,觀衆最喜歡的是《貴妃醉酒》,點的最多的也是這齣戲。有一次戲演到一半,突然整個廣和樓停電了。在戰爭年代停電是常有的事,觀衆都習以爲常,他們並沒有因此而鬨鬧,更沒有一人退場,而是齊齊拿出手裡的手電筒,將百道白光柱,一齊投向了舞臺,在舞臺之上形成一道“追光”,猶似一道清冷的月光灑下。秀絨就在這道“月光”投射下,叼起酒杯,下腰,飲下,醉眼迷濛、目含秋水,遺世而獨立,將楊貴妃的些許醉意,些許惆悵,些許的愁怨,詮釋的淋漓盡致。這個場景,讓秀絨陶醉了一輩子,至今談起,嘴角都帶着盈盈笑意。

秀絨藉着王先生的班底,藉着蕭爺所提供的演出場地,逐漸大紅大紫起來,漸漸的全京城都知道有這麼個堪稱“小王先生”的坤角兒,她的藝名叫“小桃紅”。桃紅社也開始有了盈餘,可以跟廣和樓分賬。正在一切都朝着平穩階段過渡的時候,秀絨又不安生了。她提出,我要排新戲!

秀絨審時度勢地想過,她是藉着王先生的劇目和班底起勢的,排演的都是別人家的劇目,都是大路活兒,自己演的別人也能演,這不行。她得排出屬於自己的戲來,讓別人只能學習,卻演不出自己的味道。

秀絨是有編戲之本事,這從小時候母親打她時,她篡改《三孃教子》的戲詞就能看得出來。再加上她念過書,習過字,又在梨園行浸潤了這麼多年,使她在性格上少了一些女人的猶豫和自卑,多了幾分男子漢的果敢和自信。她翻閱了古書,又參考了現有同行的戲目,最後決定選用“綠珠”這個人物,作爲自己新編戲的主角。

與梅郎楊貴妃的雍容,程郎梅妃的悽怨,尚郎漢明妃的悲憤,荀郎魚藻宮的慘烈相比,秀絨所塑造的“綠珠”,主要是突出了她爲愛情甘願赴死的剛烈之情,《紅樓夢》的作者曹雪芹曾借林黛玉之口,如此讚揚綠珠: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都緣頑福前生造,更有同歸慰寂寥。秀絨就是喜歡這個女子爲愛義無反顧的勇氣。

而她編戲的這一舉措,也毫無意外地受到了老一輩琴師的強烈反對,他們拒絕爲她編曲,他們不願去動這個腦筋,冒這個險。但是戲班的小一輩們,都是跟着秀絨嚐到甜頭的,他們都覺得秀絨完全具備這個能力,秀絨想紅,他們更想着出頭。於是紛紛給攛掇她說,終於到了能甩開這幫老東西單幹的時候了。您得這麼想,您確實是紅,可您用的是人家王先生的班底,戲院經理介紹您出來的時候,人家都不叫您“小桃紅”,人家稱呼您是“小王先生”,最終您還是被王先生壓在手心裡,依靠着他生存,紅下大天來也不是您自己的。不如趁着這剛紅的時機,退步早抽身,撇開這些個拖後腿的老頑固,自己挑班單幹,豈不是更能放開手腳!

他們的話令秀絨心動了,在一個日光西斜的傍晚,在一間茶館的包廂裡,秀絨對蕭爺說,我要換琴師!

此時一杯頂好的茉莉雙薰剛剛沏好,蕭爺正在那兒美美的嘬/茶喝呢。聽秀絨如此說,一口氣沒勻好,嘴脣讓開水給燙了一下,疼得他直跺腳。

蕭爺揉着嘴脣對秀絨說:“現在都好好的,你又瞎胡鬧什麼!”

秀絨說,我不是瞎胡鬧,我說真的,蕭爺,您得考慮一下我的意見。

蕭爺不耐煩地說:“王先生的琴師還不好?倘若他們還不好,那滿梨園行就沒好的了!”

秀絨說,他們是好,可他們只適合王先生,不適合我。我要的調門,要的旋律,他們都拉不了。

蕭爺耐着性子哄她道:“你們多商量商量,磨合一下,遷就一下不就得了。”

秀絨臉色一變說,我是角兒,我不能遷就他們!

秀絨這話說得很硬,但是蕭爺沒法反駁。京劇就是角兒的藝術,甭管年齡大小,全員就得聽角兒的。

蕭爺軟下話頭接着勸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這琴師也不是你想找就找的呀,這一時哪找合適的去呢……”

正當倆人你來我往激烈“談判”着,一陣悠揚的胡琴聲,從茶館的某處傳來,聲音細小而微弱,在人聲嘈雜的茶館裡,微小的不值一提,但是那音色卻很純粹,旋律也醇正,包腔裹腔的技巧運用地自然而老道,拉得很規矩,板眼間自有一番俾睨衆生的底氣。蕭爺與秀絨,同時被這琴聲吸引,都不約而同地住了話頭,四下張望起來。

秀絨耳朵靈,她分辨出了那琴聲是京胡名曲《夜深沉》,她突然很激動,心臟砰砰直跳,《夜深沉》,久違了!

循着琴聲,秀絨在茶館的角落裡找到了胡琴的演奏者。不出所料,拉琴的人正是筱琴生,自己的哥哥!十年了,他跟哥哥分別有十年了!

琴生並沒有看見秀絨,他拉得很專注而投入。茶館裡的那些人該喝茶的喝茶,該說話的說話,該走動的走動,沒人看他,更沒人聽他,他就像只螻蟻,亦或是一團空氣,縮在那個只夠他容身的逼仄角落裡,忘情地拉着他的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茶館掌櫃的走過來拽拽他的袖角,客客氣氣地對他說:“小夥子,甭拉了,走吧。”

琴生聽話,他住了琴,低着頭,默默地站起來,給掌櫃的很有禮貌地作揖,仔仔細細將琴放在用布做的琴套裡,往身上一背,擡腿要走。

“你站住!”秀絨突然高聲叫道,她回頭對蕭爺說,“琴師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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