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張雪瑩“難道真是她自個把自己一剪子剌死的?”
張雪瑩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虎口的淤傷不深,如果一剪子猛然剌向自己的心臟,那該是多大的手勁。.”她看向地上的宋慧娘“此‘女’子瘦弱得很,我看她恐怕沒那麼大的力氣。”
高俊點點頭,走到牆前仔細看起來,突然嘴裡咦了一聲“來,你看這裡!”他指着牆上某一處地方“你看這裡這個痕跡像是什麼?”
張雪瑩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這是條夾縫,上面有明顯的磨損痕跡,可惜被血遮蓋住了,看不出痕跡的新舊程度。”
高俊臉‘色’慢慢變了,用步子量了量慧娘屍身與牆的距離,想了一下道“我們到前廳瞭解一下宋慧娘平時的生活情況吧。”
兩人一起朝大廳方向走去。
大廳裡,吳大人面‘色’灰敗的坐在那裡,高樺在一旁小意地陪着。見他二人進來眼睛一亮站起來問道“可是有結果了。”
高俊作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走到吳大人身邊“吳大人,下官有幾句話不知道方不方便問?”。
吳大人點點頭“高大人儘管問便是!”
“這宋府難道沒有一個服‘侍’的下人嗎?還有,是誰發現宋慧孃的屍體的,下官有話要問她。”
吳大人臉上有了一絲難過,頓了一下才道“慧娘是我啓‘蒙’恩師的‘女’兒,自從恩師過世後,有好幾年不曾往來了。再說我又剛從河北調來不久,一直忙於公務,除了到任第三天內子請過她來家一敘外,我竟還沒能來她家中拜訪過,所以她家的情況我的確不是很清楚。不過,剛纔那位雷娘子還在側廳,我這就叫人把她帶過來。”說完,對旁邊的隨從作了個手勢。
不一會兒,隨從便將雷家娘子帶了過來。
雙十年華左右,容貌只是端莊,眼睛紅腫得厲害,一臉悲容,上前來一一見禮後,便靜候在一旁。
“雷家娘子是吧?你與慧娘一向‘交’好,我想問問你,爲可宋府沒有下人服‘侍’呢?”高俊問道。
住這麼寬敞的院子,傢俱也算名貴,只是家中沒有下人?!這太讓他覺得奇怪了一點。
雷娘子卻是未語先流淚子,‘抽’泣道“回這位大人的話,小‘婦’人與慧娘打小便是要好的姐妹,我兩家又都沒有男丁,故而全是招婿上‘門’。所以我們的感情一向深厚,真的是親如姐妹一般,從來都是無話不說的。”張雪瑩懂她先說這番話的原因,表明自己不是個喜歡搬‘弄’別人家長裡短的長舌‘婦’,她微笑着向雷娘子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雷娘子果然放鬆了些,長嘆了一口氣道“宋老先生在世時這京城有名的啓‘蒙’先生,這京城不少富貴人家都曾請過他做西席。故而家產還是很豐厚的,他老人家一生無子,疼愛慧娘更是如珠如寶一般。三年前,老先生病重,爲了給他老人家沖喜,慧娘便答應了王大田的求婚,招王大田做了上‘門’‘女’婿。剛開始兩人還好,王大田讀過幾年書,人又長得像樣,嘴又甜,把慧娘哄得‘迷’‘迷’糊糊的。便慢慢開始把家中的帳冊‘交’到了王大田手裡,當家的人成了王大田。”
說到這裡雷娘子溫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怒氣,深深吸了口氣,又繼續說道“一年後,宋老先生過世了,慧娘傷心過度,一病不起。完全顧不上家裡了,王大田便藉故將宋府的老僕人全部打發了,連慧娘身邊打小就服‘侍’的‘奶’媽媽與貼身丫頭都沒留下來。然後又從外面買了幾個來路不正的小丫環來,慢慢地……”雷娘子臉上又是尷尬又是盛怒難忍的樣子“慢慢與幾個丫頭都有了首尾之事,慧娘病好以後緩過神來,自是不依。二人大吵一架後,慧娘便把幾個丫頭全趕走了。後來又取了帳冊來查,這一查不打緊,差點將慧娘氣得死過去,帳上的銀子不足百兩,鋪子也被賣了三個出去。”雷娘子用溼透的帕子拭了拭眼角。
“慧娘找他理論,他非但沒有說清楚銀錢與鋪子的去向,而是動手打了慧娘。又捲了銀子揚長而去,可憐慧娘遍體鱗傷,差點尋了短見。我也被嚇得夠嗆,守在她身邊整五日,一步也不敢離開。好勸歹勸,纔將她勸過來,熄了尋死的心。”
聽到這裡,吳大人重重一拳擊在几上,茶碗頓時飛跳起來,濺了一桌子的茶水,他‘陰’沉着臉道“爲何還沒將那畜生尋到?”
“回大人話,已在滿城搜了。”旁邊一個年輕官員回道。
“大人,那王大田在西城順水街有個外室,是從不正經的地方贖出來的。”雷娘子機靈的答道。
“好,立刻去順水街找人。”吳大人一揮手,緩了臉‘色’看着雷娘子“你繼續說吧!”
“是,大人。”雷娘子繼續說道“兩人爲銀錢與鋪子徹底撕破了臉後,爭吵天天有,廝打也自是少不了。可是您們想,慧娘原是宋老先生嬌養大的,哪能與莊戶出身的王大田比啊。經常被打得起不了‘牀’,勸她上衙‘門’和離吧,她卻又總是不肯。”
“對不起,打斷一下,慧娘爲什麼不肯和離呢?難道是因爲還對王大田有感情,捨不得他嗎?”張雪瑩問道。
雷娘子想了一下,搖了搖頭“別人或許會這麼想,可我與慧娘打小一起長大,她自不會瞞我的。一是因爲宋家詩禮傳家,宋老先生一向得人敬重,鬧上衙‘門’和離,慧娘覺得丟人。二是因爲,王大田從香‘玉’樓贖出來的那個‘女’子原就是他的表妹。還是個頭牌,當初爲了贖她,王大田才當了宋府的上‘門’‘女’婿,看中的便是宋老先生家有餘錢,又命不久矣,慧娘更是天真無知。婚後騙了宋府的錢財與變賣了鋪子湊齊兩千兩銀子,纔將那頭牌贖出來。又在外面買了小院子,二人以夫妻名義生活着,誓要天長地久。那王大田達成所願後,自是天天打罵慧娘,‘逼’她和離。慧娘卻是個倔‘性’子,父親留給自己的家業都被負心人騙光了,她自是萬萬不會放此人離去,與心上人雙宿雙棲着。所以,一直咬牙強忍着,就是不和離。”雷娘子說完,難過的嘆了口氣。
張雪瑩也嘆了口氣,看了高俊一眼。
高俊眼中掠過一絲同情,看向吳大人,輕聲道“大人請跟下官來!”頓了一下又對張雪瑩說道“堂嫂您與堂哥陪雷娘子坐一會兒!”
這是要揹着他們?高樺眼珠子一轉,張雪瑩卻臉‘色’平靜地陪雷娘子聊起天來。
吳大人隨高俊進了內室,吳大人看見躺在地上的慧娘,眼睛一熱,便流下幾滴淚來。卻又拘於高俊在場,尷尬地轉過頭去。
“吳大人也是‘性’情中人,更是重情重義的君子,下官佩服至極。”高俊溫潤的聲音響起,極爲誠懇。
吳大人心中一鬆,又對這個英俊高大的年輕人有了幾分好感“不知道高大人把我叫過來是爲了何事?”
高俊看了一眼外面的隨從道“都到院‘門’口守着吧,不要讓閒雜人等進來。”
他的人迅速的走了出去,吳大人帶來的人卻仍然靜立在哪裡。
吳大人沉了臉,低吼道“沒聽見高大人的吩咐嗎?”
隨從立刻誠惶誠恐的退了下去。
“高老弟見笑了!”吳大人的稱呼適時的發生了變化。
“吳大哥哪裡的話!您來,我細細告訴您。”高俊親熱的扶着他走到那面牆。
“吳大哥,你我雖是初‘交’,卻甚是投契。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傳我高俊,我卻自問自己算得上是一個古道熱腸的人。對於慧娘這樣的苦命‘女’子,我只有同情與惋惜。”高俊卻是不談案情,正着神‘色’十分慎重的說了以上的話。
吳大人心裡輕輕敲起了邊鼓,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您請看這片血漬,又大又多,受害人是靠得很近纔會噴出這麼多的血跡的。”高俊指着牆面低聲道,吳大人點點頭。
“那麼問題來了!您看慧娘倒地的位置,她的腳與牆的距離!”高俊聲音低得近乎耳語。
吳大人茫然不知的看了看自已師妹的‘玉’足,又看了看牆,腦中突然一亮,人便如遭雷擊般怔立當場。
高俊輕輕嘆了口氣“您師妹當真聰明得緊,也是個倔強的‘性’子啊!若是她肯拉下臉面求助於您,又怎麼會‘逼’自己走到這一步。”
吳大人臉‘色’更加青白,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高俊指着牆體,輕聲道“您看,慧娘一開始便是把銀剪‘插’入兩塊鬆動的磚石中固定好,然後用盡全身力氣撞上去。再忍着巨大的痛楚手握剪子倒地,鬆開雙手。所以,她的虎口有淤痕,雙手更是沾滿血漬。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費盡心機、拼上‘性’命想出來的法子仍有漏‘洞’。一是她倒地之後與牆體之間的距離,二便是這一在片血漬。如果是王大田剌死她的,那麼她倒地的距離應該更遠,起碼也在三步之外;而且,血漬應該大多數噴在王大田身上,而不是如此完整地噴濺在了牆上。”他頓了一頓,無不惋惜與傷感的說道“所以,慧娘是自殺身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