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中黑霧忽然壓頂,一片暗沉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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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諾定睛一看,空中盤旋往復的,竟然全是羽人。她不禁悠悠感嘆,又忽的想起初到驚霧山之時,羽人也是這般在空中盤旋驚叫恐嚇獵人。只不過那時候不過寥寥十數羽人,現下看這勢頭,卻像是全員出動。
“君諾!”翊狂奔而來,衝到近前卻又不敢靠前。
君諾笑了笑,沒有回覆。冰原一別,像是走了一場生死輪迴,再見心中感慨萬千。
“真的是你啊。”翊道:“聽聞又有異動,我還以爲……沒想到是你。”
君諾又笑了笑道:“從冰原回來以後,一切可好?”
“挺好的。”翊笑道:“我聽說了你在天河之戰的雄風,只嘆當時我不在場,幫不到你。”
君諾再次笑了笑,道:“你剛纔說有‘異動’?是指什麼?”
翊有些爲難,但最終還是開了口,“自我回來之後,這驚霧山的地動更加頻繁,而且經常會有烏鴉盤旋,從西荒來的異獸也越來越多,甚至還到我們結界附近轉悠。這山裡的獸族不堪驚嚇,都已經遷徙躲入西北方更偏遠的密林之中去了。”
君諾微微頷首,道:“我記得當時凜跟我提到過,這驚霧峰下某一處便是‘魔尊七煞’的封魔洞。”
“對。”翊道:“封魔洞就在驚霧峰山腹之中,入口便在驚霧峰和小琴峰之間的谷底。”
君諾忽而想起自己曾經在茉莉花妖的記憶中看到的那番場景。五十年前,十勇士在驚霧峰戰炎魔,原本就是打算將它封印在谷底。封謫天下的陣法明明已經將其制住,卻因爲一場地動產生的裂痕而破壞了陣法,差點被炎魔反擊成功。當時他們察覺到的魔氣便應該是這魔尊七煞的。
翊見君諾已有懷疑,便解釋道:“當初炎魔先燒光了小琴峰,又一路燒了饒都附近的村寨,卻突然止步沒有繼續進入饒都,反而是又回到小琴峰。這……足夠說明炎魔與魔尊應該有一定關係,不然好巧不巧炎魔便在小琴峰作亂。”
翊一講完,便見君諾一臉平靜地看着自己,大爲不解,“怎麼了,這樣看着我?”
君諾淡笑:“沒,覺得你講的很有道理,所以有些感慨。”
“感慨……什麼?”翊微微緊張,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頭。
“長大了呀。”君諾笑道:“宏浚也……懂事了一些。”
兩人這邊笑嘻嘻地談論着驚霧峰,忽而一聲驚叫破空。
翊雙目一顫,驚道:“凜!”轉身便沒入林中,朝聲音來源跑去。
君諾跟在翊身後一路狂奔。她本來就有些分不清東西南北,如今在這林中穿梭,很快便不知道自己走向了何處。
翊在前奔着,忽而一個踉蹌,猛然止步。君諾也慌忙停下,隨着他仰頭的方向看去,只見叢林之中,十數個羽人被吊在樹上,有些斷臂,有些斷腿,全都在滴着血。
翊一聲驚呼,展翅飛空,前去將一個個羽人都放下來,驚叫着,顫抖着,呼喊着……
君諾從未見過翊那般驚恐狂亂的模樣,就算是當初他在願靈之樹影響下“覺醒”暴走之時,也不是這般充滿戾氣。
“姐姐……”一聲微弱且痛楚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一個羽人小孩,正在草叢裡爬行,兩隻翅膀,一隻耷拉在頭上,另一隻被折斷卻牽連着,隨着他的爬動被拖着一點一點磨在草叢裡。這分明是那羽族少年“凜。”
君諾搶上前去,將他扶住,阻止他繼續拖拽爬行。
“好痛好痛啊。”凜整張臉都被血和淚模糊,半仰着頭道:“真的好痛啊。”
“凜!”翊慌忙從旁奔來,見着這般慘樣,有些無措。
“姐姐,有個人讓我給你帶個話,他說,所謂獵命命格,就是無數人都會因你而死,那些死去的人會爲你填充生命,讓你繼續活下去。”
“什麼意思?”翊驚呼:“胡說八道!”
“不是我說的呀……少君……是那個人說的。”凜一轉頭,道:“姐姐……不要……怕,我不怪你的。”
君諾默默看着凜,一言不發。獵命命格,奪取他人性命而保證自己可活。這個人的意思是,羽人族的性命也在獵命範圍之內?
君諾還在沉思,凜卻脖子一歪,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倒地不起。
四周傳來雜草窸窣之聲,羽人從四面八方圍了上來,那滿目的仇恨之色就像要將君諾生吞活剝一樣。
“少君,凜說的是真的麼?”
翊將凜抱在懷中,怒道:“不,不是的。胡說八道!”
“可是少君,的確是從她出現以後我們才一直不太平的呀?”
“不是的。”翊怒道:“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君諾看了看翊,又看了看他懷中的凜,再看了看那黑壓壓圍上來的羽人,道:“凜說的是真的,我的確身負‘獵命命格’。”
羽人不再向前,眼中的殺氣也更重,似乎君諾一個舉動或一個話語不合心意就會衝上了來她手撕成碎片。
“可獵命命格不是要取人性命,而是要與他人爭奪存活的機會。”君諾道:“而不是所謂的,旁人的壽元會移到我身上的意思?”
“你想把我們都殺光!與我們爭奪存活機會?”有羽人高聲一呼,引來一衆人憤憤不平,紛紛跟着咒罵。
強詞奪理,但是君諾仍然打算不厭其煩的解釋一下。
“如果每一個人的死都跟我有關,那每一個人的壽元都加諸在我身上,只怕現在我已經擁有萬年壽命了吧。更何況,‘羽人族’雖然與‘人族’只差一個字,又被歸爲“神魔妖仙人鬼獸”七大族類之中的“人”之一類,但你們與我‘人族’並非同源同宗。你們的魂火,與我的魂火本不相同,何來可融?”
翊含淚擡首,問道:“那你剛纔還說凜說的是真的?”
“我說‘真’僅指獵命命格。”君諾起身,環視了一週,問道:“你們不覺得恨我想殺我的情緒來的很奇怪麼?”
羽人族見君諾起身,個個如臨大敵。
“我適才一直與你們少君在一起,無暇分身,是以你們族人非我所殺非我所害,甚至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們在何處,他們的死又怎會與我有關?既然你們聽到了凜的話,也一定聽到了他說的是‘替人’帶話,也就是說他在替傷你們族人的人帶話,作惡的人另有其人。”
羽人族沉寂無言。翊也站起身來,抹了一把淚,道:“沒錯,不是她的錯,一定是有人想要挑撥。”
“少君大人,你變了!”忽而一個羽人少女驚呼,聲音極度悲憤,“你去了一趟冰原被她蠱惑了麼?怎麼處處維護她?我們纔是你的族人!”
“你……”翊啞口無言。
君諾卻無奈搖頭,道:“你維護你的族人了麼?那些在地上的人全是你們少君一個個放下來的。你們都沒人關心他們是死是活?”
終於有幾個人上前去查探那十數個倒地的羽人。
君諾卻側頭悄聲問翊:“換句話說,他們其實一出現就已經篤定倒地的羽人都已經死了。族人之間必有相識相熟,可似乎他們除了關心怎麼殺我,沒人關心自己的族人。”
“你在說什麼!你在跟我們少君說什麼!”一個少年怒吼道:“少君不會真是被她迷惑了吧?”
一時羣情激奮,吵吵嚷嚷起來。
“哎!”君諾一聲嘆息,“算了,我累了,看來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了。”
星月出鞘,一刀劈出,衆羽人驚呼,有擡手遮擋,有急速後退,有準備還擊,卻忽而驚訝地瞪大雙眼。那一刀砍出,不偏不倚,直直砍向翊的後心。
一刀下去,翊後背被砍出一條長長的刀口,赫然觸目,卻沒有一滴血滲出。
羽人族有人搶上前來從旁偷襲,君諾也是毫不留情手起刀落接連砍倒幾個。而他們還是前赴後繼不怕生死地衝過來。
君諾微微嘆息,“還來?我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還想繼續?要我親口說出‘我看穿了’才肯罷休?”
話音一落,所有羽人都停止了動作,紛紛垂下手又垂低頭。
被君諾砍傷趴到在地的魔人翊緩緩爬起來,冷笑:“又看穿了?不會又是一開始吧?”
“我說是,會不會讓你覺得特別沒有面子。”
魔人翊一聲冷笑,“我到底是低估你太多。仔細想想,當年用那山鬼偷襲你,卻沒能殺你,我也做過頗多準備,可始終贏不了你。”
君諾笑道:“人啊,都是會成長的,你在學更多的東西來對付我,我也在學更多的本領來自保。”
“那不如你給我來個答疑解惑吧,讓我知道知道你到底是怎麼看穿的,下一次我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君千文恢復真身,依舊陰惻惻笑着。
君諾笑了笑道:“你知道我去過羽人族地界的吧。雖然我記憶力不算太好,但除了翊和凜,其他的這些,我可一個都不眼熟。所以,羽人還在天上盤旋我便起了疑心。”
“就這樣?”魔人翊道:“那是我這幻境細節做得太生硬了。”
“當然不全是這樣。”君諾笑道:“人是會成長,但人的性格並不會在短時間內發生天差地別的變化。你知道我跟翊的一些事情,但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性格的人,所以你所造出的翊完全是一個穩定沉着的翊,而不是那個張嘴跟我鬥嘴,閉嘴跟我賭氣的翊。你說我會信麼?”
“既然你不信,又爲何沒有直接拆穿我?”
君諾笑着,找了個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懶懶一靠,道:“因爲你跟我說起了這山谷之間封魔洞的事情。這封魔洞的故事,是我在炎魔封境裡從青珩劍靈那裡得知的,當時翊可不在,我也沒告訴他,可你一開口便說出了細節,你說你上趕着來給我送消息,我爲何要拆穿?”
君千文臉色古怪,好一陣都不知該怎麼接話。他明明是來獲取信任的,竟然還反被君諾利用。
“而且啊,你一點也不瞭解羽人。他們對自己的少君極其尊敬,他們對自己的族人極其信任,絕對不會自相殘殺。”
君諾悠悠嘆息,看着那幻境假象,恥笑道:“只不過我以爲你除了告訴我‘炎魔’、‘魔尊’、‘封魔洞’之外應該還會說點別的,結果繞來繞去竟然只是希望讓我見到羽人族內訌,想讓我親眼見到羽人族與翊之間的廝殺。太無聊了啊。”
“哼!”翊道:“那你不妨猜猜看,我爲何要告訴你封魔洞的消息?”
“猜不到。”君諾道:“但有一點我十分清楚。你……不想成爲魔人,不想被魔掌控,不想將自己的命運交給魔。所以,你所有的幻境裡都有掙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