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千文對君諾大吼,一激動卻牽扯到被幻世所傷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君諾沒有理會,舉起了星月刀。
“你……你殺我,整個外門都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爹,還有你那個剛出生的弟弟,雲鼎將會大亂。”
君諾手中的刀頓了頓,問道:“你莫不是忘了,我已經叛出雲鼎,我之所爲不代表雲鼎內門。但是有一點你說對了,雲鼎外門和內門之間的裂痕由來已久,只需一件小事便會導致兩相決裂。”
“所……所以……你不殺我,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修復外門與內門的關係。”君千文道:“我還會成爲你的左膀右臂,助你……不!助閣主重整雲鼎閣。”
“別信他!”周宏浚怒道:“他這種人,說什麼都別信!”
“你不覺得你現在的情緒波動極大麼?你不覺得你現在越來越無法控制內心的殺念麼?都是魔氣在作祟,我能控制,我可以教你!”君千文已經別無他法,竟然連這樣的條件也給了出來。
君諾心頭一驚,星月微微一顫,手收了回來。從炎魔封境之後,她的確有些喜怒無常,特別是在天河的時候,屢次心神不寧動了殺機,就連現在也是毫不猶疑想要一刀砍了君千文。
周宏浚一把拉過君諾,“別聽他的。誰沒有發脾氣的時候啊,誰沒有被某些個蠢人氣到想殺人的時候啊。反正我不覺得你是壞人,也不覺得你會變成壞人。”
君諾定定站着,一言不發。
周宏浚瞟向鶴筱,希望得到她的幫忙。
鶴筱會意,立刻道:“剛纔我並沒有探查到你體內氣息異常,而且只要堅守善意、意志堅定,也不會被魔氣所惑,不要過於憂心。”
君諾輕輕一笑:“謝謝!”可是她體內氣海深處的那股暗黑之力日益蓬勃,她自己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鶴筱一定探了出來,也知道周宏浚早就發現了她情緒多變的異常,也感念他們的信任,心中百感交集,一時亂了心神。
君千文見君諾得到兩人勸說之後平靜下來,心中更慌,掙扎着冒着傷口撕裂的痛,慌慌張張道:“我可以告訴你關於他的一切,只要你放我走!”
鶴筱倒有些錯愕不解:“你也曾代表雲鼎參與過幾次仙門大會,我有幸得見還以爲你是個英豪,沒想到……竟是如此貪生怕死之徒。”
“當然不能死!”君千文激動萬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過去的努力,未來的希望,都沒有了。你一定有想要知道的,你問我,我全都告訴你!”
君諾再次舉起星月,“我沒什麼想知道的,或者說你沒有什麼可以告訴我的了。”
君千文焦急萬分,“我可以告訴你他是什麼時候找到我的。”
君諾一聲冷笑:“雲鼎,在我和你立約之後。”
君千文緩了幾日才上路,這其中定然不是因爲外家忙着準備,而是他被那魔物找上門去。
“我可以告訴你他是怎麼知道你行蹤的,怎麼知道你去哪裡見過什麼人的。”
君諾道:“這個……不就是靠天上的飛鳥麼?不論白天黑夜,不論天神殿山頂,還是茫茫冰原,她走到哪裡,哪裡都有飛鳥當空盤旋。”
天神殿山頂,皓皓雪山高聳而立,冰天雪地之上,竟然有龍魂溫暖之地的飛鳥,豈不奇怪?自那時起,君諾便已經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被飛鳥所見。倒是容傾,從一開始就一直擡頭望天,還一臉愁容,只怕早就發現了。
“還有……還有他很瞭解你……”
君諾道:“他了解我,勝過你對我的瞭解,他知道我的弱點和恐懼,他知道我不會如他所願放出炎魔,所以自己混入其中動了手。他也是個魔,但是道行很高,能夠藏匿魔氣隱匿身形,也能設置幻術,比如應天門的幻境就是他的第一次試探。”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君諾笑道:“你不是也說了麼,我聰明。”
周宏浚在一旁笑着對鶴筱道:“厲害吧!”
鶴筱眼露豔羨之色,道:“那也是她厲害,不是你,更不是我。”
君千文努力掙扎着,幻世卻絲毫不動,“我……還可以告訴你,怎麼可以找到他。”
君諾忽而手起刀落,直接將君千文一顆頭顱砍下。因爲他適才努力撐起肩膀,頭落入草叢搖了兩搖,那肩膀才“噗”一聲砸倒草地上。
“不必了……因爲他會來找我。”
鶴筱大爲驚歎:“你就這樣把他殺了?我以爲你只是嚇唬他,好讓他說出更多的信息來。”
君諾嘆道:“天河之戰時,我並沒有必殺他的決心。不論傳言說他做過什麼,害過多少人,只要我未有親眼得見,便不會當真。可他殺了外家長老藉機逃走,又用周憶威脅我,便是觸了我的底線。他想要重整雲鼎的執念太深,現在還被魔氣侵襲,隨時可能暴走。若不殺,後患無窮!”
鶴筱依舊難以接受,又問道:“他好歹是你堂兄,你不用跟雲鼎交代?”
君諾摸出一條白布,坐到一旁的石頭上,輕輕擦着雙刀,笑道:“我已不是雲鼎少閣主,需要跟誰交代?雲鼎內門外門之間的恩怨那麼多年了,都是人心所致,非是一件事能夠左右。君千文太高看自己在外門的地位,他們很快就會拋去他,推出新的傀儡跟內門繼續爭鬥,很快便會忘記他的存在。”
鶴筱盯着君諾緩緩移動的手,喃喃自語:“我定是猶豫不決,擔心被人指責詬病,又擔心無法面對同門。”
君諾笑笑,很是恬靜,“我殺他會被人詬病,不殺他也會。所以,我只需奉行一個原則:惡者償命,問心無愧。”
周宏浚在一旁哄着醒來的周憶,時不時地朝這邊看,又不敢過來,總覺得那血腥的場面不該讓一個小女嬰看見,連血都不該被她聞到。
鶴筱見君諾一直在細細擦刀,便問道:“你告訴我這個計謀之時,我沒來得及細問,你是如何能聽得懂我明月觀的音律?”
君諾啞然苦笑,良久才道:“我也不是特別清楚,估計有什麼淵源吧。炎魔封境禁忌塔上,我曾爲了破陣彈出過一個曲子,可在那之前我竟然從不知道我會古琴,更不知道腦海中突然冒出的曲調會變成音律彈出來,但我確實用那曲子破了明月觀的‘琴殺陣’。”
“‘琴殺陣’?”鶴筱道:“我在天河聽說了,五十年前封印炎魔的其中一位是我明月觀前輩程嬌。正是孟師叔那一脈,我回去之後一定問問,看她是否知曉其中緣由。”
“多謝。”君諾從百寶囊中取出一把古琴,道:“這是那禁忌塔中設置‘琴殺陣’的琴,現下物歸原主,還於明月觀。”
鶴筱雙手捧過,細細打量,感慨萬千,卻不知從何說起。
君諾嘆道:“不過,我還是希望等這一切事情結束之後,再告訴明月觀的人。此事已經牽扯太多人和事,我不想你們無端牽連。”
鶴筱略有遲疑,終是輕輕點頭,又悠悠嘆道:“我何時才能如你這般通透?”
君諾收好雙刀,笑道:“歷塵世方知事,悲歡離合,生死相依,奸邪狡詐,豪俠當世,見過人生百態你就會明白,有些事情終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修整停當,君諾逗了逗周憶,見她嘻嘻笑着很是歡喜,便笑道:“宏浚,早些帶她回去吧。你爹應該是很着急了,他若能同時見到你們出現定然欣喜萬分。”
周宏浚有些猶疑,但看着懷中的周憶,倒也覺得不該久留。
“我可以留下來幫忙。”鶴筱已經一改之前對君諾較爲冷淡的態度,主動提出幫忙。
君諾笑了笑:“多謝。我知道你一定能幫到我,但我不想君千文幻境中你們被傷害的場景出現,所以我想一個人去走接下來的路。”言罷,對着鶴筱行了一禮。
鶴筱愣了愣,也是盈盈回禮。
三人就此作別,君諾獨自一人往深谷中走去。
鶴筱遙望許久,忽而道:“突然很想成爲她那樣的人,敢作敢當,無所畏懼。”
“不要吧。”周宏浚看着那單薄的背影,嘆道:“看似灑脫恣意,英姿颯爽,其實箇中酸苦只有她自己知曉。”
兩人看着那孤單的背影消失,心中各有感慨,百般滋味,無從說起。
君諾閒逛到谷底,但見對面山峰黑沉沉光禿禿,哪怕五十年之後依舊是一片焦土,正是那被炎魔灼燒過的小琴峰。
她閒散的四處走走,回憶着茉莉花妖記憶中的片段,沿着那谷底找到了裂縫。
五十年過去,裂縫依然存在,只怕那地底的魔依舊在蠢蠢欲動。
她還未察覺到地底異動,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之聲,回頭一看,竟然全是蛇蟲鼠蟻,霎時之間全身僵硬,連呼吸也略微停頓了一下。
好一陣,她輕聲嘆息,無奈苦笑:“這一招沒用了呀,我都知道你專攻我的弱點了,我還會上當?”
君諾手一擡,扔出幾個火照術,那火光比之前更爲洶涌,直接逼退滿地的蛇鼠。倒是一條青色巨蛇一直趴在一塊巨石之上,雙眼盯着君諾,蛇信吞吞吐吐,似是挑釁。
君諾冷笑着拋出一團火球,那蛇不閃不避,一團黑霧升起將火球包裹,又忽而朝她急速飛轉回來。
她用過無數次火照術,拋出過無數次火球,這可是第一次被自己的火球回擊。她一驚一跳,慌忙閃向一旁,躲了開去。
蛇沾染魔氣,若再生出靈識,多半會成爲魔。君諾滿懷擔憂再看去,卻見那大石上已經沒有青蛇身影。
她慌忙追到背後,一個黑色大洞,如一張森森大口,那裡面涼氣倒撲,叮咚泉響,竟然還有個地下溪河。
進?還是不進?君諾猶猶豫豫,忽而將頭探了一半,被那冷風驚得打了個冷顫。
卻忽而感覺到身後又來一股風,一回頭擡手就劈下去,“啪”一聲正好打在對方臉上,剛剛好印上了除拇指之外的四個手指印。
對方倒吸一口涼氣,一臉無奈,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