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太子臻的驚呼聲剛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一個魔人陰惻惻笑着已經扯住了他的手臂。任言靈也被魔人纏住,除了着急別無他法。
魔人力道之大,太子臻又驚得想要後退,這一退一扯之間,只覺整個手臂都要被生生扯斷一般。
“誰來……誰來救救我!”
終是在絕望的最後一刻,一道金光將那魔人一劈爲二。魔人沒有化成黑霧,卻真真正正被劈成兩半落到地面,黑血灑了太子臻一臉。
一匹雪白快馬從斷念橋上急馳而來,馬上的人一襲雪衣,滿臉慌亂。白馬衝入追風殿人羣裡,左衝右撞,到處都是人。
“慢慢慢!停——”雪衣女子抱着馬脖子驚慌失措:“我錯了我錯了,不該說你跑得慢!”
白馬得意洋洋地昂首嘶鳴,君諾卻笑着拍了拍它的耳朵,一躍下馬,對着一衆仙門拱手行禮。
所有人中,周宏浚與她最是親近,立刻撥開人羣奔了過去,喊道:“是你吧?是你吧!”
君諾笑道:“應該……是吧。”
周宏浚卻略帶慍色:“瞎說什麼胡話!是就是嘛,沒事爲什麼不早點來?”
“額呵呵……換了身衣服,又沒有仙鶴坐騎,來晚了一步。”君諾呆呆笑着,只覺得劫後重生一般地暢快,一轉眼看見海芸和帶傷的孟檀,連忙奔了過去,指尖縈繞仙力,片刻便讓其傷口癒合。
於懷景擠個腦袋過來,問道:“妹妹啊,你……不太一樣了喲。”
君諾輕聲一笑:“本是抱着必死之心應劫,卻沒想因禍得福生出完成魂火。從今以後再無獵命之爭!從今以後,我活着將是最瀟灑恣意的我,沒有束縛,不懼目光!”
孟檀很是欣喜的拉着君諾的手,雙目淚眼朦朧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君諾也只得回握着她的手,淺淺笑着,又擡頭往那人羣裡搜尋,見到一旁的君黎默這才放下心來,又對他笑了笑。
前塵往事,只當是前世。
“那個……”君諾定下心神,忽而問道:“底下戰況兇險,戰局可能瞬間鬥轉,爲何各位在此……”
周宏浚白眼一翻,“太子殿下有令,午時之前不得參戰!”
於懷景補道:“還是帝令旗下的令呢!”
話雖這麼說,他們也不過是隨意發泄一下,並沒有多少人打算遵循那個命令,皆是哈哈大笑着準備再入戰場。
“笑!還笑!”任言靈忽而怒道:“太子危急之時爾等不管不顧,如今竟然還敢嘲諷?帝令旗在,違令者便是與整個龍魂爲敵!”
“是麼?”原本臉上還掛着笑意的君諾瞬間臉色一沉,走向任言靈。
她那靜默無言,一臉嚴肅的神情,驚得任言靈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君諾卻從他手中一把抓過帝令旗,盯着那栩栩如生的黑龍,忽而用力一扯撕開兩半。
這一舉動,驚詫到的不只是任御風和任言靈兩父子,也不僅是捂着耳朵的太子臻,還有在場所有人。
太子臻怒道:“你可曾想過,你放出魔尊又制止魔尊,最多也只算是將功補過,無功無過。撕毀帝令旗可是死罪!”
君諾緩步走向太子臻,眼神之中肅殺之氣濃重,“太子覺得我會怕死?今日一戰,生死之戰。若此戰人族戰敗,饒都不在,龍魂支離。國不在何來太子?何來帝令旗?”
太子臻見君諾一言引得衆人紛紛附和,頓覺自己威嚴受損,忙道:“你與妖爲友,怎麼可信?”
“啪——”一聲,一個重重的巴掌之聲。太子臻右耳被咬掉,左臉卻被君諾打出一個紅紅的掌印。
“你……你……”太子臻驚得無言以對。
任御風卻忽而一劍刺來,君諾不閃不避,金色光暈作盾直接將那劍勢阻住。
“我不是聖人,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記得你殺了我,你將劍刺入我心臟的時候可是一點愧疚都沒有。我剛纔救你並非因你是太子,也並不是非救你不可,是因爲我當你是個人。”
太子臻被君諾嚇得一愣一愣,而任御風被君諾那金色屏障一阻,瞬間發現她如今體內氣息大爲不同,一時也不敢再上前。
君諾卻又道:“人,生來自詡高貴,認定妖不倫不類,認定魔只知殺戮,認定獸個個無腦。可他們爲人族而戰,你不覺得汗顏?如果你連作爲人最後的良心都沒有了,你作爲龍魂帝國太子的氣運便也到頭了!。”
君諾一聲冷哼,不再理會他,一轉身又道:“妖,獸,羽人,都是我的朋友,他們因信我而參戰,我因信他們而與之並肩做戰。我君諾交朋友,不看族類,不看出生,不看過去,只交心。但凡各位心懷蒼生,還未泯滅良知,請盡力一戰!”
“好!”空中忽而傳來一聲誇讚,一道青光從天而降,剛好落在君諾面前。青衣男子,玉面書生,沉穩一笑。這一笑,王者之風,俾睨之氣,全然彰顯。
有點……眼熟。君諾呆愣愣打量着,好一陣都想不起來這熟悉的面容是誰,想問又覺得唐突,便只能笑了笑。
青衣男子似乎看出來君諾的尷尬,笑道:“我鬼族交友也只交心。”
鬼?原來是……君諾乍然驚呼:“驚霧山離魂鬼?”
青衣男子大笑:“真是好記性!”
君諾內心暗笑,你是在自嘲還會忘了自己曾經丟臉的往事。
“昔日你贈我一顆心,今日我攜鬼族前來還你這份情。驚霧山鬼王‘捨我其誰’,前來助仙子一臂之力!”
話音剛落,一陣陣驚呼傳來。這一次驚呼的不是人族,而是魔衆。
當初跟隨離魂鬼而去的魂魄,皆已受其影響頓悟成鬼,上千鬼族參戰,驚得魔衆不戰自退。
君諾淡笑,對捨我其誰道:“不知鬼王看上了哪個魔,我讓給你殺,絕不與你爭搶。”
捨我其誰沒料到她會說出這等話來,先是一愣,而後卻哈哈大笑:“那不如地上的魔都歸我。”
兩人相視一笑,竟是如多年老友一般彼此深知對方之意。捨我其誰長袖一揮,帶着鬼族追擊魔衆而去。
人生前執念過甚,受魔氣影響可成魔人。人死後執念過甚,頓悟之後可成鬼。同是擁有執念,同是執念不滅身不死,鬼的力量不受鬼王影響,魔人的力量卻來源於自己臣服的魔,因此鬼是魔的勁敵。有了鬼族參戰,魔被徹底壓制。
戰局再次扭轉。仙門衆人頓覺振奮,紛紛起身欲再次投入戰鬥。
任言靈見狀連忙奔到斷念橋前阻攔:“太子殿下有令,不得參戰!諸位仙友何必明知故爲?”
任御風見兒子這般,左右爲難了一陣,眼見着太子臻給他遞來眼神不得已只能也站到斷念橋上,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今勢頭,不是他父子二人說兩句就能阻止的。太子臻要護的是自己的威嚴,而仙門人士要尊的是救世之心。
他兒子不懂其中衝突,他卻不得不考量,是以只能站在一旁,假作阻攔,卻是沒有對神風堂門衆下達任何命令。
五蘊神宗當先打破這對峙,轉身從追風殿上跳下,又以水力或風力護自己安然落地。一時意圖參戰又不想跟神風堂對立的仙門紛紛請五蘊神宗幫忙,也跟着從追風殿上跳了下去。
太子臻臉色大變,搶來一把劍,撥開人羣奔向君諾,“你個妖女,妖言惑衆,若是全天下都只聽你一言,我龍魂如何安立?”
太子始終是太子,皇室始終是皇室,數千年來從未變過。昔日龍魂帝君的強大依舊深深印刻在衆人腦海,是以一見太子舉動,竟是無人敢阻攔,甚至只能讓開道來。
即便誰都看明白,太子臻爲的是自己的權利和威嚴,也都看明白他這一劍誰都不能擋,除了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
“噹啷”一聲,終是劍未到已被彈開。太子臻虎口被震得發麻,長劍倏而落地。
那盪開太子臻劍尖,又護在君諾身側的,竟然是那個從未對她有過關切的父親——雲鼎閣主君黎默。
任言靈見狀舉劍就要上前,卻被任御風生生拉住,生拉硬拽扯到一旁,假意奔去關心太子臻,實則讓開了斷念橋通道。不少仙衆見狀,也顧不得什麼親情大戲,轉而投入戰場殺敵去了。
誰知君黎默一聲嘆息,“我從不知道你在面對什麼,也不知道你是對是錯。箇中細節我不得而知,無法評判是對是錯。但有一點,你比我勇敢,一直都比我勇敢。既然有那麼多人願意站在你身側,那你的抗爭也許是對的。去吧,放手去吧!”
無論旁人怎麼看怎麼想,最爲驚訝的卻是君諾。雖然她自內心深處篤定君黎默不會殺她,可也從未想過他會護着她,一時呆愣原地,錯愕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好一陣,君諾眼角滑落一行淚水,輕聲道了一句:“謝謝,爹。”這個稱呼從小到大頭一次,這份親近也是從小到大頭一次。
一轉身一抹淚,君諾跳下追風殿,卻剛好被五蘊神宗的人接住,一發現是她直接將她送去了一旁最爲破敗的那條街。而那高高的追風殿上,除了神風堂,竟是再無一人還記得太子臻的命令,全部進入戰場。
高空之中容傾與七煞卻戰得狂風乍起,昏天黑地。岐鳥本是七煞坐騎,因受七煞影響成魔,一頭噴火一頭噴水,戰力非凡。而仙鶴僅僅只能躲閃,根本無力還擊。
七煞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法器,也沒有什麼令人驚歎的殺招,唯獨就是岐鳥和他的身形都太快,容傾戰力驚人卻極難擊中他,反倒是一不小心就能被他們偷襲成功。
那岐鳥一口噴火,容傾乾坤扇一翻,運來伏流水水浪,傾天巨浪滾滾而下,將大火撲滅。岐鳥噴完火,一轉身體,另一個頭又對準仙鶴吐出一口水來。
容傾乾坤扇一扇,將那巨浪裹挾着撲向一旁。兩道傾天巨浪往下落去,剛好落到皇城頂上的防護結界,一道道光暈在那水浪中閃爍。遠遠望去,竟是一道道彩虹。
容傾趁着岐鳥再次轉身,合扇爲劍,凝聚妖力,一劍劈刺而出。劍意雄渾迅捷,七煞躲閃不及,左肩生生捱了這一劍。劍意穿破七煞左肩,繼續向下襲去,撞上皇城結界,長驅直入將皇城第一高塔直接一劈爲二。
異禽見空中制霸地位受到威脅,轉而朝着容傾飛撲而來,一個接一個兇猛異常。
容傾忙於應戰,竟然眼睜睜看着七煞從眼前逃離,心中大爲光火,手中凝聚起妖力,直接劈掌砍去,一手一個將一衆異禽砍成兩半,墜落天際。羽人與異禽混戰於空中,容傾未下狠手,不一陣便拋開這邊戰場追逐七煞而去。
空中大戰暫時消停,地面卻又是一番混亂不堪。
君諾持雙刀立於巷口,被一妖一蛇在巷中的追逐驚訝的目瞪口呆。她本以爲妖王南鵬在天河與容傾一戰,那恢弘大氣的妖力和不可一世的態度定然是輕而易舉就能將巨蛇撕碎,可現在他卻是被巨蛇追着跑。
南鵬拔腿奔來,喝道:“愣什麼?跑啊!”一躍從君諾身側而過。
君諾雙刀一合,砍了出去,沒有任何招式,僅僅只是砍了出去。可這兩刀,刀風凜冽,獵獵生風,夾雜着兩旁瓦片翻飛,帶着地面青石板破裂,襲向青蛇,將它一身鱗甲掀去一半。
“喲,不錯嘛。”南鵬投來讚許目光,“我以爲你會在他保護下哭鼻涕呢。”
君諾笑道:“我以爲妖王南鵬不會被蛇追着跑呢。”
南鵬臉色一沉,怒了:“我是飛禽,我擅空戰,不善在這小街小巷裡穿行,而且它實在遊走太快,我根本……”
“嗯嗯嗯,是是是!”君諾點頭笑道:“我沒有坐騎,剛好不擅長空戰,要不我們換換?我來對付它,請妖王南鵬助力容傾降服那上古魔鳥雙頭岐鳥。”
南鵬十分篤定地思惆:說到底,還是爲了容傾!
“什麼?你說那是上古魔鳥?”南鵬忽而激動起來。
君諾笑道:“岐鳥自上古時期便已存世,受七煞影響成魔,戰力不亞於任何一個上古魔。”
南鵬一聽興高采烈就要去戰,忽而又回頭問道:“你一個人可以?別我沒管你,你一不小心被那蛇給吃了,容傾反過來怪我。”
君諾淺淺一笑:“若是你在這裡幫我,我反而被巨蛇吃了,只怕容傾會直接將你的巨翅生生扯下來。”
南鵬一撇嘴,嘆道:“容傾怎麼會喜歡你這樣的丫頭,伶牙俐齒,廢話還多,脾氣還古怪,切——”
君諾對南鵬一笑,轉身迎向受傷劇痛瘋狂暴走的巨蛇,任憑其長尾橫掃捲起巨大砂石,直接一刀斬下,金色光暈夾雜在靈力之間,順着刀風而下,將那巨蛇頭顱和身體一劈爲二。巨頭翻滾落向一旁,蛇身還顫動了兩下才停止下來。
南鵬卻張大嘴後退了一步,腦中還縈繞着剛纔那個甜笑,眼中卻全是血腥與肅殺,終是“呵!”一聲笑,化爲鵬鳥直衝天際。可剛一衝入空中,卻被兩隻巨大異禽夾擊,翅膀來不及完全張開便被一左一右拉扯住。
羽人族見狀紛紛馳援,翊首當其衝用他那一雙鐵爪抓向其中一隻異禽,卻被它巨翅一扇,逼得閃向一旁。南鵬一聲狂嘯,妖力自雙翅之中迸發,藍色光焰瞬間灼燃,將異禽燒成焦炭。
翊眼見着南鵬這般兇悍,本想上前幫忙卻又忽而止步,順着他飛起的方向看去,卻見到了正遙望而來的君諾,一時在那空中呆愣住。
君諾見到翊的一瞬間,也是愣了愣,轉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