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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子月看的癡了。
原來,這就是別家門派修仙道友的樣子啊!穿着規整,一看就有名家氣派,乘風御劍,與自然韻氣相承。大概是金丹期了吧,明明跟他差不多大。
甄子月默默自怨自艾的了一把,好在師尊從不嫌棄他,換做別人,別人家的弟子都金丹期了,自己家的還是個築基初期,早就把他趕出師門了,師尊真的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面對星雲海小輩們,北琊帝尊只輕輕點了一點頭,算作見過。
那個說話自稱洛溪的少年說,“幾位師叔都已抵達,就等北琊師叔。北琊師叔遲遲不到,師父焦急,派我們師兄弟四人前來引路。”
甄子月知是自己拖了後腿,慢了行程。要不是自己非要跟着師尊下山,師尊本可御劍去往九天星雲海,幾個時辰的路,生生被他們步行成一個月。
怪不得,人家等的急了,派弟子迎出如此之遠。
甄子月把目光移到洛溪腰間的笛子上,笛子通體黑色,相傳南方域外妖境,有一種黑色的竹子,堅硬無比,刀劍難斷,究竟是何方高人,竟然把黑竹雕刻成笛,還煉化成了仙寶。
從小到大,他只在書裡見過仙寶,實實在在的,他只見過自家師尊的天擎劍。
他總夢想什麼時候纔能有自己的仙寶……唉,算了,以他的資質跟懶惰,北琊山收留的仙寶們,都嫌棄他,意志堅定寧死不屈的不肯認他爲主。夢就是夢,他大概一輩子,也無法夢想成真。
甄子月從北琊帝尊的後面跳到前面,“洛溪師兄,對不起,我不能乘劍,所以師尊才耽擱了日子。”
師尊?
洛溪早就注意到站在北琊帝尊身邊的紅衣少年。
相傳北琊帝尊此生,只收了一個徒兒,但這個徒弟卻毫無修仙慧根,一百年了還停留在築基期,甚至連聚氣散氣的基本法術都不會。
甄子月看出洛溪面色上的變化,不屑甚至鄙夷,只是名家教養,讓洛溪生生的掩飾了這種情緒。
不會御劍又如何,世上多少凡人都不會御劍,照樣活得好好的,想他大名鼎鼎,舉世皆知,看不起他的人多了去,不差這一個兩個。
北琊帝尊忽然問,“四人?”
洛溪剛剛說了四人來迎,可在此的,只有三人。
北琊師叔竟然注意到這一點,洛溪立刻解釋說,“三天前,離此地不遠的東琊地界,又有一起妖丹被剖慘事。據目擊者說,兇手是個房子一般高的龐然大物,長有七足三目,是妖族無疑。弟子的大師兄洛放,先行去往事發地查看消息,安百姓之心,命弟子三人,在此等候北琊師叔。”
“七足三目……”北琊帝尊似有奇異,“是海妖族。”
“大師兄也作此判斷。域外妖族,以陸妖王華天爲尊,海妖王祭斂,一向低調,愛好和平,海妖族人更是很少離開外域之海,更別提到內域來。且最近半年,被剖妖丹的受害妖,都是陸妖族,按道理也是陸妖族復仇纔是。所以大師兄奇怪,海妖陸妖爲何起紛爭,決定親自前去查探。”
海妖族?
甄子月回憶書裡讀到的妖怪圖鑑,海妖族是水生妖,修煉到一定境界才能在一定的時間內脫離水存活。他們妖力強大,體型也巨大,從不受陸妖王華天的命令,常年在廣闊的外域海洋裡游來游去,有自己的王族與規矩,自顧自的吃喝玩樂,跟人族與陸妖族打的交道都很單薄。
“可是,這附近沒有海啊,海妖不是水生妖怪,不能長時間離開水嗎?”甄子月說出自己的疑惑。
洛溪剛想說話,樹間的密葉裡,忽然閃過一點金光。
北琊帝尊雪袖張開,手掌向上,一隻金色的蝴蝶,停落在他的中指指腹之上。
蝴蝶通體金黃,翅膀上刻着金閃閃的字。
甄子月一點也不好奇,他見過一次,九天星雲海的金蝴蝶令,九天帝尊豢養的,用來向四方琊主傳遞信息的小蝴蝶妖怪。
小蝴蝶圍着北琊帝尊的耳邊繞了一圈,北琊帝尊面上泛起爲難之色。
華天已經領妖軍進入內域。
雖然羣妖未曾傷人,可所經之地,如百里行軍,凶神惡煞,凡人百姓畏懼而逃散,甚至舉家大遷移,民間生產農事停了大半。四方城門堵塞,比蝗災饑荒年還嚴重。官家解決不了,更害怕妖怪傷人,於是把一封又一封的祈願書,送到九天星雲海。
九天帝尊頭疼,華天此行,是衝着隕星島魑魔一族報仇去的,人族一概不傷,誰讓他們人修界一直沒有什麼動作?若是他出面阻止華天,豈不是成了魑魔的幫兇?
沒辦法,他唯有再次發出金蝴蝶令,請尚在路上的北琊帝尊,去往華天即將經過的幾處地方一趟。若有仙家鎮場,還是名聲赫赫的北琊帝尊,百姓們心中定有底氣,便不會向無頭蒼蠅似的胡亂逃跑了。
可是……
華天入域的路線,與此地隔着極遠,必須御劍,才趕得及。
思索良久,北琊帝尊與洛溪說,“洛溪師侄,我有要事,可否託你送子月去往九天星雲海。”
洛溪不知令中內容,但師父的金蝴蝶令,從不輕易發出,此次兩令連發,定是有要事託給北琊帝尊去辦,他看看在一邊很不情願的紅衣少年,“師叔放心,路上我一定會照顧好月師弟的。”
“師……”
北琊帝尊面前一閃銀光,瞬間失去蹤影。
甄子月沒說完,他本來想說自己隨便轉轉玩一會兒,等師尊回來接他,結果師尊把自己這個拖油瓶,扔給了這個叫洛溪的師兄。
洛溪倒是很負責,“月師弟,我們快快啓程吧,聽說你不會御劍,我可以御雙劍,分一劍載你。”
會御雙劍了不起嗎?甄子月搖頭像撥浪鼓,慷慨激昂的說出自己不能乘坐飛劍的理由,“我暈劍。”
啥?洛溪身後兩位,笑的幾乎要滾在地上。
洛溪不愧是九天帝尊親傳的高徒,忍得住,不僅忍得住,還能表示理解,“那……我們只有步行回山。天色已晚,我們就在青竹鎮歇息吧。”
說完,洛溪瞪了身後笑的好不節制的兩個師弟一眼,“洛麒,洛霓,你們先御劍回山,與師父說明狀況,我與月師弟同行,順道與大師兄會合。”
兩人似乎很怕洛溪,收起笑意,點頭稱是,但眉目中流露着些許不屑,同門之間,競爭免不了,更何況九天星雲海人才輩出,能入門的都是根骨好又肯用功修煉的名門子弟,在家都是長輩們的寶貝疙瘩,上了仙門,更是誰也不服誰。
可不服歸不服,表面上必須同門情深等級有序。
兩人走後,只剩下洛溪與甄子月兩人。
洛溪引路,甄子月跟在後面,邊走邊摘着草葉玩,不一會兒,就走累了。
他一屁股坐在石頭上,把腳尖豎起來,準備歇一會兒再走。
洛溪走了一段兒,發現身後的人停了下來,他看看天色,說,“月師弟,天快黑了,我們得快些趕路。”
甄子月正想趁機甩開洛溪,他指着腳,“我的腳都起泡了。嫌我走得慢,不跟我一起走便是,我不用你遷就,你走你的,我自己也能走去星雲海。”
洛溪聽出甄子月的言外之意,他其實也不想跟甄子月一起走。大師兄洛放已經幾天沒有傳信給他,他心裡着急,讓兩個師弟先回去覆命,自己借陪甄子月步行的理由,滯留幾天,青竹鎮是個安寧的城鎮,把甄子月放在那裡住幾天,他在附近探尋大師兄的消息。
如北琊師叔所說,此地無水。能離開水域生活的海妖族,實力絕非一般,雖然大師兄位列金丹後期,在同輩弟子中,幾乎難逢敵手,可妖族陰險,他擔心正直善良的大師兄,被算計吃虧。
不知爲何,他離着青竹鎮越近,心裡越發不安。
“堅持一下。”洛溪好聲勸甄子月,“幾百步就到了。”
畢竟答應了北琊師叔,要保護這個廢柴師弟的安全,不能放任他在林子裡四處遊蕩。
甄子月的屁股好似粘在石頭上,鐵了心要在叢林裡過夜了。
“師弟,你不餓嗎?”
甄子月說“不餓”,然後肚子咕咕的叫了兩聲。
洛溪僵持了一會兒,甄子月是故意給他找麻煩。他也十幾歲的年紀,年少氣盛,自小盡得大師兄的溺愛與師父的誇讚,哪裡受過這等無名悶火?換做別人,他早就一鞭子招呼上去,綁起來拖走。
他好容易說服自己,甄子月功法很弱很弱,不值得他動手,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不懂人情世故,不值得他生氣。深呼吸後,他從腰間取出軟囊,從軟囊裡拿出一打畫了符的符紙。
甄子月看洛溪,像數銀票那般數符紙,這廝是炫富嗎?他北琊山的符紙也不少,都是他閒的沒事畫着玩的,烏龜爬蟲小鳥狐狸,還有百色妖林的動物畫像,可誰閒的沒事會把那些破紙帶在身上啊?
“用符咒收買我行不通。我不會仙術法術,也沒有魂丹,只把符紙當普通畫紙,不會用這些東西施展法術。”
洛溪仔細地找,從中間抽出一張,糊上甄子月腦門,“你腳疼不是嗎?我把懶葫蘆借你用。”
只見符紙化作青煙,甄子月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半人高的紅色葫蘆,葫蘆上貼了個大大的“懶”字,狂草字體,漆黑髮亮。葫蘆慢慢的飄起來,穩穩的懸浮着,離着地一尺高,腰掛着兩個小鈴鐺,被風吹着,響聲清脆。
洛溪指了指,“坐上去,懶葫蘆雖然飛不快也飛不高,但是比劍穩的多。暈劍的人除了你,我還見過幾個,九天星雲海每年的弟子選拔,經常有人在御劍這一步被淘汰。他們暈劍,但不暈葫蘆,你且放心乘坐。”
甄子月摸摸懶葫蘆,這也是仙寶嗎?
懶葫蘆有感應,有人撓他的癢癢,哈哈哈,好難受,嗖地一下飛出幾米遠。
洛溪把葫蘆踢回去,說,“甄子月,我知你不想與我同行,巧得很,我也不想與你同路。可我承諾師叔保護你,必須帶你去青竹鎮。青竹鎮裡住的皆是凡人,你在鎮上也不會發生什麼危險。我也能安心的找大師兄。等與大師兄處理好海妖的事,我再帶你回九天星雲海。”
甄子月滿心思都在葫蘆上,洛溪說什麼都是是是好好好行行行,他努力的爬上葫蘆,葫蘆就像小馬一樣,跟着洛溪身後,洛溪去哪兒葫蘆就去哪兒,還能自覺避開林子裡的樹與草。
真好玩。
想洛師兄雖然瞧不起他,但還是有點本事的,甄子月騎在葫蘆上,細細想來,剛剛洛溪不是在點符紙,而是在找畫着懶葫蘆的媒紙。
修仙界裡,符紙與媒紙長的很像,跟凡人用的生宣紙差不多。但作用極爲不同,符紙畫符咒,符咒是仙家法術的一大宗別,把法術畫在符紙上,可輔助也可攻擊,相當於提前貯存法術,以備不時之需。畫咒耗費的是自身的精元,越厲害的咒,消耗的精元越大,當年九天帝尊魏祖師,爲封印魔主改變陣法,也正是消耗三魂七魄,在原本的誅魔大陣上畫咒,逆天改陣。
而媒紙,則是一個小小的空間,與仙家腰間掛的軟囊功用類似,做盛裝器皿之用,且只能裝認了主的仙寶。一紙一仙寶,不能多裝。紙張單薄,便於攜帶。許多修仙人士遊歷江湖,若揹着體態各異的仙寶,免不了被凡人圍觀,而軟囊的空間有限,放了仙寶可能就再難放下別的,所以他們會把仙寶封在媒紙裡,再把媒紙放進軟囊帶裡。
剛剛那一疊紙,難道都是媒紙嗎?這人得有多少仙寶啊?
甄子月隱隱有些擔憂,也可能是他看錯,畢竟符紙與媒紙太像。洛溪是九天帝尊的高徒,自然比他更懂水滿則溢的道理。
仙寶是認主的,沒有認主的仙寶就是一堆破銅爛鐵。仙寶認主,可不是隨隨便便,挑的都是有緣根的人修,且仙寶有靈,飼養這些仙寶,需要強大的靈識,稍有不慎,被仙寶反而控制奪取神志。
正如皇帝的三宮六院,鶯鶯燕燕雖美,但數量多了,難免勾心鬥角,你掙我奪,畢竟皇帝只有一個人。仙寶也是一樣,仙寶越到上品,靈識越是近人,七情六慾一分不少,也會爲了爭得獨一份寵愛而互相撕逼,甚至因愛生恨,奪取主人精元神識。
爲避免內訌,修仙界的修士,大多一生只接受一件仙寶認主,讓仙寶佔得自己獨一份的寵愛。聽說還有人與他的仙寶相依同修,等待仙寶化形,最終結成道侶。
書裡曾說,魏祖師爺當年也只有三個絕品仙寶,師尊的天擎劍是之一,還有如今九天帝尊的歡夕扇,以及與沉睡的魔主身體一起被當年的叛徒帶走的秋影杯。
甄子月所知,師尊那麼厲害,也只有天擎劍一個認了主的仙寶。九天帝尊倒是有兩個,歡夕扇是其一,金蝴蝶令是其二。洛溪是九天帝尊的徒弟,說不定傳承了師父的雙仙寶修煉方式。
想洛溪年紀跟他一般大,竟然已經有兩個仙寶,腰間黑色的笛子,品色端正,上品無疑,還有個好玩的懶葫蘆。
要不……等回北琊山後,再威逼利誘下下藏寶閣裡的那些寶貝?
認他爲主,不吃虧啊!爲何仙寶們寧願在灰塵底下當擺設,也不願意認他爲主。他絕不會嫌棄仙寶品級高不高,法力強不強,無論美醜胖瘦,都會對自家的仙寶很好很好的。
想着想着,就到了青竹鎮。
青竹鎮安寧祥和,古舊的青銅門內,是青石板拼接而成小街道,鎮子上的建築都是黑瓦房,院內種着青青的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