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黑壓壓的全是人頭。
滿屋子瀰漫的甲醛嗆鼻子的味道。這個會議室應該不是新裝修的,每次進來就讓人呼吸不順暢,讓人呼吸不順的還有會議的氣氛,臺上幾個額頭髮亮,頭髮稀疏的傢伙正襟危坐,面沉似水,臺下的老師們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今天,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要被領導批評。當然也有趾高氣揚的,因爲每次被表揚的也就是他們少許人。
“今天會議的第一項是月考成績總結。”主任發言。“我們這次考試的成績很理想,有一個名列全省第一,有三個名列全省前十名,前五十名的有二十個————”臺下開始稀稀拉拉的響起掌聲。
“但是,我們在看到成績的同時,也要看到不足,那就是有的老師成績靠後,和平均分相差太多,拉低了我校的總體水平——啊——哈——這樣的老師要努力呀,學校可不是白養着你們吃閒飯的啊!”
李冬雪想到自己接手的那個班,就是第末,但那是全年組差生的集合,還能和普通班一起評價的嗎?
接着主任又說:“你看咱們的賈琦老師,上次是全校第末,這次不是倒數第二了嗎?這個老師的努力值得大家好好學習呀!”
李冬雪想:“不對呀,這個人本來就教的是好班,她要是第末,那不是她有問題嗎?怎麼還值得表揚?應該表揚那個最次的班級的老師纔對呀!”
主任又說:“當然了,我們管班也不能急躁,我們就是服務行業,學生都是給我們送錢的,沒有他們,你們哪裡來的高工資,他們就是我們的上帝。你們對上帝不是不能得罪的嗎?”
還要成績,還要像對待上帝一樣供着他們,上帝能聽你的?李冬雪心裡想。這些事可真是荒唐。
會議大概開了兩節課,李冬雪實在聽不下去了,這個會議就是唱讚歌和施壓,老師受的就是夾板氣。
散會後就下班了。李冬雪悶悶不樂。
秦宇還像往常一樣來找她。她也沒怎麼說話。
秦宇就問她怎麼了。李冬雪就把今天學校開會的事說了一遍。
秦宇眨巴着他的小眼睛說:“我覺得你的態度就是不對的,出了問題要先從自己找原因,怨天尤人可不好!”
李冬雪最討厭他教訓人的口吻了,就像自己是個博士,別人對他就得言聽計從,就好像別人沒有大腦一樣。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他的評價標準不在一條線上。你不承認嗎?”
“在那條線上是領導說了算,我們改變不了別人,只能改變自己。”
“那改變自己根本就無濟於事,於事無補呢?”
“那也得試試,不能只發牢騷,領導聽見了,會給你穿小鞋的。”
“現在穿的也不是大鞋!”
“可是這關係到你的飯碗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李冬雪不想和他辯論,總之一句話:爲了生存,忍着!
她本來想讓秦宇安慰她幾句,就是說句公道話也行。怎麼就這樣現實呢?他說的道理難道她不懂嗎?不就是想發泄一下心中的怨氣嗎?怎麼就不能理解呢?
看他比自己還重視緊張的樣子,李冬雪就更沒心情了。
“我想讓你見見我媽。”看李冬雪不說話了,秦宇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李冬雪心情正糟糕呢,哪想見他家人。就說:“太早了吧?”
“她正在運城住院。”
“哦。”
李冬雪心想,這來到城裡,又是有病了,不見也不禮貌。就沒精打采地應承了。
第二天,秦宇帶她去了運城最好的醫院,找到他母親的病房,那是醫院最好的房間。
“咱們在老人活着的時候,要讓她享受到最好的條件。”秦宇一臉自豪的樣子。“這是我找關係弄到的高級病房。”
“哦。嗯嗯。”
李冬雪看見病房了躺着的是一個滿臉風霜的女人,她正躺在牀上,牀頭還掛着農村幹活帶的圍巾,這種圍巾,冬天防曬,夏天擋光。
她看見秦宇就滿臉綻放着笑臉,黝黑的臉上皺紋就更深了。接着她就看見了後面的李冬雪,笑容就漸漸變淡,然後就在她臉上身上掃描了好幾遍,然後對他的兒子說:“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姑娘吧,身子骨好單薄呀!”
李冬雪第一次見別人的父母,手足無措,把手裡的水果放在牀頭的櫃子上,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朝她尷尬地笑笑。
“我能把她喂胖了,別擔心。”秦宇開玩笑說。
可是氣氛並未就此緩和,他的母親又說:“這胯骨可真夠窄的,這樣的女人不能生。”
怎麼一見面就跟在市場買牲口似的呢?這也太沒有禮貌了吧,就是農村人,也得懂得這些話得背後跟他兒子說,同不同意無所謂,也不能這樣當面讓人下不了臺。
李冬雪臉都紅了,她沒想到一見面就是這樣一種場面,連平常的詢問病情都忘了,傻在原地。還是秦宇讓她坐下,她才坐在他母親的身邊。
她看着眼前這兩個人,覺得自己在這裡很多餘。
好不容易等他的姐姐又來病房接替,他們才能回去。
走到外面,李冬雪長出了一口氣。她走在秦宇的前面,不想和他說話。
“你怎麼了?怎麼不高興了?”秦宇問她
“沒什麼,好像你媽對我很不滿意呀。”
“哪有。”秦宇笑着說,“你太敏感了。”
“她說能不能生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家還想生很多個嗎?”
“那起碼也得兩個吧,有伴。”
“那連基本保障都沒有,有伴還有意義嗎?”
“什麼是保障啊?”
“那起碼得有個房子,又有一定的存款,才能要兩個孩子吧。”
“孩子不能慣着養。吃鹹菜都能長大。”
“吃鹹菜就能活,但是你生了孩子,不是要讓他受教育,活得好嗎?現在教育得好多少錢?”
“你就不用擔心這個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那可不一定,養很多孩子,就是能讓他們活着,連上學都供不起,不是也有很多嗎?”
“你怎麼這麼物質了呢?”
“這是物質不物質的事情嗎?”李冬雪覺得這個人雖然有學歷,但怎麼這麼愚昧呢!